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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种人唯一的好处就是——拿钱了，至少会办事。
言毕，李船主晃悠悠的回转船舱。
围观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沈约望了那吴老哥一眼，并不急于搭讪，他看得出这人不是喜欢说话的人。
看向初月，沈约问道：“多谢初月姑娘援手。”
初月咬着嘴唇，“我没帮上什么。”
沈约随即问道：“如今船在哪里？到建康还有多久？”
“你是要去建康吗？”初月有些诧异道。
“你去建康做什么？”那长着山羊胡子的老者反问道。
沈约感觉到远处的吴老哥看似无动于衷的看着江面，实则是在凝神倾听这面的对话，他实话实说道：“我要去临安府。”
初月“哦”了声，“我们也要去临安府。你要去临安府，不用在建康下船，在马家渡下船就好。我们……”
“我们不顺路！”那老者截断道，伸手一拉初月，“你这丫头，不知道世道险恶吗？”
拉着初月走开些，那老者压低了声音，偏偏还能让沈约听到，“你一看这人，就知道他没钱又喜欢吃软饭，他刻意接近你，就是看到你的善良，希望得到你的怜悯，你心一软，他就赖上我们了，钱不钱的不好说，我搞不好还要赔出个女儿。”
“爹！”初月跺脚叫道：“你在说什么啊。”
那老者拉着初月进了船舱，还在嘀咕道：“你这丫头，就是太好心，也太好骗。可爹吃过的盐多过你吃的饭，走过的桥胜过你走的路……”
念叨声远，渐渐止歇。
那老者说的话想必是让沈约听到的，既然沈约听不到，也就不用念叨了。
沈约微微一笑，看着背刀的背影略有沉吟，终于还是走了过去，坐在那吴老哥的身边，就看到他右手微有僵硬，似要摸刀。
这是个极为谨慎、且枕刀度日的人。
沈约见吴老哥的右手粗糙、伤痕累累，一时间倒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替他解围，吴老哥这种人绝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吴老哥突然道：“船是在江陵出发的，如今已到芜湖，再有一天的功夫，就可以到马家渡。如果要去临安府，的确从马家渡下船走旱路前往临安府就可，一来省了些船钱，二来也不必经过建康官兵的重重盘诘。对于不明身份的人来说，不走建康可以省却很多麻烦。”
沈约微有意外。
他本来觉得吴老哥不喜多言，没想到见到他沈约，这个吴老哥说话就和机关枪一样。
吴老哥显然听到他和初月的对话，这番话是替初月回答他的。
沈约皱着眉头，不仅寻思吴老哥的用意，而且发现吴老哥中气不是那么足的。
这样个剽悍的人，说话中气不足，只能说明一点，他有了内伤。
想到这里，沈约想看看吴老哥的脸，却发现吴老哥巧妙的用斗笠遮住了脸，只能让人看到他的下巴。
吴老哥下巴胡须渣渣，满是铁青之意。
“走旱路，会有盗匪流寇。”吴老哥继续道：“但我知道那些人绝对难不倒你，你到了临安府，就请到崔府君庙一趟。”
说到这里，他终于扭头过来，看着沈约的方向。
可沈约仍旧只能看到吴老哥的下巴。
吴老哥就那么“看着”沈约，突然伸手过来，沈约一动不动，因为他感觉吴老哥没有恶意，吴老哥的手终于落在沈约的衣袖上，捏了下。
沈约回头望去，见到李船主走出了船舱，正看向他的方向，见他望来，慌忙扭过头去假装看着江景，却掩不住嘴角猥琐的笑。
知道李船主肯定觉得他沈约是兔爷，而认为吴老哥有断袖之癖，沈约却绝不这么想，反倒内心微凛。
吴老哥在分辨他衣裳的材质。
战甲已经变成这个时代的常见服饰，当初沈约是依照林逸飞的服饰改变战甲的款式，林逸飞自然不会穿大富大贵的款式。
衣饰若是款式富贵，无论李船主和初月的爹，都会换种口气说话了。
这是寻常的衣裳，不寻常的是材料！
但一般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吴老哥捏了片刻，缓缓缩回手来，极低的声音道：“我知道……你不是凡人！”
第1312节 酆都判官
沈约微眯了眼睛。
他沈约不是凡人？
当初坂田诺夫看到他的时候，亦是这般判断，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怎么隐瞒，让坂田诺夫看出他和常人不同的地方。如今二次穿越，他感觉自己和流民没什么两样了，但吴老哥居然仍旧认为他不是凡人。
刀口舔血的人，更信自己的手中刀，本不信神话。
吴老哥绝对是个谨慎、小心，且有着极强判断力的人，他摸下沈约的衣料就断定沈约不是凡人，从沈约的角度判断——吴老哥见过类似战甲的衣裳！
但这怎么可能？
“我为什么不是凡人？”沈约缓缓道。
吴老哥略有沉吟，终于道：“方才突然间电闪雷鸣，一船的人都很慌乱，因此错过了一些事情。”
沈约明白过来，“但你好像看到了什么？”
吴老哥压低了声音，“我看到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沈约不说话了。
他如果是宋人，看到有人伴随着一道闪电、从数百米的高空突然掉下来，也会认为这人不是凡人。
以宋朝这时候的科技，不太可能有人能到达江面那么高的距离。
“而且你的衣裳根本不潮，没有水迹。”吴老哥低声又道：“你这是神仙才能穿的衣裳。”
沈约淡然反问道：“你见过神仙？”
他多少有些调侃之意，不想吴老哥默然片刻，还是道：“我见过！”
沈约怔住。
吴老哥缓缓道：“你虽然是神仙，却不以能欺人、遵守人间规则，自然是个好神仙。”
沈约不由道：“神仙也有坏的？”
吴老哥想当然道：“那是自然。神仙的世界不和凡人一样，也有勾心斗角吗？！只是你们不屑和凡人为伍，亦不会插手凡间的事情，是以凡间对你们了解的不多。”
沈约没有回复。
他知道吴老哥正代表了太多常人的想法。
很多人认为世上真有神仙，神仙的体制和凡间一样，有统领神仙的玉皇大帝，大帝自然要有老婆，就有了天后，这套领导班子需要支撑，当然还有公务员、亦有合同工……神仙有好的、亦有坏的……
世人将世俗的一套完全套在神仙系统中。
沈约却不这么认为，他知道这世上有神通，修行者多有神通，但神通就和小孩子贪恋的玻璃球般，亦是阻碍修行的东西。
真正的修行者通常不显神通的，道理很简单，炫耀就是未除慢心五毒，你还有五毒，禅定都难，如何能证得心性？
在沈约的角度，神仙亦和修行者差不多，不然你算什么神仙？你大喜大怒、贪嗔痴疑慢五毒具备、摆脱不了自身情绪对你的控制，不过是在五蕴中挣扎的可怜虫而已。
真正的修行者，一定是慈悲的，你去掉五毒，持等持观，如何会不慈悲呢？
吴老哥却说神仙亦有坏的，这是不是说明他见过的神仙，不过是拥有高科技的人？
神仙都是慈悲的，但拥有高科技的人却不一定是拥有善意的。
沈约秉承着一贯风格，在对方以为揭他底的时候，开始刨对方的祖坟，他保持沉默。
吴老哥却没有沉得住气，“但你接受了我的五两银子。”
沈约微笑道：“要还吗？”
吴老哥缓缓道：“你们不是有个特殊的规定，和世人两不相欠？你既然接受我的银子，一定要想办法还了这个过往。”
沈约微扬眉头，又听出一点儿秘密——吴老哥的确见过拥有高科技的人，那些人有着自己的规则，喜欢和世人两不相欠！
这真是一批奇特的人，他们在哪里？目的是什么？
想到这里，沈约终于道：“你在哪里听说过我们的事情？”
这是他常用的引导法。
无论世人如何强调客观，事实上，任何人的判断都是主观的、亦是带有自身经验推论色彩。
这是人类神经自有的功能，任何人都不例外。
吴老哥认定他沈约是那批神秘的高科技人，自然对那些高科技人的事情不会隐瞒，不想吴老哥沉默片刻，居然道：“抱歉，我不能说。”
沈约微有扬眉，并不追问，只是道：“你自然不要五两银子，你眼下很危险，要的是……我替你前往临安府的崔府君庙？”
吴老哥缓缓点头。
沈约皱眉道：“崔府君庙供奉的崔府君又是什么神仙？”
吴老哥很是诧异道：“你不知道崔府君？”
沈约听出吴老哥的难以置信，淡淡道：“神仙之间，也不都是互相熟悉的。”
“但是……”
吴老哥欲言又止，“你和崔府君……”
他说的磕磕巴巴，沈约又听出一件事情——吴老哥认为他一定应该认识崔府君的。
神仙间或许有隔阂，但那批高科技的人，和崔府君有联系？
但他沈约真的不知道崔府君是谁，这里又不能联网查一下。
吴老哥终于道：“崔府君本名崔钰，隋唐人，传说中，是酆都的判官。”
沈约从来不信鬼，自然对阴间系统没有过多的了解——那不过是个愚昧的产物。听吴老哥这般解释，他内心暗想——你觉得我应该认识隋唐人？
荒谬！
可见吴老哥一本正经、甚至可说带着紧张的语气，沈约终于道：“你不会让我替你给崔府君捎句话吧？”
这件事情，他还真做不到。
吴老哥连忙摇头，“那自然不会，我不会这般痴心妄想，亦不会提出无礼要求。只是你到了那里……”他犹豫许久，从怀中掏出个锁扣模样的东西，伸手一掰，变成个手指粗细的指环。
沈约微有凝目。
吴老哥的动作看起来很是简单，但沈约却看出不简单的地方，那锁扣像是合金打造的，吴老哥本来不应该有这东西，事实上，以宋人的锻造技术，也不可能造出这种精巧的玩意。
但吴老哥怎么会有一个？
或许是他沈约孤陋寡闻，沈约抑制住掏出手机测量指环成分的打算，见吴老哥将指环递给他，缓缓的接过。
片刻，吴老哥凝重道：“阁下到了临安府崔府君庙，只要带着这东西在手上，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他会先问你一句——因缘在否，你只要回答因缘注定，他就会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见到那人，然后就告诉那人——吴均虽不辱使命，不过难逃一死，但查证一事，真实存在！”
第1313节 神仙显灵之地
客船顺水而下，吴老哥说完嘱托后，江面掠过一阵凉风，有飞鸟盘旋在水面上空，发出有些凄凉的鸣叫。
沈约凝望着吴老哥，半晌终道：“你叫吴均？”
在常人听来，吴老哥说的含含糊糊，好谍中谍一样，沈约却听的再清楚不过。
吴均奉命去完成一项任务，但任务极为凶险，他甚至感觉自己不能活着到达临安府，正好老天送给他一个神仙沈约，知道这神仙是好的，吴均当机立断先帮神仙解决了日常难题，随即请神仙帮他通风报信。
死也要传到的一个消息！
因为谨慎，吴均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他的任务是什么。
吴老哥微微点头，“不错，在下吴均。”
话音落，他蓦地以手为刀，倏然劈向沈约的脖颈。
吴均出手实在突兀，哪怕沈约亦没想到前一刻还在请求他做事的人下一秒就要对他不利，但掌风到，指尖却停在沈约的鼻尖。
在那刹那光景，沈约坐着的姿势不变，身躯却看似不可思议的平平移动，将将让过吴均的手掌。
吴均五指僵凝，片刻后缓缓垂落道：“阁下果然是神仙的手段。在下为求稳妥，妄自出手，还请阁下莫要见怪。”
他的声音有点激动。
只一招，他已经知道沈约绝对是深不可测——沈约的冷静和应变远超过他的预期。
从天而降，有神仙衣饰，还有临危不乱的勇气和反应，这个神仙非同凡响，就和他听说的那样。
沈约已经明白吴均的心意——这毕竟是个生死相托，吴均也怕误判，这才出手一试。
站起身来，有个褡裢已经落在沈约的面前，吴均低声道：“阁下无暇俗事，这些银两是吴某替阁下了却世俗烦忧的，不算过往。”
说完后，他已经向船舱的方向走去。
有铃声响起，原来吃饭的时间到了。
李船主倚在舱门前，见吴均经过，忍不住道：“吴老哥，那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找人做到，而且找的人比他还俊俏一些。”
他堆满了笑容，满是期待之意。
方才吴均、沈约交谈之声很是低微，李船主自然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可见吴均摸了沈约的衣袖，随即似有些羞涩的要摸沈约脸颊，随即不敢去摸，走后丢下个钱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