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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幺、诗盈心中均有这个想法,但他们终究不能如晴儿这般直白发问。沈约尊重他们,他们就会尊重沈约的秘密。
见沈约微微点头,晴儿又道:“那个世界都是方才那些要杀我们的那种人组成?有着高明的武器?”
她竭力的去设想,但就和夏虫难以语冰般,仍旧是无法理解那个世界的事情。
诗盈却有失落之感,“如果这样,那真让诗盈失望。”
“你失望什么?”不解的反倒是杨幺,沈约和那些人处于同一个世界,杨幺反倒觉得理所当然。
若非那强者辈出的世界,如何会有沈约这般匪夷所思的人物出现?
诗盈低声道:“诗盈本以为越是强大的世界,越会接近如经书中所言的西方世界。”
西方极乐世界不应该有战争的。
强大岂不是说内心强大到可以平等的以待众生?
若只是恃强凌弱,何谈强大?
沈约读出诗盈心中所想,喃喃道:“你说的很对,我的那个世界其实不算强大。强大的只是武器。”
甚至武力值也不算强大。
但世人的纠纷,战争的毁灭性,比古代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因为还有最后的生存制约,但若真的动了核武,对自身却无影响,相信核战也是为期不远。
杨幺喃喃道:“武器强大的世界,那些人定然很聪明?可我看那个和你说话的人,似乎也没有太睿智的表现。”
沈约笑笑,喃喃道:“他们来了。”
杨幺亦听到马蹄声,低声道:“他们来了,我们怎么解释?”
如果爆炸声还不能引发金人的警觉、吸引金人前来,金人如今也不能称霸天下。
沈约淡然道:“真相本是最好的解释,问心无愧,何惧解释?”
杨幺微怔之际,那些战马已经停到大门前,随即有人拍打门环,不等沈约等人反应,有人撞开了大门。
为首一人,面色赤红,身形矫健,径直到了沈约面前,左右看了下,这才抱拳道:“在下移剌保,国论勃极烈的手下,有请沈先生和这里的人,一起前往宫中。”
移剌保说话的时候,看了眼水井的方向。
爆炸声已停,但那面仍旧硝烟弥漫,空气中满是火药的气息,出奇的是——移剌保居然没有询问事由。
杨幺不由看了沈约一眼,心道外边死了那么多金人,你们问也不问一句,这未免太诡异了吧?
他甚至有些怀疑,移剌保是否是完颜宗翰的手下。
沈约微笑道:“既然如此,烦劳阁下领路。”
移剌保“嗯”了声,走向大门。
门外有十数骑,四匹空马。
杨幺见状,喃喃道:“他们对这里有四人倒清楚。”
晴儿闻言心道,你这不是废话,完颜宗翰让我和公主留下,如今让人来接,备有四匹空马有什么出奇?
沈约却知道杨幺在暗示什么——移剌保究竟是否是完颜宗翰的手下?完颜宗翰既然对他们很是重视,这里发生了变故,完颜宗翰的手下如何会熟视无睹?问都不问一句?
依照完颜宗翰的谨慎,派完颜希尹、狼夜来接他们都是正常的举动,最不济也要派完颜斜保过来,完颜宗翰如何会派出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接他们入宫?
一切的一切,本来疑点重重。
沈约思索间,仍旧上了马,杨幺几人见状,也是纷纷上马。
移剌保见状一马当先的领路,其余十数人却是散布前后左右,似是保护、又像是押送般跟随着他们。
夜更浓。
星光黯淡。
宫城渐近,如同个巨型怪兽般出现在众人视野内。
辽、金均为游牧民族,但辽建国后和大宋缔结澶渊之盟以来,民生发展,都城也效仿中原的建设,开始条理清晰、有模有样。
金人的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戎马一生,虽是皇帝之尊,却多以帐篷作为居住之所,直到晚年才对上京城宫城进行修建,自太宗完颜晟后,才对上京大举扩建。
众人过了宫中护卫河后,立在一阙门前,杨幺暗起敬畏之感,他虽是天不怕、地不怕,但见到这般皇宫,还是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沈约心中突现警觉!
第1408节 大悟之前
月隐星不明,夜下藏警情。
移剌保带兵护送四人到了皇宫阙门前。
阙门是入宫的偏门,有守军把手,但在移剌保靠近时,守军并没有盘问,而是径直打开阙门,放众人入内。
一切顺畅的如流水般,让人觉得自然而然。
沈约却觉得很不正常,无论哪个朝代的宫中,都是皇帝居住的地方,防卫的士兵素来都是皇帝最信任、也是直接可调用的人。
移剌保如果是完颜宗翰的人,那他如何能带兵入内?
完颜晟对完颜宗翰没有任何警备?
这说不通,因为当初在上京城门前,韩企先和完颜希尹的冲突,就代表了完颜宗翰和金帝完颜晟的矛盾。
丞相韩企先自然是向着皇帝的,因为他的饭碗是完颜晟给的,而完颜希尹自然代表着完颜宗翰的立场。
完颜晟如果防备完颜宗翰,哪怕让完颜宗翰入宫,却不会让完颜宗翰的兵力入内。
十几个也不行。
移剌保不是完颜宗翰的手下!
那为何移剌保来接人,一路上,完颜宗翰没有派人拦阻?
疑点一闪,沈约瞬间内观外扩,就听到很多细微的呼吸声。
宫城静寂且禁忌,如何会有大批人守在这附近的……高处?
那些呼吸声是从高处传来,这说明那些人是在宫门守备城墙上……
想到这里,沈约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那就是有难数的兵士正立在城垛后,弓在手、刀出鞘,但各个都是弓着身躯。
进入阙门,里面是个小瓮城。
瓮中捉鳖?
沈约内心微凛。
他知道古代很多大的城池都有瓮城,瓮城的作用就是在敌人攻打太猛烈的时候,开启城门放一批敌人进来。
瓮城自然如瓮,处在瓮中的人四面受敌,很难活命。
有人在瓮城埋伏下诸多人手,捉拿的就是……他沈约和杨幺?!
阙门开启,移剌保策马到了门内,回头见沈约勒马不前,轻声道:“沈先生,你怎么了?”
沈约思索片刻,“没什么,突然有点内急。宫外可有方便的地方?”
对方为什么突然对他们大动干戈?
他们知晓琴画书棋的秘密,对方要杀他们?这有违常规!
移剌保笑了起来,“进了宫门,有解手的地方,还请沈先生暂时忍耐。”
沈约沉吟片刻,终于催马上前,移剌保见其余人也跟了上来,话不多说,率先策马入内。
后面的阙门缓缓关闭。
他们的确进入一个四周墙壁高耸的地域。
马蹄踏过空地的青石砖面,清脆孤寂中带着丝萧杀之意。
前方的门却没有打开。
移剌保立在那道看起来沉寂且厚重的门前,抬头向上方看去,自语道:“奇怪,怎么没有人开门。我去看看。”
才要向上城道的方向行去,杨幺策马到了他的身边,微笑道:“我陪阁下一块去可好?”
移剌保神色居然很是平静,“不劳杨寨主……费心。”
他不等再说,杨幺突然纵身到了移剌保马背之后,移剌保微惊,回肘就要击去,杨幺的单刀落在他脖颈之侧。
寒光凛然。
“杨寨主,你做什么?”移剌保微有费解的样子,却不惊恐。
沈约微扬眉头,他看出移剌保真的不解,而杨幺亦感觉到异常,这个常年征战的义军领袖也发现了危机四伏。
不等杨幺回话,四周灯光大亮,有火光从墙头探出,照得下方亮如白昼,而城墙垛头亦是寒光尽闪,无数箭头对准了墙下的四人。
晴儿吓的差点落马,诗盈亦是畏惧,可在光芒中,却看到岿然不动的沈约,不由心中一震,脑海中光华一现,暗想——原来如此。
当初得沈约提点,她终于明白安心之法,可屡经险境,仍旧惶惶难安。
外敌来到时这般,大堂倒塌下如此,水井坍塌中如是……
她的一颗心总是随着外界的动荡而忐忑。
这本是世俗常态。
你知道,但你不能做到;你明白道理,但你不能执行道理;你以为对佛经解说的头头是道,但你行为如前、暴躁如初,谈何修行?
修行本来就是修正自己的行为。
谁能山崩于前色不变?
沈约能!
在注目沈约沉静面庞的那一刻,诗盈终于明白一点——任何时候,沈约都是专心一念,他或许想的比谁都要多,但他却不会被那些念头所纠缠,是以才能找出他最专注的一念。
一念敛心,一念心安,一念转无,徜徉无所住,心无所住,人才会如此安然。
不忐忑于生,亦不顾虑于死。
生有何欢、死亦何惧?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当初读过就算的经文、点滴道理,诸多进入脑海的语句如同雷鸣电闪般在诗盈脑海中划过,让诗盈眸光已清。
她患得患失,只因为不想再失去,可她拼尽全力的,又在希望抓住什么?
她原来并不知道。
她只如大海浮萍,拼命的想要找个牵绊和依靠自主安定下来,却不知道即为浮萍,何谈安定?既然随波,怎能自主?
火把闪耀下,她的脸色由灰白渐转洁白,但她自己却全然不知,亦因为专注思考,没发现沈约向她看了眼。
眼神略有诧异。
沈约感觉到诗盈的不同,觉悟者是能感应到彼此的,因为被五蕴包裹的世人都有着不同的频道,就如装着不同量水的相同水杯会敲出不同声调般,但修行者的频率却是相应的。
在这般紧张的时刻,诗盈的呼吸竟然是绵长的、若有若无的,甚至可说是将要断绝的。
这本是进入禅定的一种迹象!
这种时刻,一般人都是因为紧张缘故,呼吸、心跳变得急促的。
诗盈如何会在这种时刻进入禅定?
沈约没有打断诗盈,因为他知道很多人偶尔会进入这种空灵的状态,然后感觉到世界微妙的不同。
进入禅定一刻所领悟的,比混沌的红尘一生琢磨的要透彻很多。
对诗盈来说,这是难得的证悟时刻。
他只是看向城头,在火把最簇集的地方,自然有着最关键的人物。
那关键人物个头并不高大,肩膀倒很宽阔,让他看起来如同城垛的孪生兄弟般,是以他亦如巍峨城墙般的威严道:“沈约,束手就擒,本勃极烈不杀你。”
他说的是中原话,蹩脚、但气势十足!
第1409节 异象
勃极烈?
沈约不知道城墙上出现的是什么人物,但知道这人既然自称勃极烈,那在金人中,定然是和完颜宗翰相提并论的人物。
金人的勃极烈有几个?
他正思索间,晴儿却已低声道:“是完颜宗磐,完颜晟的儿子。”
晴儿究竟在北方多年,因为完颜宗翰的缘故,看起来对金人权贵亦有理解。
完颜宗磐?完颜晟的儿子?类似太子的角色?
沈约脑海中念头闪过,微笑道:“来者为客,勃极烈似乎少了些待客之道?!我等身为客人,谈何束手就擒?”
“大胆!”
墙头上有人厉声断喝,是完颜宗磐身旁一人,那人比完颜宗磐高一些,却微弓着身子,见沈约出言不逊,难免喝止。
沈约说的是道理,但在他们心中,反驳完颜宗磐之人,就是无理!
杨幺挟持着移剌保,扬声道:“杨某生平没什么值得骄傲之事,唯有胆子还是大的。”
厉喝那人突然向完颜宗磐躬身施礼道:“请勃极烈下令,容鹄濑教训这些无礼之人。”
完颜宗磐微微点头。
鹄濑已道:“杨幺,听说你坐镇一方,也算个人物,但大金却不是任由你这种人物横行的地方。你若有胆,放开移剌保,和鹄濑单独一战。”
有人在想——杨幺又不是傻的,这种剑拔弩张的地方,谁会放开人质?
不想杨幺纵身一跃,早就回到自己坐骑之上。
移剌保不想杨幺如此,怔了片刻,这才缓缓策马离开。
城墙上没有动静,但箭簇寒光更盛。
晴儿看的胆颤心惊,暗中只道杨幺糊涂。
杨幺却知道金人强悍,尚武成风,他既然放开移剌保,鹄濑若是不敢迎战,那在金人眼中,无疑是耻辱之事。
有些人,拼力维护着卑躬屈膝的一生,有些人,却注定是无法忍受这种耻辱的。
微微一笑,杨幺激将道:“杨幺如何,不劳阁下评说,但杨某无论如何,脊梁总是直的。”他亦看到城墙上的鹄濑微有躬身。
若不是身体疾病,直不起腰本来就是一种卑微的象征,杨幺故意出言挑明,就是要激怒鹄濑。
城墙上果然一声暴怒,一人竟从城墙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