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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雾善不明白:“食堂的饭菜不合胃口,这有什么奇怪的?”
“呵,这你就不明白了。”纪筱筱笑道,“很多工人出来打工,为的就是存钱回家建房子供小孩子上学,自己本人过苦些无所谓,就算食堂的饭菜难吃,大多数人还是舍不得多花钱出来吃饭,毕竟外面吃一顿也要花不少钱。”
张雾善怎么会知道这些?她茫然地想了一下,然后说:“那就意味着这里的食堂真的是没法容忍了,对吧?”
“谁知道。”纪筱筱说着,进去拿了一罐饮料问张雾善要不要。
张雾善摇头:“我只喝水。”
“你连水都不喜欢喝吧,”纪筱筱想起了什么,轻轻一笑,“我可听说……算了,我什么也没听说。”
说话留一半,真是让人心痒痒又憎恨的行为,张雾善瞪着纪筱筱,越发想杀回云城给江宿狠狠来一个棒槌。
不过还真被纪筱筱说中了,张雾善顺着食堂的事情查下去,发现承包工厂食堂的是车间主任的一个亲戚严重克扣了食堂的经费,之后又陆续查出工厂各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都与车间主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张雾善重点对这个车间主任进行调查,查出他是Y市警察局局长的一个表亲,照理说这样的一个人应该很会收买人心,怎么能和子公司发生那么大的摩擦呢?然后她就发现了原因,因为子公司那边,基本上是Y市市/委的势力,双方关系一直都很不愉快,自然底下的人也不会和气到哪里去。
裕美的子公司就跟一块肉骨头一样,被两只恶犬咬着两头,看谁更凶狠就能吃得更多,裕美总公司的方针和政策简直是空头文件,一点效力都没有。
张建平逗留了十天,全程督促,各部门都积极按照他的工作部署执行,老头子自感老当益壮,心里一得意,便云城等待结果。张雾善则多停留了两天,然后飞往海南岛,江宿正在那里等她。
海南岛正在值阴天,空气中满是海潮的味道,海风呼呼吹着她的短发,她穿着一身黑衣,捧着一束百合,慢慢地往海边的土坡走去。
江宿站在上面,高高瘦瘦地身躯逆着风,直直地站着,一动不动。
“江宿。”张雾善喊了一声。
江宿回过头,眼里的潮色来不及掩藏,张雾善怔怔地看着,走过去拉着他的手。
“走吧。”江宿反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往尽头的石碑走去。
这是张雾善不喜欢七月末的原因,有一个男人在这个季节,带着无限地遗憾离去。这个男人,对她很严厉,但也会软下语气教她怎么剥橘子才能剥得很好,还会跟她说很多他年轻时很丢脸的事,还会在她和江宿闹脾气的时候给她撑腰,还会跟江宿一起叫她“张雾”,还会用看女儿的眼神看她……
这个男人,曾经好几个月里,她一直把他当做父亲,直到现在,她仍然把他当做父亲。
“爸,我来了。”江宿对着江博成的照片轻轻地说道。
海浪一下一下地打在岩石上,海风呼呼地吹过来,将一切声音都掩藏起来,张雾善握了握江宿的手,将手中的百合放到墓前,抚了抚短发,说:“我带了你喜欢的百合来看你了,爸爸。”
50 反击
江宿只是抿着嘴看着,一言不发。
张雾善看着他纷乱的头发中那双眼睛,蹲下来,对江博成说:“爸爸,很久不见了……”真的很久不见了,从2007年七月末第一次过来扫墓到现在,已经五年了。她也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要撞江宿和纪筱筱,因为重生前的那个七月,江宿说有事要忙,不能带她过来扫墓,结果她却发现他只是连续几天带着纪筱筱去打高尔夫球,她跟他吵了一架然后回家,结果又碰上那点破事,开车出来看到江宿的车,想到江博成,一时气愤……
“你在那里,还好吗?”那个地方,她也去过,又幸运的回来了,如果她回到更早的以前,他是不是可以不用去那个地方?
“这段时间我觉得我长大了不少,已经不跟人吵架了,曾经想着要做一些大事,不过很丢脸地失败了,哦,还开了一家美发店,不过都不是我在管,也没赚什么钱……我心里很矛盾,觉得还不如以前的好,看着那些人在眼前晃,很不痛快,可如果我真那样,最终后悔的人也是我……我说谎了,其实我一点成长都没有,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我不知道能跟谁说,大概只有你能懂了,可是说多了我也觉得烦……”
张雾善叨叨絮絮地说着一些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话,不期望有任何回答,她只是想说给江博成听听,心里就好受一点。
直到最后,江宿还是没说什么,张雾善催促他几次,他只是说了一句“海南的项目九月份就开工了,你等着看”,然后转头离开。张雾善瞪了他的背影一眼,跟江博成说了再见,然后快步追上,伸手推了他几下。江宿反手一捞,牵着她的手大步往前走,张雾善一边走一边回头。
那座墓碑,孤零零地,寂寞地立在那里。
回到酒店,江宿又恢复忙碌,感觉没了他,博艺就没法运转一样。张雾善看了看,打算自己出去逛一下,怎么说也来到海南了。可江宿非要跟着出去,一路电话响个不停,张雾善烦不胜烦,好几次都想甩掉他,可江宿就是一直紧跟着她,最后她逛街的劲头都没了,直接回酒店睡觉。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有人在旁边躺下,她喊了一句“江宿”,江宿低低地应了一声,还嘀咕了一句,她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江宿已经出去了,张雾善立刻飞回云城,刚好赶上对叶蓉卉的报告的总结。张雾善不是裕美的员工,不能出席这些高级会议,她赶在开会前去到裕美,找到张佑棠,想让他推延会议,说有重要的报告。
张佑棠只是看了她一眼,说:“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既然很重要,你就该早点提,要不就等会议结束再说。”
“等到会议结束就于事无补了。”张雾善强调道,可张佑棠没有听,所有人都在会议室等着他呢,他让张雾善也跟着去,因为她也全程参与了这个过程。
这正是张雾善想要的结果,她已尽到提醒之义,张佑棠不听,所以她很心平气和地跟着进了会议室,看着主持人将整个事件进行了汇报,叶蓉卉揭发有功,在张建平下达指示后表现也很积极,无疑是此次整顿的最大功臣,张建平在最后提出了对叶蓉卉的表彰。
叶蓉卉落落大方地接受了这个嘉奖,所有人的目光在她含笑的脸上和末尾的张雾善来回转动,觉得待会儿肯定会有一场好戏,然后他们都猜对了。
当轮到张佑棠说话,他用几句话总结了此次行动,认为公司这段时间的投入是花小钱取得了大效益,对Y市子公司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子公司的总经理频频点头认同,最后他也对叶蓉卉提出了嘉奖,并提出将叶蓉卉调回总部的——无论整改得怎么样,叶蓉卉已经不适合再呆在一个被她揭露问题的地方了。
所有人都没有吱声,不约而同地往张雾善那边瞄,张佑棠咳了一声,问:“张雾善,你也参与这次的整改过程,不知道你有什么想要说的?”
张雾善慢慢抬起头,遗憾地退出手机游戏,说:“你确定我可以说话了吗?”
张佑棠不满地瞪过来,说:“有什么意见就说吧,大家都等着呢。”
“错过了时机,我懒得说了,都在上面了,看看吧。”张雾善站起来,走到首座,递出文件,可却是直接交到张建平手上的。
张佑棠看了她一眼,她理也没理,直接往外走:“没我什么事了,我去找张韫楷。”
所有人的目光跟着她出去,然后又落到张建平手上的文件,张建平抖着手看完,然后问张佑棠:“张雾善有没有提前跟你说让你先看一下这份报告?”
“进来前她才过来,说有……”张佑棠的话还没说完,张建平已经将手中的文件直接丢到他身上,一脸发怒道:“混蛋东西,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老了,不中用了!”
张建平站起来,狠狠地瞪着子公司的总经理,咬牙切齿道:“今天的会议全部作废,所有人都回去,该干嘛干嘛去。”
“爸!”张佑棠惊愕。
“不要叫我爸!我被气死了!张雾善去哪里了?我非要教训教训她不可,这种事能拖到现在才说?她就想看我丢脸是不是?”张建平大声说着,要去找张雾善,助理赶紧跟上去。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叶蓉卉紧张地看着张佑棠手上的文件,恨不得立刻看穿它。
张佑棠终于翻开那份文件,从开始的面无表情,到最后的愤怒不已。张雾善的报告上对整改的事情一字不提,只是将子公司及工厂的所有干部的背景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一番,生怕别人看不懂还列了一张关系图。这样就足以说明问题了,自己辛苦投入资金建立的公司,竟然成了他人牟利的工具,这叫张佑棠如何不愤怒在这份报告面前,刚才会议上所说的一切成绩都变成了一个大笑话,一个花了大钱买的笑话。
“刚才会议所有的内容,全部作废。”张佑棠低着头正式宣布道,他不敢看叶蓉卉的表情,比起子公司存在与否这个问题,叶蓉卉的自尊心根本不算个问题。
叶蓉卉瞪着张佑棠,难以置信,她做了那么多,竟然功败垂成,她甚至还不知道原因。
“这件事不久会有新的决定,散会。”张佑棠最后说道。
叶蓉卉想找张佑棠单独说话,可张佑棠却点名几位高层留下,其他人纷纷离开,看向她的眼神里有同情,又有幸灾乐祸,她强忍着内心的翻腾,克制着表情,看了张佑棠一眼才离开。
张佑棠呼出一口气,然后交给秘书,让秘书投影放大,然后问几个高层:“你们看,现在要怎么办?”
张建平找到张雾善时,她正和张韫楷躲在休息室里抽烟,一脸笑意,张建平看到,心里的怒火不知道怎么地就熄了,迅速地被另外一种怒火所取代,“张韫楷,你竟然教妹妹抽烟?”
张韫楷无辜至极,这烟还是张雾善给他的呢,他赶快将自己和张雾善手中的烟给按灭了。
“你什么时候查出来的?”张建平瞪着张雾善问道,既然早有线索,为什么没有提前跟他说?他若知道,当时就会留在Y市好好查清楚,怎么可能会那么早就回来,让过那一帮兔崽子?真没想到堂堂一家公司,竟然成为蠹虫寄生之地,根基这么深,牵涉这么广,张雾善能查出来真的是一个奇迹。
“之前只是怀疑,我也是刚拿到手。”张雾善一点愧疚也没有,她瞄到门口那边的叶蓉卉,便带着畅快的笑意说道,“不过晚知道总比不知道好吧,我总算也做对了一件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上一辈子叶蓉卉在她最幸福的时候将她从云端拉下来,她也要在叶蓉卉觉得最幸福的时候给她一个棒子。
以前她只知道去刁难叶蓉卉,她不知道,若一个人真的做得十全十美,就不怕被人鸡蛋里挑骨头,叶蓉卉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她只需要找到那些做得不好的,想办法做好,就是对叶蓉卉最大的反击。
以前的她实在是太笨了。
张雾善直接从叶蓉卉旁边走过去,将她视若不存在。
“你会后悔你今天这样对我的。”叶蓉卉低声说道,眼里的恨意再难掩饰。
“我已经后悔很久了,”张雾善也毫不客气道,“十几年前就不该真心把你当成姐姐,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她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人,与自己的家庭为敌,与自己为敌,怎么不可笑呢?
张佑棠的愤怒远比张建平来得旺盛,在他看来,张雾善完全有充足的时间将这件事在开会之前告诉他,阻止丢脸的事情发生,可张雾善没有,还饶有兴趣地在下面听了全部,如果他将叶蓉卉调职的事留到明天宣布,她估计也会等到明天再将这个事公布出来。
“我知道,你想打击一下小卉,不想她调回来,”张佑棠青着脸说道,“可你太乱来了,公司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让你这么儿戏?你怎么一点也不顾及你爷爷和我的感受?你这样不是明摆着要打我们的脸?一个集团的董事长和总经理随随便便就便人糊弄了不说,还津津乐道,你就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是不是?”
“没办法,谁让我人轻言微,说话没分量呢。”相比之下,张雾善一点也不着急。
“你想说什么?我给你说。”张佑棠有点气急败坏。
张雾善稍稍将靠在沙发上的身体直了直,说:“我只想说,不管你喜不喜欢你的女儿,当她还愿意跟你说重要的事的时候,希望你能不要表现得抽出一分钟听她说话就会死的表情,也不要在事后指责明明已经做得很好的她为什么当初不能做得更好。”
张佑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