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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臻转头一看，只见屋里这时有七八人正聚在这里稍事休息。
几人瞧见了导演，有的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向他打招呼，也有的并未起身，只是笑着坐在座位上，跟他招了招手。
一个正在窗边抽烟的中年男人没理会陈子安，倒是下意识地多看了他身后的许臻两眼，嘴角微微翘起，道：“哎，这不是那个杨七郎？”
许臻微微一怔，转头望去，待瞧清说话这人时，顿时吃了一惊——梁武哲！
刚刚跟自己说话的这人，竟然是“金像影帝”梁武哲！
他居然看过我演的电影？
梁武哲早年也是演反派出的名，多个极道大佬的形象令人深入人心。
然而此时的他，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带着金边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书生模样。
许臻一瞬间感觉，现实似乎有些魔幻。
“呼……”
梁武哲吐出一缕眼圈，看向一旁的陈子安，道：“你之前跟我说，自己认识一个小孩儿，能演好李崇光，就是许臻吗？”
“早说啊。”
说着，他笑着转头看向许臻，道：“不是《杨家将》里的七郎吗？我前两天刚去看过。”
“他还试什么戏？浪费时间。”
“直接来演不就行了？”
他这番话一处，屋里的其余演员顿时面面相觑。
这些人多多少少对许臻也有一些了解，知道他近几年口碑非常不错，是个很会演戏的演员。
然而，一个二十出头年轻人，竟然能得到梁武哲的如此盛赞？
试戏都不用试了，直接来演就行？？
第377章 什么叫压戏啊？
梁武哲这番话一出，不光是现场的其他演员们，就连许臻本人都觉得有些惶恐。
不需要试戏、直接空降？
这……梁前辈实在是捧杀我也！
倘若《十月围城》只是一部普通的电影，那许臻确实是有信心扮演好李崇光这个角色。
但眼下这个剧组不同。
面对这么个影帝到处走、一线多如狗的演员阵容，许臻何德何能敢以“演技派”自居？
至于人气……
连徐浩宇都只能凭借资方少爷的身份进来拉个黄包车，许臻还没有自负到，觉得自己的人气能为这部电影做出什么贡献来。
“哈哈哈……”
导演陈子安在一旁笑得十分开怀，道：“试还是要试一下的，毕竟前面那么多人都试过了，我不可能单独给许臻搞特殊化。”
“其实前面有个演员，自己的独白演得也挺好，结果一面对老梁马上就不行了，被压戏压得话都说不利索。”
说着，他转头对梁武哲道：“梁老师，你帮着跟许臻对一段戏？”
梁武哲没有立即回答。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旋即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才道：“直接扮上，去片场试吧。”
“免得浪费时间。”
屋里众人听到这话，再次被梁武哲话里的意思给惊到了。
直接扮上……去片场试？
那就是如果演得行，直接正式开始拍的意思呗？
满屋子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顿时一个个诧异地看向了许臻。
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能耐，竟然能得到梁影帝的如此力挺？
……
导演和主演都发了话，许臻很快就被工作人员领去了化妆间，做起了李崇光的造型。
说来有趣，对于电视剧剧组而言，化妆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序，有些女演员的妆容甚至要化上三四个小时，妆前妆后简直“面目全非”。
而电影这块，许臻经历过的几个剧组都强调自然，只做必要的调整，不做任何美化。
《十月围城》也是如此，剧组的化妆师抓着刷子和粉扑，对着许臻的脸比划了半天，打了几下阴影，然后摇摇头，又让许臻洗了下去，最后把底妆给他补了回来。
10分钟画了个寂寞。
许臻无奈地笑了笑，没有理会这些琐事，而是一边换行装，一边抓紧时间酝酿起了接下来这段戏的情绪。
他一会儿要试的这段戏说来并不复杂：
中山先生即将抵达香江，革命党决定通过抽签来选出一个人作为替身，替中山先生抵当有可能存在的危险。
李崇光抽中了这个签，但梁武哲饰演的陈先生却不愿意让他涉险，示意其他人重新抽，两人由此产生了矛盾。
这场戏本身其实不难，但面对梁武哲这种声名煊赫的五冠影帝，谁不觉得压力山大？
——许臻就不觉得。
他不仅不觉得压力山大，反倒兴奋得像是在游乐场里排队等过山车。
那是梁武哲啊！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礼貌，但许臻这代人确确实实是看着梁武哲的电影长大的。
自己来这一趟魔都，别管最后能不能演这个角色，光是有机会跟梁前辈对一场戏，就足以称得上是不虚此行了。
当然，要是能一边跟影帝飙戏，一边还顺手赚点钱，那就更完美了。
……
半小时后，许臻做完造型，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室内的摄影棚中。
他一踏进门，就感觉周围有无数道目光朝他射了过来。
片场的工作人员、这场戏的群演、没事赶来看热闹的演员们……
乌泱泱一大屋子的人。
许臻打眼一看，发现场边至少杵着六七个影帝，另有十几个虽然没有影帝头衔、但却声名赫赫的巨星级演员。
最让他感到震惊的是，片场中那些跟他一起抽签的群演们，竟然有一多半都是熟脸。
新晋蹿红的偶像歌手、风头正盛的青年演员演员、大火综艺的主持人、拿过最佳新人奖的知名影星……
许臻一边走，一边讶然看着周围群星璀璨的群演阵容，脑子有点懵。
没记错的话，这群人在电影中连台词都没有吧？
这是什么土豪剧组，连群演都要全明星阵容？
而且，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些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貌似有些敌意？？
“嘿，好久不见！”
许臻正疑惑着，忽然听到有人跟自己打招呼，回头一看，却见身后站着一个肤色黝黑、身材健硕的年轻人。
竟然是韩青峰。
——《碧血剑》中袁承志的饰演者，韩青峰。
两人虽然称不上是朋友，但好歹曾经在一个剧组里共事，倒也算有些交情。
许臻见到他也在这里，顿时更惊讶了。
韩青峰虽然最近戏路不是很顺，由他主演的《多情仙道》戏路扑街扑了个通透，但他毕竟是近几年香江影业的力捧对象，足能称得上是一线演员。
这样的人，居然在《十月围城》里当群演？？
许臻有些疑惑地左右望了望，道：“峰哥？这部电影你们公司投资了？”
韩青峰：“……”
他当然明白许臻这话的意思，嘴角抽了抽，道：“没有，是我自己要来的……”
他说着暗自叹了口气，一脸木然地道：“我本来是想演李崇光的，结果试戏没通过，被陈导抓了壮丁来当群演。”
韩青峰伸手指了指周围，道：“你看到的这群人，多半都是这个情况。”
他说着耸耸肩，道：“你一会儿要是也不通过的话，那说不定就要跟我一起了。”
韩青峰“呵呵”了两声，皮笑肉不笑地道：“李崇光死难者同盟欢迎你。”
许臻：“……”
他很想问，李崇光有这么难演吗？
还是说陈子安导演的要求特别严格？？
他转头看了看周围人不善的目光，第一次感到了少许的压力。
“许臻，准备好了没有？”
导演陈子安朗声问道：“准备好了咱们就开始！”
说着，他拿起对讲机来，对场中的工作人员们吩咐了几句，做好了拍摄的准备。
许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比了个OK的手势，笑道：“准备好了！”
来吧，梁武哲老师！
跟传奇影帝的对手戏，且让我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回！
第378章 于无声处听惊雷
摄影棚中的布景看上去像是一间西式的工厂车间。
高高的穹顶，圆拱形的玻璃窗，头顶上老式的吊灯散发着暖黄色的灯光，看上去颇有年代感。
许臻就站在吊灯下，头上梳着西式的短发、身上却穿着中式的交领长衫，看上去略显古怪。
周围群演们也和他一样，打扮得中西交杂、半土不洋，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混乱感。
“啪！”
一声脆响，导演陈子安乐呵呵地亲手打了个板。
虽然这只是试戏，而不是正式拍摄，但陈导对于营造仪式感相当热衷。
而随着这声打板声响起，原本窸窸窣窣的人群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梁武哲通过铁质的楼梯，走上了位于二楼的连廊，低头俯视着下方的这群年轻人们。
此时的他早已不复放在休息室中的那副慵懒模样，他扶着斑驳的铁栏杆，身姿站得笔挺，斯文儒雅的面容看上去格外平静，带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抽到签的人，明天就要当孙先生的替身，跟我走最后一段路。”
梁武哲道：“这段路不管牺牲多少人，我们都要坚持一个小时。”
“我们坚持得越久，孙先生就有越充裕的时间跟十三省的代表谋划武装起义，这一个小时，是我们四万万同胞的希望……”
他的声音和神情一样镇定，没有故意煽情，也没有抑扬顿挫，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老师在给他的学生们上课。
但这种缓慢而坚定的语气，听上去却莫名地振奋人心。
许臻站在台下，仰头听着梁武哲的演说，只觉若有所悟。
——声调无起伏，只用气息的处理来调整语气？
这种表现方法好高级！
尤其面对主旋律的题材、抛头颅洒热血的故事，这样处理方法能恰到好处地中和掉台词中的尴尬，显得人物更加真挚动人……
许臻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这段台词就念完了。
“是谁抽到了？”
梁武哲转头环视了众人一圈，道：“刚才的签，谁抽到了？”
台下顿时响起了一阵交头接耳的嗡嗡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摊开手中的字条，询问周围人有没有抽到签；其中也有人或有意、或无意地瞥向了人群中的许臻，等着看他如何表演这段情节。
然而许臻却谁也没看。
他孑然站立在人群中，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纸条，平静镇定的神情与方才的梁武哲如出一辙。
然而在这份平静的神情之下，他的呼吸却急促而混乱，原本白皙的面颊也开始略微泛红。
半晌，许臻从容地举起了自己的手臂，仰头望向了二楼连廊上的梁武哲。
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明显的表情，但眼中却像是燃着一团火。
场边，导演陈子安看到许臻这个状态，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个表演风格……好像跟自己印象中的许臻不太一样？
他不是古装戏演员吗，不是以表演的张力而出名的吗？
怎么今天……
“崇光？”
然而这一刻，站在二楼的梁武哲看到许臻举起了手，却再也不复方才的平静。
他脚步匆匆地从连廊上跑了下来，扒开人群，一把抓起许臻的手腕，又急又气地低吼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说着，梁武哲拽起许臻的胳膊便走，转头朝周围人道：“这次不算，你们重新抽！”
“啪！”
但没走两步，许臻就使劲挣脱开了他的手，执拗地留在了原地，叫道：“为什么要重新抽？”
他的声调依旧没有太多的起伏，但呼吸却越发急促，执拗地道：“因为我是李玉堂的儿子吗？”
梁武哲怔然半晌，脸上的肌肉微微僵硬，哑声道：“你爹这么大岁数了，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不能死……”
“我不能死，谁能死？”许臻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转头看着周围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道，“哪个人不是爹生娘养的？”
他旋即又望向梁武哲，眼中泛起了些许怒意和失望，道：“先生，你是告诉我们，革命就是要流血，要牺牲。”
“是你告诉我们，这一个小时究竟有多重要。”
“现在你看到抽中的是我，又要重新抽签……凭什么？！”
梁武哲张了张口，屡次欲言又止。
许臻看着他颤抖的嘴唇与微微泛红的眼眶，忍不住别过脸去，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声道：“先生……”
“谢谢您，谢谢您……”
说话间，他的呼吸渐渐平复，神情却愈发坚定。
许臻深吸了一口气，道：“但是，我李崇光既然站在这里，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说着举起了手中的字条，直视着梁武哲的眼睛，字字铿锵地道：“这张签既然被我抽到，那它就是我的，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最后这段路，我跟您一起走。”
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