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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臻倔强地直面着盛怒的父亲，叫道：“这是新思想！”
“……”
这段戏并不长，两人很快便从头到尾过了一边。
许臻只觉王文琦的表演风格跟自己预想中的差不多，情绪波动较大，但处理得却圆融和谐，十分自然。
他刚想感谢一下王文琦陪他对戏，却听对方道：“刚才好像有点生硬了，再过一遍？”
许臻闻言一呆。
生硬吗？
他完全没感觉刚才哪里生硬。
但既然前辈提出了要再过一遍，他自然不会不同意，于是立即又坐回到了座位上。
片刻后，王文琦再次来到了许臻的身后。
“你看什么呢？”
王文琦不由分说地将剧本从报纸地下扒拉了出来，握在手中晃了晃，冷笑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发奋读书’？”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王文琦说这句话时的语气跟刚才截然不同！
他没有震怒，也没有吼叫，但语气中浓浓的讽刺意味却喷薄而出，让人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怒火。
此时，站在他对面的许臻屡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梗着脖子道：“这不叫歪书……”
许臻稍稍停顿了片刻，似乎是给自己壮了壮胆，这才梗着脖子叫道：“这是新思想！”
……
这时候，一直在场边看戏的导演陈子安不禁露出了讶然之色。
厉害啊！
王文琦老师切换两种不同的表演方法且先不说，更让人惊讶的是，许臻居然能跟得上他！
陈子安叉着腰站在一旁，不禁十分佩服。
不过很遗憾，这两种演法都不符合他的心意，他想要的其实是个对儿子给予厚望、无限宠溺的父亲……
他这个念头刚一起，却见不远处，王、许父子二人竟然又开始了第三场表演。
“这就是你所谓的‘发奋读书’？”王文琦摇着手中的剧本，声调低沉而无力。
他看向许臻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失望之色，整个人像是一瞬间苍老了五岁。
许臻怔然看着眼前的老父亲，方才因看书穿帮而产生的心虚之色瞬间化作了浓浓的愧疚。
他垂下头去，干巴巴地道：“这不是‘歪书’，这是新思想……”
他越说声音越小，似乎是连自己都不相信这番狡辩。
场边，陈子安看着看着，下意识地长大了嘴巴。
——还是刚才的台词，一个字都没变。
但场中两位演员情绪的变化，却导致整场戏演出了截然不同的三个效果来！
就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场戏，简直快要被这对父子二人给演出花来了！
第381章 不愧是最佳男配角
“卧槽了……”
这一刻，片场边的围观者们几乎忍不住想要跺脚骂娘。
见过炫技的，没见过有这么炫的！
活生生秀一脸啊！
这些人要么是剧组的工作人员，要么是下一场戏的群演，对于《十月围城》剧组里神仙打架的情况早已见怪不怪。
然而，大神们的演技究竟有多好、具体好在哪里，单看个别几场戏很难说清楚。
但是刚才这段表演不同。
同样的一段对话，场中的父子二人接连切换了三种表达方式，产生了三种截然不同的观感。
这份演技功力究竟是有多逆天，瞎子都能感受得到。
剧组的摄影师这时候早已举起了手边的录像设备，兴致勃勃地录制起了这段神级表演。
正片有什么好看的？
片场纪实才是影片的精华所在啊！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周围一阵阵“卧槽”“卧槽”的声音实在是太碍事了，这群土豹子，叫什么叫！
一个个的没见过世面。
摄影师鄙夷地扛起摄影机，找了个更合适的拍摄角度，同时无声地做了个“卧槽”的口型。
……
而与此同时，挑起这段风波的王文琦则并没有觉得自己是在炫技。
不过就是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罢了，看着有趣，其实没太大实际意义。
王文琦只是听梁武哲说，许臻很擅长模仿别人的表演风格，于是心血来潮，想要试一试他。
结果万没想到……
这何止是擅长啊，简直就是模仿界的专家！
王文琦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这么会演戏的年轻人了。
无论自己怎么折腾，许臻都能准确地抓住自己的情绪点，给予恰如其分的反馈，并保证这场戏的风格统一。
——所谓的“最佳男配角”，说的就应该是这样的演员！
怪不得能得到梁武哲的盛赞，这孩子确实是有些本事。
李崇光这个角色对他而言其实有些屈才了，以他现在的实力，足能担起这部影片中的任何一个角色来。
不过也好，崇光跟李玉堂的对手戏最多，他演崇光我不就舒服了吗……
这样想着，王文琦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看向许臻的目光也变得越发和蔼了起来。
“刚才这三种演法，你觉得哪种好些？”
王文琦神态轻松地倚靠在墙边，随手掸了掸剧本上的灰尘，问道：“这段戏涉及到父子二人的关系，确实是需要提前确定好。”
许臻听到前辈和颜悦色地询问自己的意见，有些意外之喜。
他回忆了一下方才的三段表演，从口袋里翻出了自己的小本本来，翻阅道：“我这几天一直在看王老师的表演。”
“我感觉王老师对于李玉堂的塑造还是更偏重于封建大家长一些，说一不二，很有威严。”
许臻犹豫着措辞道：“所以我觉得，李玉堂看到自己儿子看歪书，最主要的情绪应该是愤怒，怒其不争。”
“我个人觉得第一种演法比较合适，或者也可以稍微再结合一下第三种演法中的情绪……”
王文琦听着许臻认认真真的分析，看着他记录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只觉有些想笑。
可笑世人经常喜欢把天赋和努力对立起来。
但其实二者不仅不矛盾，反倒是相辅相成的。
王文琦这些年来见过很多天才，也见过更多的蠢货。
事实上，越是天赋好的人，越愿意在这个领域死磕到底；越是没天赋的人，就越倾向于放弃挣扎。
说起来也是人之常情，谁不愿意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多付出一些呢？
王文琦饶有兴致地问道：“具体是怎么个结合法？你讲讲看？”
许臻思索了片刻，道：“大概就是用失望把怒火往下压一压的感觉。”
说着，他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方才还平静的脸色忽然便阴沉了下去。
他眼睛眯起，原本上扬的嘴角微微下垂，神情不怒自威。
王文琦看到许臻脸上的神情，刹那间，心下竟然感到了一丝恐惧。
——这，为什么感觉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
而与此同时，片场边，一位助理导演凑到了导演陈子安身边，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啊，许臻年纪轻轻的，居然这么会演戏，刚才这三段戏托得太稳了！”
“怪不得之前梁武哲说许臻不用试戏，人家这个水平，还试什么戏啊！”
“不愧是玉兰奖‘最佳男配角’，我感觉电影这边他也值得拿个配角奖。”
导演陈子安闻言，有些感慨地道：“许臻确实是让我很惊喜，但有时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托戏托得稳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助理导演有些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意思？”
陈子安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位演员，笑道：“配角演得太好了，可能会经常被人找去演配角啊。”
“哈哈哈……”助理导演忍不住笑道，“许臻才多大啊，这有些杞人忧天了吧。”
陈子安点点头，道：“嗯，确实，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他现刚进入电影这个领域，倒也不着急演主角。”
“就比方说刚才的三段表演，虽然两个人都很厉害，但主要还是王老师在带戏。”
“许臻现在表演风格还没成型，让他独立去撑起一出戏来还很难做……”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忽然便住了口。
助理导演不明所以地顺着陈子安的目光望去，待瞧见不远处的许臻时，不禁哑然张大了嘴巴。
只见，许臻手里举着一个巴掌大的牛皮纸本，在王文琦的面前抖了抖，语气森然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发奋读书’？！”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大，没有刻意去嘶吼，但眼中的怒火却喷薄而出，脸上尽是恨铁不成钢的磅礴怒意。
在他对面，王文琦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耐烦，不卑不亢地争辩道：“这不叫‘歪书’，这是新思想！”
陈子安：“……”
这是啥情况？
为什么忽然对调了角色？！
刚说完许臻擅长演配角，转头人家就开始演主角……
你们爷俩……这是要把我逼疯啊！！
第382章 技多不压身
场边，陈子安导演被这父子二人突如其来的角色调换给惊呆了。
既惊叹于两人信手拈来的高超演技，又怀疑附近的精神病院是不是有病人逃逸。
——谁闲的没事演对方的角色啊！有病吧！！
但事实上，这父子二人并没有刻意要调换角色的意思。
许臻只是随手用王文琦的语气和神态念了一句台词，而王文琦见猎心喜，便也试着模仿了一下许臻。
仅此而已。
一试之下，王文琦有些沮丧地发现，模仿一个人的神态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心里想着要演许臻，但一出口，又变成了自己平时的感觉。
太深沉了，演不出年轻人的那种灵动和朝气来。
已过花甲之年的老王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真的老了，暗暗有些沮丧。
“王老师……”
然而这时，站在他对面的许臻却面露赞叹之色，道：“刚才崇光的那段戏您处理得太好了，比我想象的所有方法都要好！”
许臻一边说，一边拿起本子飞快地做起了笔记，道：“对，确实应该是这种不耐烦的感觉，崇光是被宠大的，他最主要的情绪不是怕父亲，而是厌烦父亲的管教……”
片刻后，许臻抬起头来，问道：“王老师，我可以照着您刚才的方法演吗？”
王文琦：“……”
他看着对面这个年轻人亮晶晶的眼睛，清了清嗓子，体面而不失沉稳地微笑道：“当然可以。”
“刚才李玉堂的台词你也处理得挺好的，我觉得很受启发。”
“……”
二人简单交流了两句，便把角色调换回来，按照刚才的模式过了两遍，彼此都对这次的表演风格十分满意。
片刻后，王文琦转头看了周围一圈，对导演陈子安道：“导演，什么时候开始拍？”
“我感觉现在状态正好。”
陈子安：“……”
这时候想起我来了？合着老子就是个喊开始的工具人？？
……
《十月围城》剧组的日子对许臻来说简直是美得冒泡。
周围合作的演员人均影帝，除了徐浩宇等少数几个小角色，身边的演技派大牛比比皆是，就连最后把他捅死的大反派都是京城人艺话剧团的台柱子。
虽然时间短暂，许臻很难对这些人的表演有太深入的了解，但这段时间他集中见识了若干种风格各异、但又异曲同工的顶级表演，着实是眼界大开。
不过很遗憾，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尽管他每天拍不了几个镜头，但李崇光这个角色的戏份实在太少，只用了短短12天的时间就全部拍完了。
临走那天，陈子安导演特意亲自送他出了影视城，拍着他的肩膀对他好一番勉励，并希望以后有机会还能继续合作。
分别前，陈子安拿出一个漂亮的小袋子来，说是剧组送他的礼物，并一脸神秘地让他上飞机之后再打开。
许臻偷偷捏了一下，感觉是一沓质量很好的纸张，顿时有些兴奋。
——莫非，是来自东方的神奇红票？
他满怀期待地等到了上飞机的那一刻，坐在座位上，许臻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包装，然而看到的却并不是期待中的红票票，而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牛皮本。
跟自己经常做笔记的那个差不多大。
许臻：……剧组真是费心思了。
他一脸木然地翻开本子，刚想跟一旁的乔枫吐槽一下又有新本子用了，结果却发现，本子上面居然有字。
梁武哲、王文琦等几位跟他合作过的前辈们，每人在本子上列出了自己的几部代表作，推荐他有空可以看看。
王文琦甚至还细心地在剧名后面标注了推荐观看的集数。
许臻怔然看着本子上的文字，伸手轻轻抚摸着，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嗯，虽然这些影视剧我多半都看过好多遍了……但还是非常感谢前辈们的关照。
待翻到最后一页文字时，他发现徐浩宇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