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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泽宽很快发现了情况不对,他一把摘下脸上的面具,眼神茫然望向了周围的乡亲,问道:“咋了?”
他转头看了一圈,瞧见老母亲坐在床沿上,神色惊惶,眼眶泛红,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雷达呢?”
听到这个问题,老母亲红肿的眼睛瞬间又淌下了泪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诉道:“达不见了……”
“刚才还在门口玩,一转头,就不见了……”
雷泽宽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一僵。
“咕噜……”他咽了一口唾液,手里拎着那个红艳艳的孙悟空面具,如此可笑的一幕,此时看上去却莫名地讽刺。
……
“雷达!”
“雷达在不在!”
“……”
深更半夜,满村的人打着手电筒,挨家挨户地四处找人。
村里的大喇叭也循环广播起了孩子走失的消息,望见到的村民迅速把孩子送到村委会来。
但是,村子就这么一千来户人家,很快便把村里的角角落落都翻了个遍,一无所获。
村支书带头一直找到了后半夜,无奈地坐到了村口老槐树下的大石头上,喘着气,仰头对雷泽宽道:“大宽,你先别着急。”
“咱报警了,让警察去找吧,这个事儿还是得求助公安……”
然而他这番话还未说完,却听“噗通”一声,眼前的雷泽宽忽然跪倒在了乡亲们面前。
“哎……”
周围人见状,连忙伸手去拉,然而雷泽宽却死命地跪在地上,用手指抠着地,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叔,我求求你,求求各位乡亲们……”
他颤抖着身子,眼泪混杂着鼻涕不住地往下流,哽咽难言地道:“大家帮帮我,帮我找找我儿子……”
雷泽宽一面说,一面向村民们磕着头,哭声越来越大,渐渐哭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瞧见他这般模样,刚刚帮着找孩子的这些村民们不禁为之动容,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忍不住红了眼眶,转过头去,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痕。
……
银幕前,陈薇看到这里,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
陈正豪饰演的雷泽宽在刚出场的时候,入木三分的言行举止,脱胎换骨的气质改变,虽然让人惊讶,但还算符合他一直以来的表演风格。
然而刚刚的那一段,和从前的他相比,却似乎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以前的陈正豪,可能只会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掉眼泪,情绪的表达隐忍而内敛。
但刚刚,他在拼命地哭,情绪完全失控,甚至跪在地上以头抢地。
陈薇自己的哭点比较高,没有在这个地方落泪,但这段表演的感染力无疑是非常强烈的。
《失孤》这部电影,陈正豪是在寻求改变?
还是说……受到了一些外部因素的影响?
这时候,电影中的情节仍在继续。
在村民和警方的协同下,几天的时间,众人找遍了村子周边所有的公共场所,最终唯一得到的线索就是,在孩子走失那头的晚上,疑似有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很像雷达的小孩出现在了长途汽车站,但具体去了哪里,却无从知晓。
雷泽宽在村民的资助下,骑着摩托车前往了临近的县城去碰运气,一路走,一路散发寻子的传单,但却徒劳无功。
故事从这一刻开始,由细致的讲解变为了快速的剪影。
雷泽宽骑着摩托车,走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发传单,贴小广告,拉横幅,打小旗,当街宣传……
得到过几次线索,但每每失望而归;丢过东西,遇到过骗子,骑坏过摩托车,也遇到过给他免单的好心店主。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雷泽宽的寻子之路就这样重复了下去,再也没有停过。
又是一年,雷泽宽骑着一辆濒临报废的破摩托车,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旧夹克,后面插着一面旗子。
当摩托车奔驰在公路上的那一刹那,摩托车后的旗子在强风的吹拂下迎风招展。
那上面印着一张雷达的照片,照片中的小孩子依旧是两岁半的模样,始终停留在走失的那一年。
片刻后,摩托车停在了路边,雷泽宽摘下头盔,眯着眼睛回过了头来。
这一刹那当银幕前的陈薇瞧清楚这张脸的一刹那,她不知为何,莫名感觉眼眶一酸。
脑中的雷泽宽还是那个背着孩子从卫生所回来的年轻父亲,但此时此刻,这张稍显青涩的年轻面容却已然彻底换了一副模样。
他挺拔的脊背已变得佝偻,漆黑的头发上长满了银丝,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从前清澈的眼睛也渐渐变得麻木而浑浊。
——从前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就这样在茫茫寻子的路上,一点点地老去了。
陈薇垂下头,轻轻抹了一下眼角,以防在同事们面前丢人。
多年来审片无数,她却依旧没能忍住,在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镜头前轻易破防。
影片的正片到现在其实才只过去了二十来分钟,作为男二号的许臻甚至还没有登场,陈薇的眼泪就先落了下来。
那等许臻登场之后呢?
说好的治愈系电影呢??
她正这样在心里忿忿不平地怨念着《失孤》的宣传部门,就在这时,许臻登场了。
雷泽宽的摩托车半路抛锚,他费力地推着车找到了一家修理铺,撩开帘子探进头去,修摩托车的师傅正是许臻。
他此时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工作服,戴着橡胶手套,正在一边哼歌,一边摆弄一辆破旧的摩托车。
许臻修车的手法极其娴熟,不管是用千斤顶还是电钻,都有种说不出的韵律感,看上去十分舒适。
不过遗憾的是,他哼的歌实在是不敢恭维,七扭八拐,调子跑的都没边了。
“十更更鼓日斜西,我哥此去着再来;是咱双人相喜爱,呣嗵给娘看东西……”
唱得不咋地,但是人却很陶醉。
一副小镇青年自唱自嗨的模样。
听到有人进来了,许臻抬起头来,用胳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白皙的脸颊顿时被满是碳灰的工作服擦成了大花脸。
这一刹那,陈薇瞧着这样脸不由得会心一笑。
她感觉很奇怪,自己这两年看电视看哭,至少有百分之六七十都是因为许臻。
陈薇本以为,许臻和陈正豪在影片中汇合,自己需要面对疾风,然而万没想到,心头反倒是忽然一松。
本来已经压抑到极点的情绪,随着许臻的登场,竟然得到了大大的缓解。
与之相印的,画面的色调不知在何时,也变得鲜亮了起来。
陈正豪饰演的雷泽宽囊中羞涩,付不起修理费,而许臻饰演的修理工则顶着自己这张花脸,一副市侩模样地跟他讨价还价。
直到他瞧见雷泽宽车上的那面寻子的旗子时,才终于眼神一颤。
“算了,不要钱了。”
许臻的态度忽然发生了变化,他用毛巾抹了抹脸上的汗渍,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来,咧嘴一笑,道:“就当我日行一善。”
陈薇怔然看着眼前的画面,十分诧异。
难道说……这部电影所谓的“治愈”,指的是许臻的这个角色?
许臻这厮居然从良了??
第474章 治愈系打拐
陈薇直到这一刻,才忽然反应过来了一件事情:
许臻出道这些年来,演过许许多多种不同类型的角色,但似乎从来也没有演过喜剧人物。
甚至,他饰演的绝大多数人物都异常严肃,容不得观众有半分亵渎。
唯一能让观众笑出来的,恐怕也就只有电影《杨家将》前半段的杨七郎,调皮捣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十分惹人怜爱。
然而,这个角色却是许臻演过的所有角色里死得最惨的一个……不提也罢。
陈薇咂了咂嘴,看着电影《失孤》中的这个修摩托的小哥,十分清晰地感受到:这很明显是个喜剧人物。
无论是他小镇青年的气质,还是为雷泽宽免费修摩托的行为,都十分的讨喜,大概率会是影片中的一抹亮色。
结果果不其然。
只见,许臻饰演的这位摩托车修理工没有收雷泽宽的钱,表示,自己小时候也是被人拐走的。
陈正豪饰演的雷泽宽闻言,立即掏出了随身的笔记本来,询问他的相关信息,并想要将他的寻亲信息也做成旗子,插在自己的摩托车后座上。
许臻笑着摆了摆手,道:“别,还是算了,搞得好像我也是你儿子是的。”
雷泽宽闻言,又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了一副扑克牌来,道:“那印在这上面行吗?”
“这副牌里有几个孩子前一阵子已经被找到了,等我下次重印的时候,刚好可以替换掉。”
许臻接过扑克一看,不由得有些讶然。
每一张纸牌上都印着一个小孩子的照片,照片下面标注着这个孩子的生日、丢失日期、丢失地点、体貌特征、以及亲人的联系方式等等。
雷泽宽道:“这个东西蛮好的。”
“扑克牌算是个有用的东西,免费发给别人,人家也愿意收。”
“从做这副牌开始,已经有十多个孩子被找到了。”
说话间,他原本麻木的眼中露出了几分神采,似乎很为这些事感到欣慰。
许臻拿着扑克牌前后看了看,道:“还有哪些牌是能用的?”
雷泽宽从中翻出了几张来,道:“这些都是已经找到的孩子,你想要印的话,可以选其中一张。”
许臻左看看、右看看,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选择了那张黑桃Q,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圆珠笔来,“唰唰唰”地在上面写下了一些文字。
雷泽宽接过来一看,却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曾帅,男,22岁,现居住于泉州……”
他将纸牌拿得离眼睛更近了一些,低低地念道:“中专毕业,修摩托手艺娴熟,目前在当地经营一家摩托车维修铺,收入稳定,性格开朗,无烟酒等不良嗜好……”
念着念着,他下意识地抬头瞧了一眼面前的修车小哥,眼神茫然地道:“你这是寻亲,还是相亲?”
在他眼前,许臻饰演的曾帅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道:“就不能一起办了吗?”
“哈哈哈哈哈……”
这一刻,原本气氛压抑的放映厅中再次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陈薇也忍不住随之笑了起来,方才压抑的心情缓和了不少。
银幕上,两人随即聊起,雷泽宽这次来闽南,是因为得到了关于自己儿子的信息。
有一个在泉州码头工作的男孩,和他丢失的儿子一样,今年17岁,父母不是亲生的,脚底有一处伤疤。
“这次的这个有50%可能,”雷泽宽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道,“我儿子小时候踩过钉子,老长的一根,我还带着他去乡卫生所打了破伤风。”
“这个孩子也是踩过钉子,非常巧。”
雷泽宽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显示出多么强烈的兴奋之情来,但略微加快的语速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许臻饰演的曾帅送他离开修理铺后,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关掉店铺,骑着一辆摩托车朝着码头的方向追了过去。
当他赶到码头的时候,站在岸边,刚好目送着雷泽宽乘着小船出海,前往了一搜捕鱼的大船。
雷泽宽在那里找到了那个疑似是他儿子的少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浑浊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弯着腰、垂着头,看上去拘谨而手足无措。
他提出想要看一看那个男孩脚上的伤疤,男孩二话不说,坐在甲板上就开始脱鞋,但雷泽宽瞧见他的动作却不由得愣住了。
“我儿子的伤在左脚上,你脱左脚给我看一下!”
雷泽宽俯下身来,急切而偏执地掰起的那个孩子的左腿,想要去脱他的鞋子。
而那个男孩则摇头道:“不在左脚,我的伤在右脚上。”
两人一番争执,各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都明白了对方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雷泽宽不死心,还想带着孩子去做DNA检测,但这时候,孩子的养母却已闻讯赶来,瞧见这人想要抢自己的孩子,二话不说,抓着他的头发就是一顿好打。
周围的渔民们这时候也明白了雷泽宽的企图,愤怒之下,这些人合伙将他的摩托车从船上抛了下去,雷泽宽本人也被推搡着掉进了海中。
黄昏,海浪,海中孤零零的人影。
寻子失败的雷泽宽垂着头,咬着牙,将浸水的摩托车往岸上拽,但他插在后座上那面寻子的旗子却被海浪冲走,飘向了大海的深处。
雷泽宽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捡那面旗帜,但却眼看着旗子越飘越远,枯瘦的身体在海浪中一次又一次地被打倒。
终于,他又一次被打倒时,没能再站起来,就这样被淹没在了海水中。
……
银幕前的陈薇看到这里时,心下既赞叹,又十分揪心。
这一幕的设计,相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