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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尔夫是个值得尊敬的聪明人,但盖普对此不很确定——他也不满足。他赚了一点钱,海伦也开始领薪水,他不需要珍妮的钱了;但既然她给得爽快,盖普觉得拿一点也没关系。他自认起码要给自己讨一个奖品:他要海伦再生一个孩子。丹肯已经四岁,够大到会喜欢有个弟弟或妹妹了。海伦欣然同意,她知道盖普会让她轻松做妈妈。如果他愿意在下一本书的章节中间换尿片,就由他去吧!
但盖普再生育的动机不仅是想要第二个小孩而已。他自知是个特别容易紧张、警觉性高的父亲,他觉得如果多一个小孩分散他过度的焦虑,可以为丹肯减少一部分来自父亲内心恐惧的压力。
“我很快乐,”海伦告诉他,“如果你还想要小孩,我们就做一个。我只希望你放轻松,希望你更快乐一点。你已经写了一本好书,现在你再写另一本。那不是你一直想做的吗?”
但他对《拖延》的书评啧有烦言,书的销售量更让他唉声叹气。他抱怨自己的母亲,痛骂她那班“马屁精朋友”。海伦终于看不过眼说:“你要求太多了。太多出格的赞美,或是爱——反正是超出你应得的。你要全世界都说:‘我爱你的作品,我爱你。’要这么多太贪婪,会让人讨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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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色胆包天(7)
“那都是你说的呀!”他提醒她,“‘我爱你的作品,我爱你。’每个字都是你说的。”
“可是世上只有一个我呀!”她也提醒他。
确实,世上只有一个她,而且他非常爱她。他总说她是“我这辈子最聪明的选择”。他承认自己做过很多不聪明的选择;但他们结婚的头五年,他只背叛过她一次——而且很快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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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海伦任教的学校里找来的保姆,海伦大一英文班上的大一女生;她对丹肯很好,但海伦说这女孩不是个出色的学生。她名叫辛迪;她读过盖普的《拖延》,对他佩服有加。每次他开车送她回家,她对他的书总有问不完的问题:你怎么会想到那件事?你怎么会那么写?她是个小东西,吱吱喳喳地引人注意,喜欢撒娇——像史迪林的鸽子一样不设防、忠实而愚蠢。海伦叫她“小母鸡”,但盖普着了迷;他不叫她绰号。波西家族让他对绰号有种挥之不去的厌恶。他也喜欢辛迪的问题。
辛迪打算休学,因为她觉得女子学院不适合她;她说她需要跟成年人一起生活,接触男人,虽然校方准许她搬出校园——大一下学期开始,就可以在校外租公寓——她还是觉得这所学校“限制”太多,她要一个“更真实的环境”。她想象盖普笔下的维也纳就是“更真实的环境”,尽管盖普努力向她解释那纯属虚构。盖普觉得小母鸡不知天高地厚,跟香蕉一样柔软,容易揉捏。可是他发觉自己要她,他觉得她轻易可到手——就像康特纳大道上的妓女,就等他开口。他唯一要付的代价就是撒谎。
海伦念了一篇知名新闻杂志上的书评给他听;书评说《拖延》是“一本复杂、动人的小说,有尖锐的历史回音……剧情环绕着青春的憧憬与痛苦”。
“他妈的什么‘青春的憧憬与痛苦’。”盖普说。这时刻正好有一种青春憧憬在困扰他。
说到“剧情”部分:跟海伦结婚的头五年,盖普只经验过一次真实人生戏剧,而它跟他的关系也不大。
盖普见到那女孩时,正在市立公园里的小径上跑步,他正前方有个赤裸的十岁女孩在奔跑。当她发觉快要被他超过,就倒在地上蒙住自己的脸,然后试图遮掩自己的下腹部,接着是还不存在的胸部。天很冷,已是深秋,盖普看见孩子大腿上有血迹,还有她恐惧、肿胀的眼睛。她对着他不断尖叫、尖叫。
“你出了什么事?”他问,虽然他已经知道了。他四下张望,可是周遭没有人。她把受伤的膝盖紧抱在胸前,继续尖叫。盖普说:“我不会伤害你,我要帮助你。”但孩子哭喊得更大声。我的天,当然啰!盖普想到:那侵犯儿童的可怕罪犯说不定也对她说过相同的话,就在不久前。“他往哪儿去了?”盖普问她。然后他换了语调,试图说服她相信他跟她是一国的。“我要为你杀死他。”他告诉她。她静静地瞪着他,她的头摇了又摇,她的手指把自己手臂上绷紧的皮肤捏了又捏。盖普说:“拜托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衣服在哪儿吗?”除了身上浸满汗水的T恤,他没有衣服可以给她穿。他穿着慢跑短裤、慢跑鞋。他把T恤脱下,立刻觉得冷;女孩大声哭嚎,极其大声,而且把脸蒙起来。“不,别怕,是要给你穿的,”盖普告诉她。他让T恤掉落在她身上,但她立刻挣扎摆脱,并把它踢开;然后她把嘴张得很大,开始咬自己的拳头。
“她还没大到可以辨出性征,”盖普写道,“只有|乳头周围稍微隆起,有些许女孩的意味。她无毛的外荫部没有明显的性征,一双手也还是看不出性别的小孩手。或许她的嘴巴有点性感——她的嘴唇浮肿——但那不是她自己造成的。”
盖普开始哭泣。天空是灰色的,他们周围全是枯叶,当盖普放声大哭,女孩捡起T恤披在身上。他们就处于这种古怪的对应姿势——孩子蹲在盖普的T恤底下,瑟缩在他脚边,盖普在她上方号啕大哭——两人一组的公园骑警骑到小径上,看见这名一望即知的侵害儿童罪犯和他的受害者。盖普写道,一员骑警策马冲到盖普与女孩中间,将他们分开,“差点踏伤了女孩”。另一员骑警一记警棍敲到盖普的锁骨上;他写道,他半边身体都麻痹了——但另一边没事。他用“另一边”把骑警拖下马来。“不是我,你这混蛋!”盖普大吼道,“我刚发现她,就在这儿——一分钟之前。”
7色胆包天(8)
警察趴在枯叶上,手稳稳地握紧出鞘的枪。另一名骑警还在作势欲跃的马上,朝女孩喊道:“是不是他?”孩子似乎很怕马。她看看马,又看看盖普。恐怕她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还弄不清楚,盖普想道——更不要说谁干的了。但女孩猛烈地摇头。“他往哪个方向跑了?”马上的警察问。但女孩仍然望着盖普。她拉拉自己的下巴,摸摸面颊——她试图用手势表达。显然她丧失了说话的能力;还是她没有舌头,盖普忽然想起爱伦·詹姆丝会员。
“有胡子,”坐在树叶上的警察说;他已经站了起来,但枪还没有回鞘。“她要告诉我们那人有胡子。”当时盖普也留着胡子。
“那人有胡子?”盖普道,“像我一样吗?”他摸着自己沾满汗珠的黑色络腮胡问女孩。但她摇摇头,用手指比着自己红肿的上唇。
“八字胡!”盖普喊道,女孩点点头。
她指向盖普的来路,但盖普不记得在公园入口附近看见任何人。警察伏在马上,穿过翻飞的树叶疾奔而去。另一名警察只顾安抚他的马,却没再骑上去。“替她遮遮身体,要不然帮她把衣服找回来。”盖普对他说。他开始沿着小径跑去追第一个警察;他知道站在地面上可以看到一些骑在马上看不到的东西。同时,盖普对自己的跑技有股愚蠢的自信,他以为即使跑不赢马,耐力也至少比马持久。
“喂,你最好在这儿等着!”警察在他身后喊道。盖普大步奔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跟着马在地上留下的蹄痕。还没跑到半英里路,就看见一个弯着腰的人影,躲在一棵距小径约二十五码的树后。盖普对他大声吼叫,那是个蓄白色八字胡的老先生,他回头时露出又惊又窘的表情,让盖普确信找到了侵害小孩的罪犯。他以雷霆万钧之势飞跃过藤蔓与矮小的灌木,扑向那人,后者正在撒尿,手忙脚乱地在整理裤子,的确是一副做了不该做的事被当场逮着的模样。
“我只不过……”那人要待分辩,盖普已扑上前,硬邦邦的短胡子直戳到那人脸上,开始像猎犬似的到处嗅闻。
“如果是你这狗杂种,我可以闻得出来!”盖普道。那人想躲开这半身赤裸的野汉,但两只手腕都被盖普牢牢扣住,盖普硬把他的手拉到鼻子下面。他再嗅一遍,那人好像怕盖普咬他,不断喊叫。“不许动!”盖普道,“是你干的吗?孩子的衣服呢?”
“求求你,”那人有气无力地说,“我不过是内急。”他还没来得及拉上长裤拉链,盖普狐疑地瞄着他下裆。
“性茭的气味是独一无二的,”盖普写道,“伪装不来。那是一种像洒掉的啤酒般浓郁而清澈的气味。”
于是盖普在林中跪下,解开那人的腰带,把他的长裤和内裤都扯到膝盖;狠狠瞪着他吓得六神无主的性器。
“救命啊!”那老人喊道。盖普深深吸一口气,用力嗅了一下,老人顿时站立不稳;他像个牵线木偶人,蹒跚几步,跌倒在一丛矮灌木上,被浓密的树枝托住他身体。“救命啊,上帝!”他喊着,但盖普已掉头跑回小径,他的腿划过枯叶,他用手臂捶打空气,挨过一棍的锁骨隐隐作痛。
公园入口处,骑警在停车场里,正围绕着方形的砖造厕所嗒嗒巡视,查看所有停在那儿的车。有几个人在旁看他,对他的急切很感兴趣。“都没有八字胡。”骑警高声对盖普说。
“如果他比你先赶回来,那很可能已经走了。”盖普说。
“去男厕所看看。”警察说,便骑向一个推着上头堆好高一叠毛毯的婴儿车的妇人而去。
每间男厕所都会令盖普想起欧洲式的厕所;在这不讨人喜欢的场所门口,盖普跟一名年轻男子擦身而过。他胡子剃得很干净,上唇光滑得几乎会发亮;他看来像个大学生。盖普走进男厕所,像头狗一般,后颈的毛发竖立,脖子上的纤毛都卷了起来。他先从门缝下检查有门的厕所里是否有人,若是看到一双手或熊脚,他也不会诧异。他朝着长长一列小便池张望,看是否有人背对着他,或是否有人站在呈浅咖啡色的肮脏洗手台前面,凑着斑驳的镜子窥视他。但男厕所里一个人也没有。他留络腮胡已经好一段时间,平时只修剪胡子,所以一时没辨认出刮胡膏的气味。他只觉得这味道在这阴湿的地方有点不对劲。然后他看到最近的脸盆;他看到肥皂泡沫,他看到散落脸盆周围的胡须。
7色胆包天(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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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普走出男厕所时,那个胡子剃得特别干净、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正穿越停车场,步伐很快但很镇定。“就是他!”盖普高喊道。骑警看看年轻的侵害者,显得有点困惑。
“他没有八字胡。”警察道。
“他刚剃掉!”盖普喊道;他狂奔过停车场,直扑向那小子,后者开始朝公园迷宫似的小径疾奔过去。他跑的时候,一堆东西从他夹克底下掉出来:盖普看见有剪刀、剃胡刀、刮胡膏的罐子,还有一些衣服——当然是那女孩的。她的牛仔裤臀部绣着瓢虫,上衣胸前有只青蛙的笑脸。当然还没有奶罩;没有必要。女孩的内裤掉在盖普面前。纯棉质料,简单的蓝色;腰带处绣了朵蓝色的花,有只蓝色的小兔子在嗅那朵花。
骑警一下就赶上那正想逃跑的小子。马的前胸一撞,就让他在煤渣铺的小径上摔了个狗吃屎,后蹄一踏,在他小腿上削掉一块U形的肉;他抱住腿倒在地上,缩成一团。这时盖普赶上前来,手里握着女孩的小蓝兔内裤;他把内裤交给骑警。其余人,推毛毯婴儿车的妇人、两个骑单车的男孩、一个拿报纸的瘦子——都走过来。他们把那小子掉落的东西拿来给警察。剃刀、女孩其他的衣服。没人说话。盖普后来写道,那一刻,他看到年轻性侵害犯短短的犯罪史都摊开在马蹄下:剪刀、刮胡膏。没错!这小子留八字胡,攻击小孩,剃掉胡子(大部分孩子都只会记得这个特征)。
“你以前做过这种事没有?”盖普问他。
“你不应该问他任何问题。”骑警说。
但那小子愚蠢地对盖普咧嘴而笑。“我从来没被抓到过。”他得意地说。他笑的时候,盖普看到他上门牙都不见了,被马踢掉了,只剩一排流血的牙龈。盖普想到,这小子可能遭遇了什么,使他对任何事没什么感觉——不怎么痛,什么都无所谓。
小径那一头,第二名骑警牵着马走出树林来——孩子坐在马上,身上披着警察的外套。她手里紧紧抓着盖普的T恤。她似乎谁也没认出来。警察直接带她走到躺在地上的侵害者面前,但她没有真正在看他。第一个警察下了马;他走到侵害者旁边,把他的头托起,朝向小孩。“是他吗?”她看着那青年,面无表情。侵害者笑一声,吐出一口血;孩子还是没反应。然后盖普轻轻用手指接触侵害者的嘴角,用手指沾了血,在他上唇画出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