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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饭满头大汗,讷讷不成言,脸色瞬间涨红,又瞬间惨白。其实二十年前的事情,能查到蛛丝马迹,已经足见鲁饭的能力,侯雪城也知道不太可能更多了。
他阴沉着脸。“部下丙,把你查的事报上来。”
大同城的舵主简人神满脸冒汗的站起来,他四十岁年纪,正当新婚,一向自命风流。武器是一把大剪刀,使得出神入化,在他剪刀下授首的敌人不知凡几,故有个外号叫做“春风一刀剪”。
此时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春风,战战兢兢的道:“回宫主,属下的人至云南调查,当年的确有个龙姓人家惨遭灭门,缘由不明,只知道是一群黑衣人入袭,说是劫财,后来官府清查,却没短少财物。”
侯雪城闭着眼,拢着手。“查到灭门的理由吗?是谁动的手?”
简人神擦拭汗水。“这个……据当时龙府重伤垂危的下人表示,领头的人似乎是和龙府主人相识,曾在密室商谈了许久,尔后愤然离去,十天后便领人攻击龙府……当时这案子惊动整个云南,三百余口被灭门,但是不到一个月却忽然被官府压下,似乎是有皇族的人暗中吃案。”他顿了顿,“据属下查访,似乎……是和龙府的女主人有关连……”
侯雪城暗暗握住拳头。“情杀?仇杀?”他冷冷的道:“再探。”
天京府的舵主米讷弥,应该是所谓的“部下丁”,因为他很自动的开始禀报。他身材矮瘦,声音却极清亮,脸容一贯的严肃,眼神却十分温柔。只听他不疾不徐的道:“宫主,在我们查探的时候,我发现“大罗府”似乎也在其中查探,不知他们是何居心,请宫主留意。”
侯雪城脸色一凝,“寒难州吗?”他眼中忽然闪过一道杀气,“让他查,有动作的人,比没动作的人好防备。多派一组去监视那票人。”
忽然间,胡涛发现有人扯动他的衣角,是京城分舵的顶头上司,他忽然惊觉自己为何被找来参与会议。只听舵主发言:“启禀宫主,属下亦有所获。”
侯雪城点头。“部下甲,你说吧。”
京城分舵的舵主躬身道:“请容我请查知此事的麒麟堂主胡涛来禀报。”
胡涛被推出一步,心中正暗骂着,宫主冷冷的眼神已经朝他望来。那种道不尽的威棱之气,让他他不禁一凛。
只听他期期艾艾道:“那个……回禀宫主,属下有个邻居,之前住在龙府旁,有时候卖菜到龙府里。当天他躲在厨房的灶边,躲过了一劫。我听他说过,当年他亲耳听到有个男人凄厉的喊着龙夫人的名字,在那些哀号中,那人的叫声盖过一切,却不是龙府主人的声音。”
侯雪城的声音阴沈。“叫什么?龙夫人的闺名?芊璃?”
胡涛点点头,续道:“他循声偷偷寻去,是一个黑衣人的嚎叫,像是野兽一样的声音,他脚下有个小男孩,背部被人劈了一刀,几乎被砍成两半。那是龙府最小的公子。”
侯雪城淡淡的道:“他看得很仔细啊?”
胡涛擦擦汗,觉得十分紧张,续道:“等到那人发疯一样的离开寻找龙夫人时,他冒险将龙小公子抱了出来。可惜的是,龙小公子当天就断了气……这件事他一直没敢说,也没报知官府。一直到后来搬家至京城,才茶余饭后告诉了我。……正好听说宫主正在调查此事,所以我便把此事禀报了舵主。”
侯雪城看着他,眼中毫无感情。“那人还在吗?”
胡涛不无遗憾的道:“前年犯了病,已经去了。”
侯雪城点点头,不再说话。
接下来,显然轮到“部下戊”了,侯雪城还没说话,直棣行省的舵主祝掌门便搓着手排众而出。当然,他只是个舵主,不过因为轻功卓绝,墙上飞的神行技术一流,曾经在一次爬顺天府城门的竞试中拔得头筹,因此被人戏称“掌门”,也算是表达对他轻功的一种敬意。
他小心翼翼的道:“宫主,我只查到一事。当年……龙府女主人,和皇族是有关系的,……她是朱九皇爷青梅竹马的表妹……”
侯雪城倏然站起,面巾无风自动,“朱九?是他?”他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雪白的面巾渗出血丝来。
“宫主!”所有人惊叫起来。侯雪城挥手要他们退下,跄踉的走进内堂。
他在内堂寻着椅子坐下,只觉胸口剧烈的痛楚,丹田如火烧,全身经脉几欲爆裂,冷汗猝流。这是散功的迹象。
虽然之前就有征兆,但从来没那么剧烈过,不可能的,散功怎么可能会那么快?他已经避免见到朱靖了,虽不再继续练冰心诀,却坚守灵台清明,方寸安宁。不可能那么快的。
是毒?
是谁下的毒?
一瞬间,所有人的脸孔在他脑中环伺。侯雪城握紧了拳头,瞬间内堂杀意弥漫。
冰雪孤城第二部…05 波涛(后篇)
庆王府这几天来了几名客人,是朱靖的舅母一家,舅舅之前因为冒犯天颜,抗旨觐见,被押入天牢。后来宣宗继位,追赠“节烈”一匾,算是忠烈一家。他们世居凤阳,这次回来省亲,太君高兴异常,整个朱府处处张灯结彩。
朱靖的舅母育有一儿一女,虽然年已四十,但是风姿端秀,看得出年轻时是个极美丽的女子。她和一般贵族家庭的贵妇不同,笑声十分爽朗,举止虽然随意,却带着一股超然的贵气。
这天晚膳后,太君邀着众人在厅里喝茶,合家欢笑,谈的正畅快时,一名仆人走进通报,“侯公子回来了。”
朱靖眼睛一亮,“回来了吗?”半个月没有见着他,他简直无法克制自己的思念之情,只想马上看见他,登时心神不定,起身告退。
朱靖的舅母,也就是靳国夫人叫住朱靖。“侯公子就是浣花提的那个小师叔吗?”
朱靖点头。
靳国夫人十分好奇,她一向有着超绝的探究心。“听说他功夫厉害的紧哪,有‘雪袖红衣’之称,我可以见见他吗?”
朱靖微微犹豫,知道雪城远道回来,定然累了,但舅母身为长辈,要瞧瞧他的师门长辈,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他也希望和雪城的关系能够早被承认。
“哥哥,舅母难得好奇,你就请侯大哥来一趟吧。”朱浣花柔声说。
朱靖无奈,吩咐仆人,“请侯公子来此一趟。”
“是。”那仆人方待退出,朱靖又叫住他。“等一等,你不用去了。”他对舅母道:“我亲自去找他来,别人找他,他未必肯来。”他说着站起身。
等他走后,靳国夫人才表现出她的惊诧,“这个侯雪城是个怎么样的人?竟然要身为王爷的靖儿亲自去请人,他的年纪很大了吗?”
朱浣花摇头,“比大哥小四岁。”
“这么年轻的师叔,才二十四五,还是个孩子嘛。”靳国夫人挑眉。“怎么那么大架式?很神气的人吗?”
朱浣花苦思半天,忽然脸红了。只说:“侯哥哥和别人不同,他很特别……好特别………。”
“哦,怎样的特别?”靳国夫人十分好奇。
朱浣花想了想,最后放弃,“我不会形容,舅母看到了就晓得,他的特别是言语难以形容的。舅母看到了就明白。”
太君也忍不住笑起来。“那孩子真是很特别的,谁都不理会,有时候连我的帐都不卖,出了名的冷傲。不过他对靖儿的确有心,几次为他出生入死,我很承他的情份。”
靳国夫人有些诧异,老太君的挑剃也是出名的了,竟然会为一个外人露出那样的笑容,这侯雪城是怎样的人物,接近朱靖又是什么源由,她倒要好好估量估量。
朱靖抑止住心中的激动,走进“静芦”,一别两月,他几乎不能忍受没有他的日子,一想到马上可以看见他,他的心情就无法凝定,所以他不愿仆人找他来,他要第一个见到他。
他轻轻推开雪城的卧室,侯雪城没有在里面休息,走到书房也没有人,练功室和议事房也都看不到人,朱靖站住脚,转身向楼外走去。
侯雪城果然站在樱园里,此时正值初春,他站在浅红色的花雨和娟白的薄雪中,他的容色比樱花清艳,气韵尤寒胜冰雪。
朱靖看的几乎痴了,两个月不见,他的身子大为清减,眉宇间仍然冷傲,却多了一股倦意。朱靖几乎心痛起来。
他脱下大氅,走过去披在他身上,“天冷的很,进屋里好吗?如果受了凉便不好。”
侯雪城没有回头,他摊开手掌,樱花及雪花轻轻飘落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掌上。花已残,雪已融。“花不经寒,雪不长久。”
他的语气几乎是感伤的,朱靖不知道他这两个月遇到了什么事,他既不说,自己便不去问,朱靖走到他身后,轻轻的拥住他。
侯雪城没有抗拒,他的腰仍然挺得很直,神色仍然很冷,语气却多了一股温情。“这些日子,我……很想念你。”
朱靖一怔,想不到他会如此坦白,他应该大喜的,但胸中却有股浓厚的不祥之意缠绕着。雪城的手很冷,朱靖不动的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侯雪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站着,看着细雪飞樱,过了良久,他淡淡的说:“好了,我们回去吧。”
朱靖替他拂去头上的雪花,神色十分温柔,却不多言,领着他走向“恩承居”。侯雪城看着不是走向自己的屋子,“你去哪里?”
朱靖握着他的手,暖着他的手,温颜道:“我舅母来了,她想看你。”
侯雪城没有异议,只问:“我要如何称呼她?我长你一辈,要跟她同辈论交?总不能直接叫她‘女人’。”
朱靖忍不住一笑,想起侯雪城在傲神宫里,称呼服侍的侍女,都是“甲女人”“乙女人”“丙女人”,从不去记名字。
“她被封为靳国夫人,你可以如此称呼。”朱靖回答,“不过我希望你跟着我叫她舅母。”他的语意缠绵,侯雪城确听不出来,“你舅母又不是我舅母,叫她夫人好了。”
他们一走进大厅,厅内众女眷便笑着站起身,“哎,千盼万盼,总算把凤凰盼回来了。”
侯雪城第一眼便看见居中而坐的紫衣美妇,她从他一进来,眼睛便没有离开过他的脸,脸色苍白,这时一和他对了眼,她的手一颤,手中的茶碗“乒乓”一声,摔了粉碎。
众人吃了一惊,朱浣花连忙上前,“舅母,没有烫着吧?怎么回事啊?”她忙命下人前来收拾。
老太君也问道:“无忧,你怎么了?”
靳国夫人置若未闻,只是颤着声音,“这位公子,……这位公子是……?”
朱靖亦发觉不对,小心翼翼的说:“舅母,他就是你要见的侯雪城,我的师叔啊。”
侯雪城左看右看,主位都给人坐了,自也不好叫老太君和靳国夫人下来,脸上便不太好看。他拱手,“靳国夫人。”
靳国夫人没有回礼,只是一味的盯着他。这是很失礼的,侯雪城一向傲岸冷峻,孤芳自赏,自是不悦,他微一振衣,转身离厅。
“雪城!”朱靖连忙拉住他,转向靳国夫人,“舅母,您到底怎么了?”
靳国夫人走下座位,竟一迳走向侯雪城,“侯公子,请恕我唐突,……请问你真的姓侯吗?”
侯雪城沉下脸,几乎就要喝她一声放肆,看在朱靖面上只得吞下。“我姓不姓侯,和靳国夫人无关吧?”
朱靖见舅母大异常态,怕师叔发怒,到时候那真不好收拾了,便挺身阻在两人之间,“舅母……”
靳国夫人推开他,声音颤抖,“我的娘家姓龙。你可耳熟?”
侯雪城仍然面无表情。“龙家人早已死尽,请勿拿此开玩笑。”
靳国夫人十分急切,“不是,我没有玩笑……,我是龙无忧,龙家的二小姐。”
侯雪城怫然,“我亲眼见到龙家三百余口人死尽,而龙无忧左胸中剑,靳国夫人,你冒充龙二小姐是何居心?”手掌晃一晃,差点给她一掌。却被朱靖按住了,他挣脱朱靖的手掌,总算没动手。
“我没有冒充,二十年前,我没有死。”靳国夫人泪流满面。
侯雪城的神色冷峻,负手道:“你的确调查的很清楚,不错,我是龙家的人,你意欲何为?”忽然间,他身上散发出凌厉的杀气,所有人都被镇慑住了,知道若是靳国夫人回答不好,下一步就是死路一条。
靳国夫人惊呼一声,身躯摇摇欲坠,朱浣花连忙上前扶住她。“老天!你果然是龙家的人,……你是龙……龙……”
“龙七。”侯雪城走近她,一步一顿,无视飞身前来挡在他面前的燕野,“你查的很清楚。”
“你是小七儿,……我的弟弟龙丹书……”靳国夫人真情流露,不顾危险,向他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