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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泰啊,自从杨霖招供之后,你便派人在洛阳城到处搜捕沈槐,至今未果。而周靖媛的失踪,多半也与沈槐脱不开干系。我想,沈槐此刻的处境怕是万分危急!”狄仁杰剜心掏肺般的沉重叹息,赫然打破书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周靖媛也一样。假如段沧海所说俱为实情,不管‘生死簿’是不是在沈槐的手中,他现在必已被几方凶恶的势力追杀。咱们必须要抢先找到他……”狄仁杰的喉咙哽住了,他定一定神,方能说下去:“无论如何,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沈槐落到与周梁昆一样的悲惨下场,况且,他的身上还有太多未解之谜,牵动着我的心肠啊……曾泰,老夫全拜托你了!”
曾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恩师,学生明白!学生现在就亲自去周府查察,我想周小姐和沈槐将军在一处的可能性非常大,我会动用大理寺上下所有的力量来找寻他们二人。恩师,您且放宽心,在此静候佳音,千万不要太焦虑、太伤神了。一定要注意身体啊!”狄仁杰点一点头,抬手向曾泰示意,却说不出话来。
曾泰大步流星地离开书房。狄仁杰一人独坐屋中,只觉得身心俱疲,头晕目眩、几欲不支。但与此同时,漫长一生中帮他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的罕见智慧,也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凸现出来,终使狄仁杰如在油锅里烹灼的心冷却下来,他微瞑起双目,从二十五前自己赶往汴州查察李恽谋反案的那一刻想起:李炜、敬芝、汝成、郁蓉,他们的面容轮番更叠,仿佛都要告诉他一个最深藏最凄楚的宿命——谢岚!他究竟是谁?!
“大人爷爷!”韩斌清脆的喊声突然将狄仁杰唤醒,他刚睁开眼睛,那孩子已满头大汗地直冲到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大人爷爷!不、不好了!了尘、**师……”“好孩子,了尘怎么了?!”狄仁杰嘴里这么问着,心却猛地一沉,不详的预感犹如黑云压顶而来。
韩斌喘了口气,大声道:“大人爷爷,了尘法师病重,临淄王爷和我今天在天觉寺待了一整天,天黑以后了尘大师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刚才临淄王爷让我赶回来给您送信,他说大师大概过不了今夜了,让您快去见上最后一面呢!”
狄仁杰腾地站起身,不料眼前金星乱舞,他的身子左右直晃,吓得韩斌拼命扶住他的胳膊:“大人爷爷,大人爷爷!您怎么啦?!”狄仁杰竭力舒缓胸口的闷胀,勉强笑道:“哦,没事,站起来太急了。”“大人爷爷……”韩斌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一双小手仍死死揪着狄仁杰的袍袖。狄仁杰拍拍他的脑袋,一边急急的朝屋外走,一边嘱咐:“大人爷爷现在就去天觉寺。斌儿,你赶紧去后院喊来景辉,告诉他这里的情形,让他亲自在此等候绝不可怠慢,务必要到我回至府中为止。”
“哦,”韩斌乖巧地答应着,又问:“大人爷爷,我们要等什么呀?”狄仁杰已快步走到正堂前,一只脚蹬上马车,回头道:“一是等曾泰大人找寻沈槐的消息;二是等狄春将沈珺小姐带回。总之,不论是沈槐还是沈珺,只要有他们的踪迹,就立即送到天觉寺去找我。”韩斌听得懵头懵脑,狄仁杰已在马车内坐稳,仰天长叹:“但愿了尘还能等得到他们!”
话音甫落,马车冲上尚贤坊外的街巷,在秋日净朗的星空下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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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回首 (2)
第三十九章:回首 (2)
“了尘,了尘,大师!是我啊,狄怀英在此。”一叠连声的殷切呼唤,嘶哑、颤抖……大师灰败的面容终于有了些许动静,他长长地吁出口气,勉力抬起的手已被狄仁杰紧紧握住:“大师,你怎么样?”“是怀英兄啊……”了尘蠕动着嘴唇,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我在等你。”
“是,我……来了。”狄仁杰难抑哽咽,背过身去拭泪,旁边有人轻声道:“国老,他看不见……”狄仁杰回过头来:“哦,临淄王说的是。”李隆基一把搀住他,凑到他耳边:“国老,我在大师身边守了一天,他始终昏昏沉沉,现在只怕是回光返照,国老有话请快说吧。”说着,他轻轻将了尘扶靠在禅床,方恭谨地道:“国老,请与大师交谈,我在外面候着。”
李隆基悄声走出禅房。狄仁杰收拢心神,再看了尘时,那双空洞多日的眼睛竟焕发出奇异的光辉,只是这神采已不似来自人间。狄仁杰止不住热泪长流,也不再去拭,只道:“大师,你、你再等些时候,也许那两个孩子下一刻就会出现……”
了尘微笑:“是吗?假如真的能等到,那就太好了、太好了。”狄仁杰连连点头:“真的,真的,大师你再等等,再等等。”了尘悠悠地叹息:“好啦,怀英兄,我知道你的心意,可叹我在这无边苦海中沉浮太久,终于还是要往彼岸去了。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是等不到那两个孩子了,只有请怀英兄替我等下去。”
一阵又一阵悲怆猛烈冲击心房,狄仁杰胸痛难耐,昏眩中他感觉了尘在尽力紧握自己的手,于是含泪允诺:“好,大师放心,我一定会等下去。”了尘的神色渐渐舒缓:“是啊,只要他们两个好好地活在这世上,我是不是能见到,其实并不重要……”狄仁杰闭上眼睛,有些话再不说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他沉吟再三,终于缓缓道出:“大师,你若往生,这世上便只有我狄怀英一人去认那两个苦命的孩子。然而我与他们二人非亲非故,没有血脉牵连更从未谋面,人海之中我要如何识得他们?又怎么保证不会错失?大师,有些真情你今天必须要向我坦白,否则我……”
了尘摸索着从枕边捡起佛珠,垂下眼睑:“你问吧,我必知无不言。我想,只要是为了那两个孩子,不论是汝成,还是敬芝、郁蓉都不会责怪的。”“好。”狄仁杰咬一咬牙,单刀直入地问:“大师,当初汝成主动提出替你去领死,你后来曾多次对我谈起,汝成这样做并非完全出于名士之风,而是因为他已万念俱灰、了无生趣。可我一直觉得奇怪,汝成有妻有子、有家有业,况且一向与世无争、随遇而安,他何至于突然绝望至此?!”“怀英兄,”了尘颤抖的声音打断了狄仁杰的话语:“你不要说了……我现在就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他追求了一辈子真相,他从来都痛恨谎言。当然他并非不懂得,有些时候,谎言比真实更有力量,也更加美好。他深知:人,如果不够坚定、不够强大、不够……冷酷,那么,就决不可能像他这样,自始至终地信仰唯一的真相。可惜在他们之中,唯有他具备这种神祗一般的意志,其他人:李炜、敬芝、郁蓉、汝成——他这一生中最珍视的朋友们,却与他恰恰相反,是最脆弱、优柔、感情用事、胆怯而又执着的人,普通人,因此他们宁愿欺骗和被骗,也不肯直面残酷的现实。狄仁杰,一直对他们怀有最真切的同情,但也在内心的深处保留了一份蔑视,这么多年来,他反反复复品味他们的命运,总会惊讶于人心的软弱。可是今天,就在此时此刻,当他倾听着垂危的了尘,断断续续地吐露那最悲惨的真相时,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也和他们一样无力面对,无法承受——心被活生生撕碎的痛楚。
二十五年前、上元元年的岁末。以富庶和风雅闻名的汴州城已是一片迎新气象,即便是城南低洼冷清的地区,相比平时也热闹不少。但其中一处白墙黑瓦、阔大幽深的庄院却在近几年里渐渐萧条,终于在这个冬季彻底破败了。高大的院墙伫立如初,只是粉壁污浊、黑瓦缺残,不过才短短几年的光景,这庄院倒好似经历了世纪变迁,唯落得满身沧桑。几许凋敝的树枝从墙内伸出,不过为这院落增多几分悲凉,若干年前的仲夏之夜,那曾令狄仁杰心驰神往的缥缈幽香也已沉沦在往昔岁月,只能于梦中寻觅了。
这院子太大了,一旦无人料理便处处荒芜。空落落的亭台楼阁里,纤柔蜘网在寒风中抖索;水池中填满淤泥残悠轻叹,她当然知道谢岚所说的“那些话”是什么,八年多前为了保障狄仁杰的仕途所炮制出来的说法,直到今天仍然在败坏着郁蓉的名声;侵蚀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伤害着无辜的幼小心灵。
“唉!”在一旁,李炜也忍不住慨叹:“想当初和汝成、郁蓉共赏昙花一现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怎么竟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本来人人都道他二人是郎才女貌,世间少有的一对璧人,可……”许敬芝郁郁地拧起柳眉:“说到底还不是你和那个狄……”她突然住了口。“这、这……”李炜又气又急:“如何怪得我和怀英兄……!”“王爷!不要在孩子面前提那个人!”许敬芝厉声制止,李炜讪讪地看一眼面前的男孩,还是忍不住嘟囔:“……不管当初怎样,他二人既已结成夫妇,就该好好在一起过日子。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郁蓉偏要执着至今,汝成也一样,这两个想不开的傻子啊!”
许敬芝拭了拭眼角的泪:“这两个傻子闹到死也是他们自找,就是苦了岚岚,亲爹亲娘都不管不顾的。”她抬起头来望着李炜,殷切地道:“王爷,我一直有个心愿,如果我们能逃过此劫,今后就把岚岚带在我们身边抚养吧,正好给咱们的女儿当哥哥,两个孩子从小做伴长大,青梅竹马的多好。待今后他们成年,再让他们结亲。这样,岚岚就不会太孤苦了。你说好不好啊?”
李炜满脸为难之色:“敬芝,现在谈这些为时过早了吧。何况你我还吉凶难测,且等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吧。”许敬芝把脸一板:“就要现在定,你不肯做主我做主!”“敬芝……”李炜有些尴尬地道:“岚岚又不是孤儿,他父母双全,你要收养他须得汝成、郁蓉点头吧,此其一。这孩子从小乏人管教,就跟个野孩子相仿,到现在八岁大了都不曾读书习字,每日只会在街头与人斗殴,成年以后的品格实在堪忧。你我成亲几年才得了一个女儿,况且身份还是郡主,配给谢岚这样的人未免太委屈了,此其二……”
许敬芝气得嘴唇煞白,刚要反驳,郁蓉摇摇晃晃地来到床边,指着李炜的脸道:“看见没有,他瞧不起我们。他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的儿子,瞧不起我们全家!男人就是这样,怯懦、无能、虚伪!却偏要装出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让我们承担所有的罪孽,到头来反怨我们连累了他。呸,你若是觉得我们一家玷辱了你,你现在就走!离开这里,走啊!”李炜无地自容,低声嘟囔:“我……我何曾受过这种屈辱,罢了罢了,还不如出去投官!”“你敢!”许敬芝怒喝一声,李炜到底没胆量离开,只好满脸发青地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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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回首 (3)
第三十九章:回首 (3)
郁蓉不再理睬李炜,俯下身去看自己的儿子。她轻轻抚摸着孩子额上的青紫,他有些受宠若惊,泪水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岚岚,我的儿子……”郁蓉开口了,语调变得温柔、充满爱意:“你是个好孩子,娘不让你读书习字,就是不想你学他们的样。他们这些仕人,满口仁义道德,心里其实只有自己,他们是天底下最自私最无情的懦夫!他们的那些学问,全都是用来向别人索取,为自己谋利。岚岚,你明白吗?你千万不要成为他们那样,不要……”郁蓉哽咽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那双凄艳绝美的眼睛里落下,谢岚猛地扑上去,紧紧搂住母亲,气喘吁吁地叫着:“娘、娘!你不要伤心,不要哭啊!全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娘!你不要哭,我听你的话,我会保护你的!”
“汝成呢?岚岚,你爹爹呢?他在哪里?他为什么不回家来?”郁蓉搂住儿子,恍恍惚惚地问。“娘,我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找到爹爹……”谢岚支吾着,垂下眼睑,再不敢看母亲。郁蓉抬起头,愈加迷离的目光落在北窗下,青砖地上一整排的寒兰枝绵长,但又挟裹着洞穿人心的巨大力量,像一枚千钧重锤击中狄仁杰的头顶!刹那间他几乎昏厥,刚鼓起全部的勇气抬头望去,旁边已陷弥留的了尘竟然从经床上腾身坐起!
通向外屋的门前站着一个姑娘,素衣清颜,那天籁般的话音就出于她。她的目光落在禅床上须发皆白的老僧身上,困惑、惊恐、同情,种种迥异的表情交织呈现,终于汇成难以表述的悲伤。了尘瞪大无神的双眼,好像能看见似地直朝她探出手去:“是我的女儿……是你来了吗?女儿!”
“沈珺小姐!”狄仁杰唤了一声,想要起身却双腿酸软。恰在此时,李隆基出现在沈珺身边,大声道:“国老,这位小姐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