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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顷刻间就下大了,幼童在披了薄霜的碎石间奔跑,他感觉着细碎的触感顺着脖颈钻进了衣襟,他很久都没有笑的这么开心了,他跑跳着,直到回过头去,才发现空荡荡的平原里只剩了自己。
那些封城贫瘠记忆里的光辉,春秋目不斜视的路过他们,匆匆忙忙往记忆的末梢跑去。
天虞山的崖边,长发拂起发缕,山林寂静无眠。
春秋看到了山崖那端的谢衣,松散的发髻缠着桃木的簪棍,她仿佛也看到了风尘仆仆的春秋,她转过身来,露出盈盈的笑容,似乎在说,你终于来了。
下一秒,谢衣小小的身躯坠入了无尽的云海。
一轮朗月像是生生的嵌入了山壁,春秋愣住了,那晚封城见到的分明是取人性命的妖怪,怎么而今又变成了真正的谢衣?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春秋不知道,他急切的跟着跃下山崖,一低头就看到山崖下一双巨大的陌生瞳眸,正茫然的盯着自己。
春秋就觉得心口一疼,一股甜腥味涌上喉咙口,他被狠狠的摔出了封城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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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重复的梦
像一个沉睡了很久的秘密。
深远的密林阻隔了遥远的记忆,密密麻麻的枝叶全然透不进光线。
春秋看见了凋敝的祭台,地面的石块已经碎裂,上面依稀凝固着模糊的黑色纹样,烛台也已坍塌,细细密密爬满了斑驳的锈迹。
他看到了石板上雕刻的古老图腾,张牙舞爪,分辨不出最初的形状,只有巨大的人面龙身石像还在傲然挺立着,孤独的漠视着被神灵抛弃的土壤。
碧色的藤萝蔓延,遮住了少女蜷缩的瘦弱身躯。
灵巧的长蛇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腥红的双眼透露着凛然的寒光,摇晃着爬上少女裸露的小臂。
也许是那青色的长虫过于冰冷,也许是被尖锐的蛇鳞刺痛了皮肤,少女轻轻的颤抖起来,她眼前蒙着一方红巾,看不出神情,只有自然张合的嘴唇,努力想要发出破碎的音节。
冷血的毒物也觉察到了变动,它唰的昂起三角形的头颅,纤细的蛇信子撩拨着空气里的不安。
深邃的密林仍是毫不透风,枝叶之间却开始有了细微的摩擦声。
少女的身躯越发蜷缩得厉害,她像是要把自己狠狠的揉作一团,她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就像一个纯净的透明容器。
从修长的脖颈开始,细密的血珠不断渗透而出,它们浸润着少女身下的石板,像一场无声的洗礼。
树叶间的摩擦终于变成了不可遏制的颤抖,连交织的藤蔓似乎都有了意识,它们疯狂的退让着,逃避着每一滴溅落的血渍。
感觉到威胁的长蛇绷直了身子,腥红的血口正对着少女脖间的动脉。
刹那之间,寒光闪过,扭曲的符文在鲜血中绽放出耀目的光芒,少女突然展开的身体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刃,那被拨开的蛇身在空中碎成了残破的几段,直直的摔在了巨大的神像上。
所有的枝叶都在刹那间褪色衰败,积成厚厚的尘埃。
艰难站立的少女张大了嘴却唤不出任何声响,满身的符文仿佛烈狱里的业火,就在她身后,石像上细密的龙纹里,渗出了浓稠的血液。
她站在天地的尘埃间。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重新跌坐回石块上,她身上的业火已经平熄,密密的符文退了回去,只留下手臂上小小的一片,刺目的清晰。
少女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却听不见喘息,地面的血渍迅速的干涸,堆积的灰尘倒退回最初的模样,坍塌的烛台依旧布满锈迹,碧色的藤蔓依旧肆无忌惮,少女,又蜷回了小小的一团。
碎裂的蛇身也恢复了原样,它似乎完全不记得突如其来的死亡,它抬起头颅,吐出纤长的蛇信子,然后左右摇摆着,攀附上少女柔软的小臂。
少女没有了动静,她像是陷入了沉睡,青蛇也开始倦怠,它把长长的尾巴盘起来,睡在了少女冰凉的怀抱里。
天地之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寂静。
春秋睁开眼,这是他回天虞镇后第三次梦见这个场景。
春秋自幼习道,是除掉了业障根果的人,这么频繁而重复的梦境,对他而言简直是不可思议。
昏暗的房间没有点灯,他盘坐起身,听着楼外隐隐传来的打更声,不偏不倚刚过了四更天,心下一惊,他居然已经休息这么久了。
从山顶一跃而下的谢衣,屡屡将他驱逐出意识的力量,和梦境里那个奇异的少女,在春秋的心头凝结成一大团的疑问。
窗沿边“哒哒哒”三声叩响,春秋轻巧的跃下了床榻。
打开窗户,外面钻进来一只小巧的纸鹤,拍着翅膀绕着房间转了两圈,稳稳的落在了手边的桌沿上,这是师姐青绛传来的回信。
拈起指尖占了两个诀,那小小的纸鹤又拍着翅膀蹦跶了起来,还没到飞封城的掌心呢,却突然“啪”的一声拖着翅膀掉到了地上。
春秋愣住了,他迟疑的看着纸鹤怔了两三秒,忽然回到床边定身坐下,屏气凝神,他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
从被驱逐出封城意识的时候,他就应该注意到的,那些支撑他术法的精神力量在迅速的流失,他明明已经休息了好几个时辰,但现在的他,甚至不能使出一个完整的术法。
有什么东西在吸取着他的能量,但他毫不知情,甚至不知道是为什么。
一闪而过的惊惶,春秋安慰自己应该是错觉,毕竟作为一个修道十几年的少年,他最大的优势,应该是年轻人那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旺盛精力。
探下床,重新拾起掉落的纸鹤,这次不敢大意,他仔细的拨亮了烛火,然后把那纸做的仙鹤投进了火光,随着一声清脆的鸟鸣,温暖的火光里跃出了师姐清秀的字迹。
令春秋失望的是,仅凭他三言两语的描述,师姐也无法解读谢衣昏迷的原因,但在信件的最后,附上了一些凌乱的资料,那还是春秋在护送军粮时向师姐讨要的,一些关于天虞山脉众山神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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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上古恩仇
混沌之初,昼夜既分,万物应道而生,道之所行,即生神灵,然而神灵也并非万古不化之身,死后的神灵,会化作一种名叫奢比尸的怪物。
不同于先前依附着天地大道,奢比尸的存在需要依靠执念的力量,于是他们有的吸收亡魂之怨成为了山精野怪,有的匿身于明玩珍宝成为了一器之魂,更多的是选择了寄身于庙宇或者祭坛,信仰的庇佑会给予他们强大的力量,甚至超过作为神灵的时候。
天虞山一脉,丘陵众多,复杂的地形孕育了众多的部落,不同的部落拥有的不同的信仰,不同的信仰养育了不同的奢比尸。
当人们向祭台呈上精致的谷粮和新鲜的牲畜,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期许和虔诚,他们把头颅深深的埋下,所以他们永远都看不到,在或细腻或粗糙的雕像之后,存着一双和他们一样,写满求生欲的眼睛。
赤黎族,曾经是天虞山最大的族群,他们信奉着天虞山上,那人面龙身的山神。
族落的中央有一座巨大的祭台,千百年来,他们始终相信,正是年复一年的供奉,才让山神护佑赤黎万世而昌。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在祭台那座巨大的人面龙身像里,藏着一只远古的奢比尸。
天神貮负,是上古的战神,由千万将士的魂魄滋养孕育,性情狂躁,喜好杀戮。
貮负的手下危,由一方战旗所化,掌管四方军令的传达,他心生邪念,妄取取代貮负的地位。
在一场胜利的庆典上,危精心准备了调配好的毒药,不料下毒之际被烛龙之子桠榆撞破,情急之下,危的心中酝酿出了离间之计。
在危的挑唆下,貮负杀死了无辜的桠榆。
怨灵难平,上神降罚,将貮负与危共同镇压在南海之下,令其二人每日互相残杀,直至血肉分离方可停止,而等到夜幕降临,他们的身体就会恢复如初,等待着又一天的重复。
思子心切的烛龙日夜啼哭不止,它原本掌管着日月星辰的交替,烛龙心神不宁,则昼夜不再更换,星辰不再流转,人间异象叠生。
为了防止引出更大的祸端,由上神作主,复还了桠榆生命。
消息传到南海,贼心不死的危再次欺骗了貮负,二人联手逃过了刑神的法眼,将刚刚复活的桠榆推下了弱水。
昆仑之北生弱水,草芥不可浮,坠之则心神尽失。
坠入弱水的桠榆,龙身化为了猫形,性情也不再善良,而是残忍好杀,以人为食,它最终为后羿所捕,上神怜惜,将其逐出神位,永世困于大荒的洪流之中。
因为一再试探上神的威严,危被打散了元神,从此只能以残破的游魂形式,飘荡于天地之间,而貮负被绞杀,成为了奢比尸。
没有人知道,成为奢比尸的貮负就藏匿在赤黎族的祭台里,直到有一天,浑浑噩噩寻找自己散落魂魄的危,经过了天虞山脉。
据记载,贰负与危,赤黎一战,风云变色,三日不见天明,鸟兽行人皆不可入内,三日后,山体崩塌,赤黎一族被埋山中,祭台亦不可再寻,两位曾经的天神,许是同归于尽,从此再无下落。
貮负与危这种远到几百辈子前的恩怨情仇,春秋其实兴趣并不大,他更好奇赤黎族。
那天的密林,在结着厚厚青苔的石板旁边,指路的老伯说,他是赤黎族的后裔。
那场山崩导致的灭顶之灾后,幸存的族人在遗址附近另结了营寨,那片密林就是原本赤黎族祭台的位置,虽说具体地点已不可探寻,但年年岁岁,依旧有人前去祭拜。
说来也怪,山崩后的数年里,附近的一片都是乱石凌立,寸草不生,畏惧神灵降怒的族人不敢懈怠,在一场盛大的祭祀典礼之后,草木重生,长势竟比先前更快。
时至今日,赤黎族的后裔依然相信神灵力量的存在,他们相信正是先祖无意的冒犯才引来了天灾,而那片树林,就是他们朝圣的天坛。
老伯的话春秋也就当个故事,他才不相信神会管人间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他仍然在那里留下了符印,他总是隐隐约约觉得,那块石板下,确实有什么东西。
合上师姐的书信,春秋还是觉得茫然,他原想找到一些关于青石板的消息,没想到师姐给了它一篇完完整整的故事,却愣是跟青石板没有半点关系。
难道说貮负和危没死,而且两人还在下面掐着架?春秋想着,自己也觉得好笑,且不说一块青石板哪能困得住两个上古的奢比尸,就算他两没死,也早该被过路的神仙收了炼丹去了。
春秋自个琢磨的开心,没留神封城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封城不用走门,也就没有动静,所以当春秋傻笑着抬起头,却看到面前神色凝重的黑影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封城看他笑得诡异,皱着眉问他,“你没事吧?”
春秋摇摇头,手一扬将那浅浅的信纸烧成灰烬,反问道,“谢衣呢?她怎么样了?”
“还是没醒,我刚刚去厨房……春秋?春秋?”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春秋面色一凝,又是“哇”的一声吐出了大口的鲜血。
所有的变故都是在刹那之间,春秋的耳朵里听不见声音,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在视线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冰冷的触感蔓延上膝盖,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痛盘膝坐起,紧咬的牙关渗出甜腻的鲜血。
就在他感觉心脏快要爆裂开来的瞬间,他终于用尽最后的力气喝出了一声“破”,瞳孔里看到自己留在密林的符印,已经燃成了灰烬。
他确信了,石板下真的有东西,而且是一个,足以吸纳他所有精神力的,可怕的东西。
封城还没反应过来,春秋已经窜出了窗口,他必须去把那个东西带回来,否则天虞山,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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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初见
安静的密林透不进月光,隐藏在青石板下的巨大深渊,就像野兽蠢蠢欲动的齿牙。
春秋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没入黑暗的瞬间,他擦出了一个响指,幽蓝的火光倏地从指间窜出,照亮了前方断裂的碎石。
深渊远比想象的庞大,渺小的火光孱弱的如同瘦小的萤火,春秋吃力的辨别着周围的一切,断断续续的画面在脑海里缓慢的组合。
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沉重的东西,他俯下身,那是一支经腐朽到已经发不出声响的青铜烛台。
把火光引上烛台,周围的光景在眼前展开,环顾四周,春秋看到前方不远的藤蔓里,还缠着更多破败的烛台,他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