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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腰杆一挺,卫川立即振奋,表现出作为天子贴身近侍一贯的聪明觉悟来,提醒道:“皇上您可是天子呐!天子驾临,那可是天大的面子,怎么会没有面子?”
“是……么?”眼神略带怀疑,皇帝偏头瞅了瞅他的狗腿样儿,心里虽觉这逻辑听起来有些怪异,但经这么一提醒,倒是突然间让他想通过来,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朕是天子!”
拍对了马股,卫川喜笑颜开地握拳清了清嗓子,一句熟练的“摆驾”还没叫出口,皇帝微微一笑,单手叩了叩桌面,气定神闲道:“所以朕过不去,宣她来也是一样。来呀,小川子,替朕召田芳媛来储秀宫侍驾。”
卫川哽了哽,站着没动,瞅了瞅上方龙心大悦的主子,忍不住大着胆子道:“皇上,您……您不是怕了吧?”
“狗东西,你再说一遍!”话音刚落,皇帝勃然大怒,铁青着一张脸瞪着他。
卫川再不敢出声,皇帝喘了几口粗气,突然皮笑肉不笑道:“别以为你替朕留对了人,立了大功,做错了事朕就不会再罚你。那日朕要你去找几个丑女,再吩咐下面重选秀女,严令你两件事不许走漏半点风声,你倒是好,不出半日就给朕将消息传遍后宫,令皇后领着众妃前来找朕讨说法,就此一项失职之罪,朕就可以办了你!”
卫川腿一软,下跪下得那叫一个流畅,眨眼间面上已是痛哭流涕忏悔状:“皇上,呜呜,奴才……奴才不敢,奴才知错了!皇上铁胆龙心,英姿伟岸,光明磊落,天下间岂能有皇上胆怯的事情,分明……分明是奴才自个儿胆小如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呜呜,皇上赎罪,奴才不敢了,皇上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奴才一时忘形说错了话吧……”
看着被揪得皱起的裤脚,莫名觉得这画面十分眼熟,皇帝烦躁地一脚踹过去,没好气道:“闭嘴,别嚎了!”
卫川不闭,继续膝行着上前,变本加厉地哭诉:“皇上,奴才、奴才还没说完……奴才冤啊,那日皇上叫奴才去找丑女,可是这宫里头随手一抓都是美人,但凡有一个半个看不上眼点的都被赶出去了,哪里还会留着那些个丑得不能看的歪瓜裂枣来碍皇上眼,那日皇上要人要的又急,奴才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令人拿了牌子出宫去找,这才不慎走漏风声……至于令内务府重选秀女,要推翻之前的名册重新来过,这么大这么匪夷所思的变动,下面办事的自然要起疑,加上主持选秀本就是皇后娘娘分内之职,有管事的一时间拿不准主意向皇后娘娘询问此事,导致走漏风声,也是无可厚非……皇上,呜呜,奴才虽然失职,没有办好皇上的差事,但是奴才实在也冤枉啊!”
终于明白了这种令人头痛的熟悉感来自何处了,皇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卫川就骂:“还敢喊冤?好,好的很!朕算是听出来了,合着你办砸了事一点错没有,反过来都是朕的错?”
卫川愣住,若是往常,自己不小心惹怒龙颜,通常这么哭着嚎着演上一回,皇上很快便会不耐烦地摆手宣布作罢,打小跟着伺候,十几年来他已深知这位爷的脾性,虽则易怒脾气大,但去得也快,话说得狠,却几乎从没有实质性的重罚过自己,只要不是犯下严重的大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心里打鼓,卫川连忙低头认错:“皇上,奴才不敢,奴才绝对不敢为自己开脱……”
皇帝眯眼瞪着他,恨恨道:“嘴里倒是说着不敢,偏一个二个说出来的话都是这样头头是道,句句歪道理!”
头上冒出虚汗,卫川低着头也不敢擦,见他不吱声,皇帝挨近,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道:“哦,对,那句话叫什么……‘都是月亮惹得祸’?你是不是也打算来跟朕说,其实这一切都只能怪直庆街的那颗大梨树呀?”
诚然卫川从没听过“月亮惹得祸”这个典故,也不知道这件事跟直庆街那颗大梨树能扯上什么关系,但自从上次出宫回来,皇帝陛下的性子越发的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倒是真的,拿不准对方是否动了真怒,卫川小心翼翼磕了个头:“回皇上,奴才……”
皇帝却突然摆了摆手,不想再听他废话下去:“滚起来吧,嚎的朕头疼。”
等的就是这一句,卫川大喜连忙谢恩,口中习惯性就要麻利地念出一大串吉祥话,却被皇帝抬手打断。
捏了捏眉心,略带疲倦的眼神中含着恹恹:“得了,下去吧。同她一样,你们对朕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朕还看得出来。”
拍打膝盖的手顿了下,卫川抬脸,沉默片刻,突然再次跪下,年轻的脸上充满郑重,以极认真的口吻道:“皇上,奴才……不,小川子发誓这辈子只对皇上衷心,如有违诺天打雷劈!”
皇帝睁目,对上那张脸上少见的严肃和认真,抬手道:“起来吧,朕并有意非言你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再轻轻叹了口气,愁怅道:“朕只是……唉,朕只是突然间觉得,哄女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那个女人……她好像并不信任朕。”
转脸看向卫川,隽秀的面庞上写满迷茫,皇帝幽幽*道:“小川子,朕问你,女人到底喜欢什么?”
卫川一愣,掩嘴咳了咳,委婉提醒道:“皇上,奴、奴才是个太监呐。”
不耐地瞪了他一眼,皇帝脸绿了:“废话,朕难道不知你是太监?”
“皇上赎罪!”卫川苦下一张脸,连忙解释:“奴才就是想说,因为奴才是个太监,所以、所以奴才也不了解女人哇!”
顿了顿,皇帝若有所思:“因为你是太监,所以不了解女人,而朕并不是太监,却也不了解女人……”脸色忽地转青,皇帝沉下一张脸:“混账,所以你是不是想说朕连你这个太监也不如?”
“皇上,呜……”您要不要这样敏感啊啊啊啊,卫川耷拉着脑袋,抹了抹泪,扑通一声跪下道:“奴才冤枉啊皇上,奴才并不是这个意思……啊啊,皇上,我想到了,宫中的女人,历来争的都是一个宠爱,金银珠宝荣华富贵,皇上只要像宠佟贵妃那样宠那个女人,不出多久,芳媛娘娘一定会被皇上打动,安安分分留在皇上身边的!”
出乎意料的,皇帝并没有表示大悦,却也没有发怒,沉默片刻,转过脸来,沉静地问道:“你觉得,朕很宠佟贵妃?”
卫川抬手抹汗,直觉就道:“回皇上,难道不宠?”
“金银珠宝,富贵荣华,分位尊崇……女人要的就是这些吗?”皇帝不答,低声喃喃,眼神反倒比刚才更加迷茫了起来。
生怕皇帝陛下再问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卫川连忙道:“皇上,要不奴才还是为您传冯良义来?对付女人,他的经验比较丰富!”
一双秀眉深深蹙起,皇帝似有些犹豫,半晌突然一言不发起身走向暖榻,不一会儿便躺在上面眯了眼。卫川沉住气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从那尊贵的鼻腔里发出一声了轻不可闻的“嗯”,立即如蒙大赦地告退出殿。
走出储秀宫,招手唤来两名小太监,卫川咬牙切齿地沉声吩咐:“你,先去秀萤宫将田芳媛给我弄起来,就说我随后就去接人,叫奴才们麻利着点收拾!至于你,拿我的令牌,去冯府将冯大公子给我请来,他若是再敢找破相什么的烂借口唧唧歪歪哼哼唧唧,直接告诉他皇上已经发怒了,放下话若是再不滚进宫,就要封掉京城所有的烟花酒地,三个月不准姑娘们接他的台!问问他是打算是要脸还是要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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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被人从睡梦中强行拖出被子丢进池子里泡澡,洗刷完了还要被迫换衣梳妆打扮,田絮一边大骂卫川是个变态,一边不得不低头迈着小碎步跟在变态身后,往储秀宫赶。睡觉固然要紧,要紧不过脑袋。
自那晚皇帝美人气冲冲离去,田絮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到了晚上真有人过来接自己去侍什么寝,所幸事实证明那恶劣的家伙不过是个吓唬人的纸老虎,这几天她在秀萤宫好吃好喝,好景赏着,没人打扰,不知多么清净,可是就在她彻底放心,以为自己已经被女人多如牛毛的皇帝陛下彻底忘记在脑后的时候,突然之间飞来一道命她前去侍驾的圣旨,在这么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田絮觉得有点毛骨悚然,那小心眼的美人,今晚不知又要抽什么风……
初春夜,还是有点凉意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裹了裹身上过分轻透的薄纱,就听前方卫川道:“娘娘,储秀宫到了。”
田絮一个激灵,看着那渐渐敞开的殿门,心中越发不安。
看她磨磨蹭蹭,卫川忍不住催促:“娘娘,快走吧,莫要让皇上久等。”见田絮不动,轻轻叹了口气道:“娘娘,进去吧,皇上今日不高兴。”
田絮低声哼哼:“我只怕我进去了他会更不高兴。”
卫川皱眉,摇摇头道:“娘娘可知皇上为何接连几日心情都不佳?”
“接连几日?”田絮疑惑地抬起脸,小声道:“难道是来了癸水?”说完又想起男纸是不可能来葵水的,连忙改口:“呃,我是想说,难道是因为后宫女人集体来了癸水?”那确实是够心情不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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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絮连忙改口:“呃,难道是因为后宫女人集体来了癸水?”那确实是够心情不好的了……
卫川一愣,眉毛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型:“娘娘别猜了,跟癸水没关系,皇上不高兴还不就是为了娘娘您。”
叹了口气,田絮苦笑:“卫公公,进去之前您还是跟我说句实话吧,皇上到底招我来做什么,是杀是刮是报仇是折磨,慢锅炖还是上大刑,让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啊是不是?”
“娘娘多心了,”卫川宽和一笑,面容带了几分认真道:“皇上既封了娘娘入主秀萤宫,从今往后您便是这宫里头的一名主子。娘娘放心,有皇上在,日后您亦无需依附于任何人,包括皇后娘娘,皇上自会保你周全无忧,这宫里很安全,娘娘不必害怕,何况皇上早已为将来做好了万全的打算……总之一切只等将来,只等将来……”
话说一半,犹犹豫豫地停了下来,一双眼牢牢盯着田絮的腹部。田絮正听得糊里糊涂,见他突然不说话便不解地抬起脸,卫川见状连忙收回视线,咳了咳,笑道:“总之娘娘不必惧怕皇上,日子久了,娘娘自会发现,皇上其实很好、很好相处,而且……”飞快地瞥了一眼田絮,欲言又止:“而且其实……其实那个……嗯,就是皇上他其实还很……还很……纯洁的,也并不是传言中那么的……呃,风流。”
支支吾吾说完这段话,卫川整张脸已经涨红,略显窘迫地抬起头,却见对方正用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巴,试图阻止自己笑出声来。
“很好相处?很纯洁?噗——”到底还是没忍住喷了出来,田絮笑得很没有形象:“哈哈哈,卫公公你当我是瞎的吗,还是当这么大一坨后宫都是虚设的?”拜托,上回吃我豆腐被抓现行,姑娘我现在胸还疼着呢!相信皇帝不风流,还不如告诉我窑子里的姑娘们个个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
见她不相信,卫川心里干着急,却又不知如何解释,他一个奴才,总不能主动揭皇上的底说陛下其实还是个没开过荤的雏儿吧,这要是传出去了,堂堂天子尊严何在,那小祖宗非剥他的皮不可!左思右想,卫川咬咬牙道:“娘娘有所不知,那秀萤宫皇上已有十六年不曾踏入,那日是为你才破的例……”
田絮一愣,继续笑:“可那也是为了……”
卫川也是急了,跺跺脚道:“哎呀,没有什么可是但是,总之娘娘不要再想着出宫了,皇上真的会很宠很宠娘娘哒!”上下打量田絮几眼,目光落在那还淤青肿*胀的鼻子上,两撇眉毛恨不能纠结成一个“之”字,卫川闭眼心一横道:“虽然吧,娘娘您长得一般家世平凡无貌无才,奴才其实也觉得您一点也配不上皇上,但是娘娘您完全不需要因此而自卑,所谓各花入各眼,萝卜白菜还有兔子爱呢,只要皇上喜欢就好了!奴才保证,娘娘将来必会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完全没听到他最后几句话说了些什么,脑中一直回荡着那句“长得一般无貌无才,一点也配不上xx……”呆了许久,田絮终于暴躁了,尼玛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啊,一个毛都没有的小太监,竟然也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嫌弃自己?
深吸一口气,一句“你才白菜,你们全家都是萝卜白菜”正要骂出口,卫川却不耐烦了,乘着殿门大开,果断地一掌将她推进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吩咐宫人们迅速合上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