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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阴冷气息在这时扑面而来,李丹青顿觉头皮发麻。
那黑影的注视在李世子看来就像是被恶鬼盯上了一般,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穿过他的膝盖,越过他的胸腔,直抵他的发梢。
这他娘的是什么手段!
怎么本世子最近遇见的家伙,一个比一个邪乎!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骂娘,但身子却僵直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世子舟车劳顿,有些事记不得了,也很正常,不如坐下来让老朽帮你回忆回忆。”殷无疆的声音再次传来。
那浑身滴着“墨汁”的黑影似乎是听懂了老人的话,迈步走到李丹青的身后,将那木椅抬起,然后放到了李丹青的身前。
李丹青被这古怪的玩意吓得有些头皮发麻,他在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也好,也好。”
这样说着,他也不敢多言,身子僵硬的便坐回了木椅上。
殷无疆盯着此番模样的李丹青,嘴角似乎微微扬起,始终紧张的注视着殷无疆的夏弦音心头一愣,暗觉古怪——至少在她的记忆里,这还是跟着殷无疆这些年来,第一次看见老人的脸上浮出笑意。
但这样的景象一闪即逝,待到夏弦音想要确认这份异样的真实性时,老人的脸色又恢复了寻常,以至于夏弦音都不得不去怀疑,方才所见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咕噜。
李丹青又咽下一口唾沫,他身后的黑影见他安然坐下,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墨汁”铸就的身躯在那一刻猛然塌陷,又化作一滩附着在地上的黑影,与来时一般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隐没入殷无疆的袖口。
殷无疆仿佛对此并无所感,只是在这时伸手端起了一旁的茶杯慢悠悠的饮下一口。
大抵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他提杯很慢,举杯也很慢,饮下茶水的吞咽更慢。
而这样缓慢的过程,每一息对于李世子而言都是煎熬。
房门中蓦然沉默了下来,直到殷无疆饮尽杯中茶水。
“四海城。”然后他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夏弦音面露困惑之色,李丹青的脸色却忽然一变。
“四海城?什么四海城?”但好在李世子倒是颇为在行这装疯卖傻之事。他很快便在自己的脸上堆起了这困惑之色,歪着头如此问道。
“世子从阳山来到武阳的路上没有经过四海城吗?”殷无疆却显然不会被李丹青如此轻易的糊弄过去,语调依旧平静的问道。
“阳山到武阳,万里之遥,路过的城池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本世子哪能每个记下?”李丹青倒是彻底融入了角色,在这时如此说道,话音一落,又眉头一皱,声音大了几分:“不会是那城里有什么刁民告了御状诬陷本世子吧?”
“殷大人你是了解我的为人的,本世子生性纯良,可从来不会干什么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事情,更不会仗着自己立了大功,在沿途的城镇作威作福!”
不知道四海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夏弦音听闻这话,不免心头一提,暗觉李丹青这分明就是在掩耳盗铃,暗道这家伙就差把做贼心虚几个字眼写在脸上了……
“看样子我的提醒还不够,那我再给世子提点一下。”殷无疆却再言道。
“昭圣令。”
“袁兰月。”
这两个辞藻出口,李丹青的脸色微变,而站在一旁的夏弦音却是瞳孔猛然放大。
昭圣令!
那可是整个武阳城最神秘的东西!
世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但见过的却寥寥无几,只是知道身怀这样令牌的人,一定肩负着关乎武阳朝兴衰的大任。
李丹青怎么能搅合到这样的事情中去?
夏弦音在心头暗暗想到,心底是又急又气。
“哦!原来殷大人说的是这事啊。”李丹青却在这时站起了身子,他在脸上堆起了一抹做作到了极致的恍然之色。他一拍脑门,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四海城是吧?”
“你这么一说,我就忽然记起来了。”
“确实去过这样的地方,我在那里还做了个梦,梦里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让我去找城主!我这不是害怕真有邪祟霍乱我武阳朝堂吗?所以就去了一趟。那婆娘长得确实是胸大屁股翘,本世子有意与她畅聊人生,但她掏出昭圣令后,本世子可就没有再与她纠缠半分了。”
李丹青一番浮夸的表演落幕,侧头看向殷无疆,脸上的神情有些紧张。
夏弦音倒是不明白李丹青到底在四海城捅了什么篓子,只是了解李丹青性子的她多少能看出李丹青有那么几分做贼心虚。
她同样在这时有些担忧的看向殷无疆,暗暗期望李丹青这番表演能博得殷无疆的信任。
二人的目光都在这时落在了殷无疆的身上,但殷无疆却再次提起了一旁的茶壶。
斟茶、提杯、慢饮。
就像是在可以戏弄李丹青一般。
紧张的气氛足足持续了数十息的时间,那老人这才放下茶杯,抬头看向李丹青,浑浊的眸中闪过一道精芒。
“李世子的故事编得不错,逻辑也算是经得起推敲。”
“但李世子有没有想过,你的故事与镇魔司收到的情报对不上呢?”
“袁兰月消失前,曾向镇魔司的大司命汇报过,你门下的那位弟子与此事的牵连,但你的故事里丝毫没有提及那个叫洛安安的姑娘。”
“你觉得朝廷会认为是你忘了这事,还是心中有鬼,故意隐瞒呢?”
李丹青闻言顿时脸色一变,他从不曾知晓袁兰月还与朝廷汇报过此事,当时他们离去时走得太急,又遭逢大变,故而忘却将此事告知李丹青,如今却成了李丹青这番说辞中的破绽。
房间中的气氛在那一瞬间陡然紧张了起来,李丹青的身子紧绷,目光已经开始四处游离,显然是想要确定这周围有没有伏兵的存在,而自己又有没有逃出升天的可能。
那殷无疆似乎并没有感受到李丹青的异状一般,继续慢悠悠的言道:“这事事关重大不假,但如今西境大辽与武阳的战事随时可能一触即发,朝廷还需要仰仗着白狼军的旧部抵御强敌,世子的故事只要能说得过去,镇魔司就是真的想要杀了世子,陛下与龙象府那边多少会想办法暂时保住世子,毕竟就目前而言,活着的世子比死去的世子要有用很多。但若是世子连故事都编不好的话……”
“世子应该比我清楚,这武阳天下有多少人想要你死……”
“届时,就是陛下恐怕也架不住这三府九司中的力谏,得给世子一个痛快了。”
李丹青听闻这话额头上已经冷汗直冒,目光也直直的盯着眼前这依然面色平静的老人。
而就在李丹青心头的警惕抵达极致之时,老人却忽然再言道。
“所以,再来一次吧。”
“这一次,我希望世子把故事说得滴水不漏。”
此言一落,一旁的刀笔吏似乎明白了老人的心意,将手中已经写得满满当当几张宣纸从案台上拿起,灵力一涌,那记录了李丹青失言的宣纸便豁然燃烧成了灰烬……
第457章 心动
“你说那老头子到底怎么回事?”才出了天鉴司的府门,李世子便又恢复了他那趾高气扬的架势。
“有什么事直说不好,非得搞这些弯弯绕绕,本世子要是被他吓出个好歹来,武阳朝不是痛失鼎天之柱?”
“置我武阳百姓于水火不顾吗?”李丹青的嘴里说着大话,丝毫见不到之前那在殷无疆的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样。
夏弦音瞪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怎么记得方才咱们的武阳栋梁,在师尊面前,谨小慎微得好似惊弓之鸟,可不见什么气魄啊?”
自家师尊方才那处戏码,结结实实的把夏弦音吓得不轻,在那个节骨眼上,夏司命甚至动起待会如何拖住自己的师父,给李丹青争取逃跑的机会的念头。
毕竟事关昭圣令,那可是真真正正要杀头的祸事。
但奇怪的是,殷无疆点出了李丹青的破绽后,却并未为难李丹青,反倒告知了李丹青事情的始末,明目张胆的让手下的刀笔吏毁了审问的纪要,然后有煞有介事的又询问了李丹青一番,李世子最擅长这信口拈来,胡编乱造的功夫,得了殷无疆的授意,第二次出口的话自然是毫无破绽。
将洛安安也算了进去,只道是二人都做了个怪梦,又去寻到了袁兰月,如此一来便与袁兰月当初在四海城中汇报给镇魔司的消息对上了号。
虽说如此一来依然无法洗脱李丹青的嫌疑,可至少镇魔司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李丹青的罪状。
如今武阳局势微妙,只要没有这确凿的证据,想拿李丹青问罪,那就是天方夜谭。
李丹青听闻夏弦音的调侃,饶是以他那比百年老树还要厚上几分的脸皮,也暗觉脸上有些怪不住,他讪讪一笑,嘴硬道:“那是我看他年纪大了,给他面子而已……”
“再说了,这老头子古怪得很,你见着之前他从袖口中飞出的东西没有?这摆明了就是妖法啊!我就说这老头子看上去怎么老是阴嗖嗖的!原来是这样!要不咱们写份密奏启禀圣上,让姬齐把这老头子给抓了,这天鉴司大司命的位置空了出来,说不得你就能借势上位,成为天鉴司的大司命,到时候咱们夫妻俩狼狈为奸……”
李丹青来了兴致,越说越离谱,双目放光,仿佛是真的看见了自己靠着夏弦音在这武阳城作威作福的未来。
“呸!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夏弦音听到李丹青如此口无遮拦之言,也不免脸色泛红,她低声骂道。
“这怎么能是胡说了!你可是答应了给我生一百个孩子的!这就要反悔了?”此刻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道上行人往来不绝。与夏弦音并肩走在街道的李丹青像是有意将此事昭告天下一般,声音拉得极高,顿时引来了繁华街道上往来众人的注意。
夏弦音虽然平日里雷厉风行,在天鉴司中也素来喜欢板着脸做事,但脸皮却极薄,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她的脸色愈发的泛红。
夏弦音也害怕这口无遮拦的家伙再待下去会再说出些什么鬼话来,她可不想到了第二天,当初那个荒唐的赌约就闹得满城皆知了。念及此处,她又恶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扯着周围的人还未认出他们,拉着李丹青的手便快步转入了一旁的小巷。
走入小巷,人潮顿时散去不少,见无人注意到他们,夏弦音也长舒了一口气。
“小弦音,这么心急的吗?本世子还没做好准备呢……”
“不过一百个孩子确实是件浩大的攻城,正所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咱们身为武阳的栋梁之才,确实有责任为众人树立榜样,把握当下,时不我待。”
“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本世子还是有些害羞的。”
“要不去我家?”
只是夏弦音这口气还未出完,一旁便又传来李世子那幽幽的声音,夏弦音的心头一跳看向对方,目光凶恶。
李丹青见状一副被山贼掳走了小媳妇的架势,双手捂着胸前,一脸幽怨的言道:“那……你家……也行……”
“……”夏弦音顿时觉得头大如斗,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拳握得咯咯作响。
不过考虑到自从认识李丹青一来,与对方斗嘴自己输多胜少,夏弦音还是压住了心头的火气,转移了话题:“这武阳城可不比阳山,有些话你可不要不过脑子,由着性子来,李将军已经不在了,这武阳城中数不清有多少耳目盯着你,有时候不经意的一句话,都可能会成为别人手中杀人的利箭。”
“更何况,我师尊修行的可不是什么邪法。”
“那功法名为《思无邪》,修至极致,可以神河之中的念力化身数道,杀敌御敌亦或者思虑行事皆可与常人无异,据说还是某座圣山流传下来的功法,与邪法魔功有天然之别。师尊确实孤僻了些,但于我有大恩,于武阳有大功,方才的话,你可不得再说了。”
夏弦音这番话里担忧李丹青是真,暗自气恼他污蔑殷无疆亦是真。
李丹青看在眼里,记在心底,但嘴里却还是忍不住调侃道:“对小弦音有恩,就是对我李丹青有恩,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老头子从此以后,救我李丹青的半个老丈人。小弦音放心,从今天起谁敢说他老人家的坏话,我李丹青第一个不答应!”
“呸!师尊坐镇天鉴司五十载春秋,历经三帝,就是陛下见了也得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先生,这武阳城哪有人敢说他的坏话,又哪里轮得着你来替他出头,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这刚回武阳城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指不定……”
夏弦音这样絮絮叨叨的说着,表情一脸严肃,像极了在与丈夫叨唠着家长里短的妇人,她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声音越说越小,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