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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医院和协和医院的大夫诊断之后,均断定为“脉管炎”,只是由于“黑五类”份子此时还没有恢复正常的劳保待遇,治疗费用需要洪家人自己负担。
可是要知道,经过“十年运动”的洗礼,洪家早一贫如洗,所以洪禄承根本就看不起病,他也只得央告着大夫给开了些便宜的药吃。
再之后,吃了药也并不见好,慢慢地,洪禄承就疼得连路也走不了。
此时糖业糕点公司的“造反派”们见洪禄承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实在无法再劳动,也没多余的话,直接开恩让他滚蛋回家,但却不肯出一点医疗费用,每个月依旧只发他三十块钱生活费。
而归家之后,洪禄承的病更是一日重似一日。直到小腿由发黑转为溃烂,伤处的惨状连他自己都不敢看了,才不得不叫大儿子又把他送到医院。可这次,大夫却断言,他必须截肢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截肢
先不说这笔手术费要去哪儿凑,就洪禄承这个岁数,这个身体状况,敢做这个手术直接就能要了他老命。
洪禄承是个明白人,他还想留个全尸,于是就求大夫想办法给止止痛就行。可大夫却因为洪家的成份心里有成见,根本没给他打杜冷丁之类的止痛针的意思,只开了些止疼片来敷衍他。
到了这个地步,洪禄承已经看开了,他一心只想死在家里。可家人们却如大难临头,每天悲切的神色让他心里直发苦。
特别是王蕴琳,她绝不甘心让丈夫命丧黄泉,于是苦思冥想了一个晚上,她最后终于自作主张,瞒着丈夫,硬着头皮去求了洪家的世交,当年与洪家合营“衍寿堂”太医院寿家的后人,那号称与丈夫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的寿敬方。
人都是有感情的,尽管当年存在着不小的积怨,可毕竟已经过去多年,寿敬方一听说洪禄承病了,半句话没有,马上跟着王蕴琳来到了洪家。
而当寿敬方一见到洪禄承那消瘦的病容,立时唏嘘不已,就什么也顾不上了,茶没喝一口,半句寒暄没有,直接就催着要看洪禄承的伤口。
结果一解开绷带,刚见着洪禄承的腿,寿敬方就气愤填膺,不由大骂了一声“庸医杀人”
随后他就开始流泪,连声后悔自己来晚了,还说洪禄承的病全让医院耽误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脉管炎”。这是“疡疮”
听了寿敬方的话,洪禄承夫妇马上就明白,原来洪禄承的病是被医院给误诊了,难怪怎么治也不见好。
在仔细地号脉之后,寿敬方再次告知洪禄承夫妇。
“这个病纯是阴寒内陷,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恶疾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必须恶治才行,遭罪是少不了的。倘若放任不管,最后甚至会一直烂断腿,光是疼就能要了命去。只是要治这个病,所需的药物可着实不菲。而且短不了要一条长至尺许的挫虎龙做药引”
王蕴琳并不知道什么是“挫虎龙”,可在旁一听人还有救,就马上询问所需费用。不料寿敬方摇了摇头,后面说出的话竟吓了全家人一跳。
寿敬方说,“辅药好说,无非是些附子、白术、茯苓、芍药之类。只是贵在了至阳的主药上,人参性烈,冬虫夏草又太过薄弱,所以最好是用甘平一些的鹿茸、鹿鞭加雪蛤油,这样大致算下来就价值不菲。更何况还少不了那难得一见,能调阴阳的“挫虎龙”。那东西是稀世珍宝,相当难得。我前些年见过庆仁堂的后人,他的手里倒是有一条,本来对方是想作为传家宝的,后因家庭困境也有了转让之意,只是少于五千元恐怕是不会出手的”
听到这个条件后,洪禄承自己就对治愈恶疾完全不报任何希望了。要是搁以前的洪家,或许还有希望,可如今这分明是老天爷不让他活,他也只有苦笑感叹造化弄人了。
不过洪禄承本人虽这么想,王蕴琳和儿女们却不甘心就此放弃。而且就连寿敬方的意思也是先尽量维持着,好多些时间再想办法。
这样一来,洪禄承既不好驳寿敬方的面子,也不忍让妻儿们继续伤心,也就只有故作欣喜,强作希望。
当天看完病后,寿敬方和洪禄承夫妇好好地聊了聊各自多年来的情况。临走时,寿敬方便斟酌着给开了副“元散清毒汤”的方子。
说用的是一些极为廉价的普通药物,虽治不了病却能起到镇痛和延缓病情的作用。此外,还特意叮嘱病情有异马上去找他,并硬给留下了五十元钱去抓药。
还真别说,寿敬方的医术确实不同凡响。自打开始喝上了中药汤,洪禄承不仅觉得疼痛有明显的舒缓,伤口的溃烂速度也变得慢了许多。不管怎么样,总是少遭了不少的罪。
只不过在欢喜的同时,无论洪禄承还是王蕴琳,乃洪家所有人心下也明白得很,这药的效力也仅限于此了,病能否痊愈,最终还需用那填上金山银海的法子来治。
本章完t21902181t21902181
第76章 邹蛤蟆
听完了母亲所述一切,洪衍武半晌没说出来。
一是他没想到父亲遭过这么多的罪和委屈,二也是那叫什么“挫虎龙”的玩意价格着实惊人。
五千块
在这个大部分人全靠死工资过活的时代那是什么概念
当时城市居民每人每月的平均生活费仅为10元左右,一个成年人的月工资基本能养活一个三口之家。
刚刚作古的两位伟人生前工资定为国家行政三级,才不过4048元。军队中大军区级别的工资标准是360元。京城警务工作者最高的1级工资标准是130元。工人阶级中,工种最牛的八级电工最高待遇是10335元。
还有,1977年我国gd是人均186美元,按当时国家官方外汇牌价兑换标准是,1美元兑换14962元人民币。
这也就是说,这五千块相当于当年的33418美元,是整整18个国人一年内创造的全部财富,可保寻常百姓人家数十年吃喝不愁。而这笔钱,哪怕是当时国家最高领导人不吃不喝,也要干上小两年。
甚至于在2010年之后,还有一位京城师范大学教授专门对八十年代出现的“万元户”含金量做过评估,并为此发表过一篇权威学术研究报告,这位教授认为随着近三十年通货膨胀的侵蚀,当年的一万元,基本相当于当下的“255万”
若是以此标准来衡量,这七十年代五千元的价值至少要等同于今日的150万元,绝对算是一个相当可怖的天价了
所以哪怕是曾有过亿万身家的洪衍武,此时听了也难免神色不定,不敢置信。
于是踌躇了一下,他忍不住就对王蕴琳表示起心中的质疑来。
“妈,您不是说这个寿敬方和爸有宿怨吗那挫虎龙又是个什么东西我可从没听说过您说他不会是虚言妄语、落井下石,想借机讹咱们吧”
可没想到王蕴琳虽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却对寿敬方的医术及人品深信不疑。
她甚至告诉儿子,如果非要在医院与寿敬方之间做个选择,无论是洪禄承还是她,都会坚定无疑地选择相信寿敬方。洪衍武父亲的病,也只有寿敬方说能治,才有一线希望。
至于当年的恩怨,那也不是因为寿敬方和洪禄承之间确有什么根本上的冲突矛盾,而是因为时代造就,世事弄人。
紧接着,王蕴琳就为洪衍武详细地介绍起寿敬方与洪家渊源来。
王蕴琳之前已然告诉过洪衍武,说寿敬方是太医院寿家的后人。洪、寿两家自祖上合办“衍寿堂”起,就一直在打交道,他们之间的合作也谈得上亲密无间、和谐默契。
只是王蕴琳还尚未提及的是,随着洪、寿两家一代代人的感情日益加深,到了寿敬方和洪禄承这一代,两个人不仅自好,一起玩耍长大。而且洪、寿两家还多了一层姻亲关系。
洪禄承的母亲其实就是寿家的姑奶奶,所以论起来,俩人还有着一层表兄弟的关系。若是洪衍武见到寿敬方,还真得称呼他一声表叔呢。
另外,寿家也一直有心再亲上加亲,寿敬方的父亲寿药予,当年甚至还想过要把寿敬方的姐姐寿菘蓝许配洪禄承,只是后来洪禄承对王蕴琳一见倾心,这门在两家人口头上提及过多次的亲事才没成了。
至于寿敬方的医术,那自然源于家学。他在其父的倾心传授下,掌握了不少清宫寿药房、内药房的御用秘方。
并且他在医学研习的道路上,自幼就很有天份。他四岁起已能熟背汤头歌、药性赋,八岁就能开方子,十四岁时仅靠一根银针就医活了一个倒卧街头的急症病人。
这就使得他的父亲常常对外炫耀,说自己儿子是百年不遇的医术奇才。偶然的一次酒醉,私下里甚至还曾放言,“若不是儿子年纪轻,恐怕京城四大名医里的一位,那就得换人了。”
这样的醉话或许说的是有些过了,但寿敬方也确有真材实学,他的医术之高超绝妙,在京城是有口皆碑的。
因他最喜爱琢磨疑难杂症,又专爱看名医们整治不了的病。并且天长日久下来,也的确治好了不少。以至于当年京城有不少病人专在最后关头来请他,以求一线生机。
其实,这恰恰是寿敬方最聪明的地方。
一般这种病人,基本都是到了该准备后事,死马全当活马医的程度了。治好了是“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如若治不好,也是“死生有命”、“无力回天”,病人家属只有感激的,断然没有来找后账的。
于是乎,当年寿家的匾额就特别多。不夸张的说,寿家的牌匾收了整整两间大屋子,仅“妙手回春”“岐黄圣手”的大匾,若是一个挨一个地排满喽,比寿家居住的胡同还得长出三块去。
虽说这些匾不能吃也不能喝,可从某种角度而言却另有奇效,那就是从而抬高了寿敬方的诊费。
别看京城的四大名医诊病一回要八十大洋,换寿敬方那可是要以金条论价的。再加上他开的方子都要求从“衍寿堂”去抓药,所以实际上,寿敬方恐怕才是京城第一的阔大夫。
想如今四大名医均已作古,世上若还有人能治好病入膏盲的洪禄承,大概也只有这个寿敬方了。
可既然有这么好的大夫,何不早些去请呢
说实话,洪禄承和寿敬方已经近二十年没来往了,而且是负气断交。其中的缘故,说起来也是相当无奈。
1955年,洪家的饮食业店铺刚完成合营,一位区里主管医药行业的干部就又来找洪禄承帮忙。
得知这位干部是因为衍寿堂合营的事在寿家碰了大钉子,来找他当说客。于是,洪禄承便带了任务去寿家规劝寿敬方。
不料进了门后,洪禄承刚一提出来意,这位素来对他礼敬有加的表弟,竟头一次跟他摔了咧子土语,发脾气,极度情绪化背后还隐含着挑衅性。不仅冷嘲热讽斥责他“管得太宽”,还阴阳怪气地贬损他的“觉悟太高”,这样一来,自然就谈不下去了。
几天后,洪禄承再次上门,本打算和寿敬方平心静气好好谈谈,以便帮其认清形势,免得他吃亏。可这次寿敬方却彻底翻了脸,为了保住祖业,不仅横眉立目摔了茶杯,还脸红脖子粗地把洪禄承赶出了家门。
临了还骂他,“你卖你洪家的祖宗我管不着,寿家可不卖祖宗。”一句话,让洪禄承闹了个没脸。
再之后,已尝过了苦头,深知其中利害关系的洪禄承左思右想,终是不忍坐看表弟犯错误,踌躇了一番就又去登寿家的门,不成想却遭遇铁将军把门。
自此,寿敬方好似凭空消失了,不仅家里、店里,就连远近的亲戚朋友家都找过了,也没再见他的身影。
洪禄承心里自然明白,寿敬方这是打算躲起来不见人了,大概什么时候上面说不合营了,恐怕才能再找着人。
这么一拖延,竟拖到了1956年。
那个干部身上由于有合营任务给压着,也是真没辙,被寿敬方这一手给彻底逼急了,他居然想要去求公安机关里的熟人帮忙,以“携款私逃、拖欠工资”的罪名通缉寿敬方,借此把人给逼出来。
洪禄承得知后,生怕最后弄假成真,寿敬方别再惹出大祸来,于是无奈下,只得为干部出谋划策。他提出既然寿敬方不露面,不如先拿洪家的股份合营,等区里派人进驻后接管了店铺,寿敬方就是想反对也晚了。
这一招果然奏效,就在区里接管店铺的第三天,寿敬方就出现在位于重文门的“衍寿堂”老铺里。
洪禄承一得着信就马上赶了去,可等他赶到的时候,代表着官方的新任经理,也已经和寿敬方吵得热火朝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