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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刚出去要找代表,郝智却改变了主意,马上喊住小刘随着他走到上访者中间,他平实的举止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倒是几个工人的谈话引起他的浓厚兴趣。
“你说改革开放好不好?龟孙子才说不好。”说话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实汉子,“改革开放前,虽说咱们是人人羡慕的老大哥,月月工资有保障,可那过的是什么光景,简直就是一个旧社会。三百八十大毛的工资,还要养活全家的老小,现在提起来他妈的就不是个滋味。”
“那你今儿个的日子过得有滋味了,还跑到这里来闹什么?”有人发问道。
“是我想闹吗?是他妈的那帮王八羔子事情做得太绝了,堵得咱们工人心头慌。”络腮胡子杏眼一瞪,“前几年咱厂效益好的那阵子,大伙都没少拿奖金吧。要说咱们再一年半载的只拿四十块下岗工资,只要心情好了,那也挺得住。大酒大肉的不敢想,白面大米总还可以对付吧!可现在的问题是要铲除那些败家子,为了咱以后的日子。”
“说的是啊!可到处都是官官相护。”“可不是,我们都上访好几天了,我们连个地委书记的屁都没闻到。”有人发现郝智听得津津有味,就扭头看他,说话者也停住了声。
郝智沉不住气了,他凑到络腮胡子跟前,说:“师傅,讲的不错,你接着说呀。”
众人一愣:什么时候杀进来个“程咬金”。“你是做什么的?”络腮胡子有些不高兴。
郝智没言语,站在旁边的小刘介绍说:“他是咱们地区新来的地委书记。”
“地委书记?你就是新来的地委书记?!”工人们看着郝智朴素的衣着和可亲的笑脸,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后生就是全区五百多万群众的父母官。
“你姓郝,是郝书记吧?”络腮胡子旁边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工人小心翼翼地问。
“我叫郝智,刚刚到任。哎,老师傅,你怎么知道?”
“今天才看的报纸,说省里要派新地委书记来路山,也真够快的,怎么刚说着说着,你就立马来了。”老工人和蔼地微笑着,干涩的眼睛里突地亮堂起来,充满了信任的希望。
“谁当地委书记不是我们管的事情,但不管谁当,都要解决纺织厂的问题。”络腮胡子冷冷地说。见郝智伸过手去,他愣了一下,犹豫着礼节性地捏弄住了郝智伸过来的手。
郝智却拉紧他的手不放,说:“师傅,你放心,虽然现在问题很多,但你要相信我们党和人民政府,问题一定会逐渐得到解决的。”
络腮胡子猛一抽手,激动地说:“别说你们党这样、你们政府那样的了,多长时间了,你们党和政府管过我们的事吗?难道说今天来的你才算是共产党,过去的地委书记那是国民党?!”
“你怎么这样说话?简直反动透顶!”小刘气愤地上去质问。
“我要反动的话,那瞎了眼睛任命王大佑那样坏种厂长的人,早该反动得断子绝孙了。真是有眼无珠,当官的眼睛都瞎了,提拔这号败家子当厂长。”络腮胡子唾沫星子乱飞着,越说越有劲。
小刘拿出手机,要给公安报警。郝智马上制止,他无心和络腮胡子辩论,对大家说:“这样好不好,你们选派几个代表和我进去谈。其他人就先回去。”看他诚恳的样子,工人们同意了,络腮胡子还不服气要说什么,身边的那个老工人马上拉了拉他的衣襟制止。
工人这边正嚷嚷着选派代表,西头的上访农民们却闹腾起来了,喊叫着我们来得比他们早几天,凭什么先解决他们的问题。 有人说真他妈的城里人就是偏向着城里人,我们农民永远是后娘养的。一个留小平头、穿西装的年轻后生挤进人群,大喊着说拉屎也讲个先来后到,我们的事情比毛纺厂的大多了,说着就要郝智到他们那边去。郝智连声喊一个一个来、慢慢地解决,谁料那农民后生一拉他的衣领,拉得他就是一个趔趄。“去你妈的乡巴佬!也敢来这里凑热闹。”情绪刚得到安定的络腮胡子猛地一拳就把那后生打得鼻子嘴里满是鲜血,再爬起来的时候,两颗门牙也不知丢到了何处。
“打人了,工人们先动手打人了!”随着乱喊乱叫的煽情,更多的农民涌向东边,一场混战开始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态,郝智起先还厉声大喊:“住手!住手!”到后来真显得束手无策了。当警笛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到公安干警和“120”急救中心医生赶来时,包括络腮胡子在内,地委院子里已经横七竖八躺倒了十几个,本来很宽敞的院子此时看起来十分拥挤和忙碌。救护车的警报听起来就像“哎哟、哎哟”疼痛的叫声。拉着伤员走了,没伤的也耷拉脑袋在墙边站了一排。小刘领着一个警察过来,介绍说是地区公安处的王副处长。王副处长一个立正、敬礼,就说请郝书记指示。郝智握了他的手,指了那一溜戴了手铐的人们说:“把他们都放了吧!”见王副处长眼睛里露出不解的神情,他笑着说,“没有必要兴师动众的,又不是敌我矛盾,而且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也说明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嘛,你说是不是?”
毛纺厂的白发老头两手搓着,“咳、咳”地直叹气,他脸色通红,充满羞愧地说:“郝书记,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郝智一指老头发青的额头,关切地问:“老师傅,你不要紧吧?要不也去医院包扎一下,上点药?”
“不碍事,不碍事。”老头说着伸出青筋直冒、宽厚而布满老茧的大手,不住地摇晃着郝智说,“对不住,真的对不住。你看郝书记,你刚来,我们厂的人就给你留下这样的坏印象,多不好呀!不过,你还要理解我们啊,其实,我们来的这些人可都是好人啊,今天走到这一步,全是那些败家子们逼成的呀!”
“知道,我知道你们出于无奈。同时,也说明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现在,你们的代表还在吗?要不,我们进去接着谈?”
老头直摆手连说等过几天吧!就不知是擦眼泪还是擦鼻涕,佝偻着腰掉头就走,他的身后紧跟的是一串人流。
大院西边,年轻些的农民大概刚才都参加了打架,不是送进了医院就是还在接受警察询问,现在剩下的二三十人多是些婆姨和老人,他们看着空荡荡的东边,一时就茫然不知如何是好。郝智蹲在一个长着长白胡子、反穿羊皮的老汉跟前,问:“老大爷,你们的村长呢?”
见老汉似懂非懂的没什么反应,小刘用当地话问:“你们队长到什么地方去了?”老汉回答说:“队长就是刚才挨打的那个后生,刚叫警报车给拉走了。”
郝智对小刘说:“你先通知机关食堂,开饭的时候给这些人做点面条吃,要多加点鲜姜。还有,他们这些农民晚上都住在哪里?”
小刘说:“还能住哪?就在机关院子里。你看他们都带了铺盖卷,晚上搬来机关食堂的煤,打个火堆堆取暖。”
郝智又爱怜又难受地说:“那找个便宜点的旅社,今天晚上先把他们安顿了。”
六
剧院里,大师的带功报告到了高潮。台上台下的人们都进入了状态,他们大都浑身麻丝丝、轻飘飘的,几多恍惚,遨游在气功的空寂世界里,还有一小部分人,不住地开始左右摇摆,伸臂蹬腿晃脑袋。
“啊——,噢!啊——,噢!”台下不知是谁的几声大喊,马上引起暴风骤雨般的歇斯底里,哭叫声、跺脚声和捶胸擂背的“咚咚”声交织在一起,恐惧又刺激。
应该说离大师最近的地方磁场肯定会最强,然而面对一片混乱,主席台上的领导们却显得镇静自若,个个拿出多年练就的看家本领,都正襟危坐,虽然也伸臂摆腿,但那几下就像早晨在体育场锻炼时一样,始终被无形的“度”在制约着。当然,此时的人们是没有闲暇工夫比较台上“气功场”和“政治场”谁强谁弱的。
梁怀念也上下挥舞着手臂,一招一式是那么有力,显示出强烈的爆发力和阳刚之气,有意无意中他似乎在向大家传递着信息:他永远是个拳击运动员,虽然在当前的政治舞台上刚刚挨了一拳,但他不会倒下,他正在积蓄力量东山再起,让打倒自己的人一定知道挨拳头的滋味,永世不得翻身。
人常说,朝中无人难做官。路山人都知道梁怀念在朝中有人,而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小人物,是在北京的大人物。所以一没突出政绩,二无好的口碑,他竟然接二连三地平步青云,官做到了地委书记。
贫下中农出身的梁怀念过去的确没有什么背景,小学毕业后像大部分同学一样回家务了农,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黄土疙瘩打交道中,面对着永远连绵起伏看不到边的群山,他彻底绝望了,和邻村的一个大字不识一柳筐子的姑娘定了亲。准备结婚时,新疆军区来招兵,已经二十出头的他不顾父母和对象的反对,硬是参军当了炮兵。他人高马大,有的是一身傻力气,像武装越野、扔手榴弹这类力量项目老是拿第一,但对于那些用铅笔目测距离、用公式计算炮弹着落点这类动脑筋的问题,老是发愁得抓耳挠腮,像赶鸭子上架。本来他也像其他农村兵一样,当三年兵见个世面后就从哪儿来回到哪儿去,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修地球”,可在他即将复员时却时来运转了。那是在部队的一次实弹训练中,一颗炮弹像小孩要撒尿却被橡皮筋扎住了“鸡鸡”,卡在炮膛里前不能射后不能退,还嗞嗞地直冒青烟。面对突如其来的险情,全班战士都吓傻了,呆在原地不会动弹,他却毫无惧色地把滚烫的炮弹退出炮膛,使出吃奶的劲头抱着炮弹顺着小山坡往河里跑,前后也就是几十秒的工夫,他抱着炮弹跑了大概有二十多米,刚扔出去就炸开了,大家全部安然无恙。受了轻伤的他还没有出医院,立了一等功的喜报就传了下来。凭着这个一等功,他突击提干当了排长,在部队又干了几年,后来因文化程度太差,只好转业回到家乡当上了禾塔公社武装部长,混到四十岁时当了公社书记,就在他自己也以为这辈子官只能做到这份儿上时,他的运气挡也挡不住又一次来了。
永川县是革命老区,早在大革命时期,该县就在现在的禾塔公社地界里成立了共产党的县委,当时闹红闹得在整个北方地区都很有名气。后来发生了大屠杀,国民党一次杀害了近百名革命者,活着的赶紧逃命,这一逃却逃出许多老干部。据有关单位统计,解放后全县仅健在的老干部就有八百多人,但因为他们大多没有一点文化基础,所以基本上人都还留在部队里,官也没能够做大,但只有一个却很例外,据说在一次反围剿中,他用刺刀挑翻了38个国民党,保护出一位我军的高级领导,所以没有文化的他几乎每两年就是一个台阶,到了一九五五年授军衔时,报纸上登出将军的名字,其中就有这个人,而且还是中将,看着报纸登的籍贯是永川县,当地人着实高兴了一阵子,忙着查过来查过去的,才知道中将的直系亲属一个都不在禾塔,不是当年被国民党杀害了,就是跑出去参加了红军,现在只有几个没出五服的亲戚。大家知道永川出去的人都不念及家乡,别说中将家里没有人,就是一些老家里还有兄弟姐妹、侄男侄女的,也没见他们拉扯一个出去。看人家邻县那些在外做官的,不是寄钱回家就是拉扯亲朋好友外出工作,而他们别说钱粮上帮忙,就是连个音信也没有,即使是“文化大革命”这个特殊时期,别的老干部都纷纷躲回老家,禾塔籍的一个也没有回来,他们都是忘记故乡的“白尾巴狼”。老乡们恨不过地赌咒:既然活着不见他们的人,他们死后连魂也不要回来。
就在禾塔人越来越淡忘了这些老革命时,有一天,那位中将突然要回家了。禾塔公社的通讯员是在头两天接到地区革委会打来电话的。那天晚上,公社的农机、水利、林业及通讯等几大员们正在喝酒,黑摇把子电话机像往常一样响个不停,一般在这个时候来电话的都是公社财政所、广播放大站等机关的人,他们不是叫喝酒就是叫打牌的。这边酒兴正酣哪有兴致去理,到最后丁零零的实在响得麻烦,不接不行了,通讯员嗞溜一大口酒灌进肚,才迷迷糊糊拿起电话,就听到对方说他是地革委的,接下来在一阵没头没脑的训斥后,要拿笔和纸记录,说后天中午十三点有一位“田道砭部队”的副司令员到公社里来,叫他们认真做好接待工作,吃饭要以地方风味为主,特别要注意干净卫生。通讯员放下电话问大家,你们听说过什么“田道砭部队”的副司令没有?大家说我们还是“田道兵部队”正司令呢!接着喝,别理什么破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