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苌弘悲愤道:“难道就为了担心付出代价,就不敢与奸贼相斗了么?是我学宫太平日久,他们养尊处优惯了?什么代价,比失去了我们心中的道义还要大?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奸邪坐大?”
肩吾点头:“的确如此,我这次出外归来,不过短短两年,却觉学宫已然大为不同,风气不好,底下的执事和修士也敢妄议奉行,乃至妄议学士。再这么下去,学宫就不是学宫了。”
苌弘深吸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明日我将揭露孙五的真实身份,若他们一个个都畏首畏尾,那我不惜舍此一命,也要为公冶报仇,为学宫除害!若诸位学士难做,事了之后,可将我送给桑田无,但凭他处置就是!”
连叔动容,向苌弘一拜:“苌子一言,令我惭愧,请你放心,不论别人如何,明日我定助你!”
肩吾大笑:“明日一战,诛除奸邪,一扫学宫颓丧之气,学士们不敢说的话,我们来说,不敢做的事,我们来做!今夜当豪饮,以快平生!”
第一百章 新奉行
吴升伸手一抹,在堂上幻化出一截水流,水流从上到下竖挂在空中,循环流动着,成了一面大落地镜。
今天是推举简葭为奉行的日子,为示郑重,还是有必要打理一下仪容的,他对着水镜整束衣冠,自觉收拾妥当,登车而出,向着季咸的禺台行去。
路上见到自己的学生们向自己躬身致意时,吴升都微笑回应,遇到特别熟悉,或者自己学生中的骨干时,驾车的石九都会将车子缓一缓,让吴升和他们亲切的交谈两句。
一路没有任何波澜,就这么不停微笑、不停打着招呼,车驾抵达了禺台。
吴升没有刻意宣扬,可但凡敏感些的人,都知道今天会是什么日子,虽然大多数人不清楚其中的详情,但两奉行之争愈演愈烈,几乎所有的学宫修士都知道,苌弘和肩吾一起回来,今日必然有一场大争执。
因此,禺台之外,已经聚集了早早在此等候的学宫修士,几达五百余人——几乎所有可以抽得出身的,都赶到了。
有讲法堂的八位祭酒,陈之公、王嘉、乐韦、韩凤、士翼、卫谱、庚申子等人。
有器符阁、大库、内档房、庖楼等诸有司执事们,如泰山、晏苏、管千、左丘、郑曜、田无咎、梁丁之辈。
有吴升交好的道友,如罗凌甫门下愚生、萧剑师,有雨天师门下梅三娘、七师姐等等。
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听他传道讲法的学生,无师徒之名而有师徒之实,见他到来,顿时响起一片哄然叫好。
车驾穿过拥挤的人群,驶入禺台,进去之后,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禺台的法阵照旧运转着,却只是阻隔内外以防议事时外人擅闯的普通法阵,真正的主阵名万兽灵光阵。
据器符阁的泰山说,这座主阵开启时,有狮虎之猛,含蛇蝎之毒,具鹰隼之灵,蕴龙象之威,是季咸亲自参与,耗数年之功与盘师一并钻研出来的法阵,将太一巫道幻化的精髓融入其中,哪怕两、三名炼虚高修陷入阵中后,也难得脱逃。
吴升进入禺台之后,抬眼望向建在高台上的正堂,那飞檐上的一尊尊青铜小兽,便是万兽灵光阵的一件件阵盘了,果然是各种铜兽皆有,吴升大致算了算,不下百尊。
看着这些千姿百态、铸炼精良的铜兽阵盘,吴升将其纳入感应之中标定,心里暗自感叹:希望今天不用毁了你们吧。
还没登堂入室,吴升就感应到堂内一股熟悉的真元印记,吴升心中一喜,子鱼回来了。
进入堂内,果见许久不曾出现的子鱼已经坐在了大奉行的位子上,季咸、燕伯侨、连叔,以及同样许久不见的肩吾也都到了。
肩吾外镇临洮,并没有撤下大奉行的职司,在合道学士们同意的情况下,只要他回来,就依旧可以坐在堂上,依旧可以表态。
吴升和肩吾对视了一眼,向他微微一笑,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辰子、东篱子、苌弘已经到了,苌弘本来盯着东篱子怒目相视,此刻吴升进来,他又将如刀一般凌厉的目光投向了吴升,吴升就当没看见一样,和辰子、东篱子打了个招呼。
又过了片刻,盘师和农丘才双双来迟。
见人已到齐,季咸道:“近日,第六峰雨天师门下弟子简葭破境入虚,按例,当请诸位商议,是否推举其为学宫奉行。请诸位各抒己见。”
这是今日召集奉行议事明面上的议题,双方都很有默契的选择了先行推举。
学宫之前爆发的多次争议,第六峰都总是站在子鱼、罗凌甫一系对立面,肩吾等人认为,简葭入奉行之后于己有利,吴升同样这么认为,所以都有先把这件事敲定的意愿。
没什么己见可抒的,众人很快就完成了表态,不过几个呼吸,一连串“同意”之后,简葭就被推举上位了,根本没有过去的各种评价和感想,简葭堪称学宫有史以来被推举最快的奉行。
推举完成后,众人又很有默契的等着华盖车驾去第六峰迎接新奉行,各自坐在堂上一言不发,气氛冰冷到了极点。
很快,简葭就被迎至禺台,车驾进入大门时,门外聚集的人群忽然一片鸦雀无声,数百双目光盯着车驾上正襟危坐的简葭,齐齐失语。
身着束腰深衣,头结仙女高髻,额佩彩凤华胜,头插金步摇,目光深远,似在想着心事。今日是成为奉行的日子,楚国宫廷出身的简葭下意识的稍稍作了些装扮,立时惊艳全场。
直到车驾进入禺台,门外才响起一片嗡嗡声,却又都不敢放肆喧哗,只是窃窃私语,生怕惊扰了进入门中的神女。
“这是哪家仙子,为何从未见过?”
“要死了,要死了……请陈兄打我一掌,吾不知自己尚能呼吸否……”
“不愧是雨天师门下,当年出了个姜奉行,这次又出了个简葭……莫非绝美之人就意味着绝高的天赋异禀,否则怎么都入虚了?”
“听说是楚国长公主,果然华贵不可方物!”
“完了,凤弟,王某忽然对女子有了好感……”
“乐兄,你要离我而去么?”
简葭下车,步入正堂,向堂上扫视一圈,看见了吴升,不动声色扫了过去。一圈看完,行礼如仪:“简葭,见过诸位奉行。”
季咸伸手示意:“请坐。”
吴升的对面,空着一席,正是给她这位新奉行的位置。
待简葭入座,苌弘正待起身,却被肩吾阻止:“尚有一事,请季子主持。”
季咸满脑子都是接下来即将发生的大事,忧心于应该怎么处置,一时没明白肩吾之意,问道:“何事?”
肩吾道:“新奉行入位,若无他故,按例当专司查案,当年罗凌甫、孙五入位,概莫如此。”
“这……”季咸听到这一句,心中明白,争斗已经开始,这是肩吾一方先出招了。
却见吴升应声而出:“同意。我专司查案已然两年,的确有些累了,请将查案职司交卸出来,今后要请简奉行多辛苦了。若有用得着我之处,也不必客气,我当尽力相助。”
简葭笑意盈盈:“那就多谢孙奉行了。”
第一百零一章 咄咄逼人
“对了孙奉行,我可不可以召集人手追查魏浮沉?我想抓他很多年了。”
“当然可以,其实他也就是个普通人,没有三头六臂,将来你抓到便知。他现在应该在骷髅山,你可以召集扬州、龙口、郢都、寿春、随城等地学舍,干脆把骷髅山剿了就是。有谁不听招呼,跟我说一声,我帮你训他。”
“好啊好啊!可我听说,学宫奉行不入蛮荒,魔道炼虚不入中原,我去剿骷髅山合适么?”
“真去蛮荒又能怎样?其实不会怎么样,我包你无恙!再说前一阵黄九魔不也深入郢都了吗,最后又能如何呢?见了咱们的某位奉行,某奉行不也放他走人了吗?也没说要把人家如何如何。”
“啊!是哪位奉行?”
“这里不好说,以免影响学宫团结,下来我单独告诉你。”
“黄九魔是学宫红榜通缉的第九大要犯吧?若我见了他,必然锁拿了来,入第四峰关押,绝不让他返回蛮荒。对了,他长什么样?孙奉行见过么?”
“当然!今夏时我带人奇袭骷髅山,和这黄九魔打过照面,他脸上九道黄胡子,左四右五,很好认的。但简奉行见了以后还是要小心在意些,此人修为不俗,天赋神通很高,善于冰封,我和他动手两次……”
简葭和吴升就在堂上面对面热火朝天的谈论起来,若是平常,两位奉行交接事务时如此融洽,大家只会愉快,可换到今日,只觉话语很是刺耳。
肩吾看了看连叔,连叔摇了摇头,看向季咸,季咸则看了看苌弘,只见苌弘脸色阴沉,盯着欢声笑语的二人,目光如欲喷火。
只有盘师和农丘笑盈盈的看着两人闲谈,觉得甚是有趣。
肩吾终于忍不住了,提醒道:“简奉行,查案之事将来再说,今日还有件大事要议……季子?”
季咸叹了口气,没说话,他是真的为难。
肩吾不管他为难不为难,当即问吴升:“孙奉行,有一事,我等不知,想当面请教。”
吴升点头:“请教不敢当,有什么疑问,尽可提出来参详。”
肩吾神情一冷,道:“孙奉行,请问二十年前,楚国乐尹昭奢被刺一案,你可知道?”
吴升点头:“知道。”
肩吾追问:“你当时在何处?”
吴升不答,只是盯着肩吾。
肩吾追问:“为何不答?”
吴升道:“肩吾,你还有什么问题,一并提出来吧。”
肩吾道:“好。当年冬,苌子和公冶干入雷公山捕拿私习天书文字、私炼长寿丹的木道人时,虎方余孽一鼓成擒,只有吴升等少数人等走脱,当时你在何处?”
吴升点头:“这是第二个问题,我记下了,肩吾你继续。”
肩吾又道:“两年后的彭城盗案发生时,你在何处?别说你不知道彭城盗案,此案震动天下,子鱼专门南下追查,将石门、桃花娘、锄荷丈人等一干要犯聚而歼之,只余吴升等寥寥数人漏网。”
吴升轻轻叹了口气:“还有么?”
肩吾心中冷笑:“还有,当年东篱子入虚,苌子与公冶干前往捉拿,最终壶学士出手,留下了东篱子,却走脱了伍胜,请问那时你在何处?”
吴升不答,肩吾继续问:“剑宗和罗奉行会剿芒砀山时,你又在哪里?当时要犯麻衣授首,只吴升与魏浮沉走脱。可你却在其后不久出现在傩溪滩边,昏迷不醒,请问如何解释?”
“你和万涛到底是何时相识?”
“你的炼丹术,是向谁学的?”
“故郢都行走沈诸梁为奸人所害时,你又在何处?”
一个又一个问题被肩吾抛了出来,气势咄咄逼人,吴升则只是苦笑,竟然一个问题都不能答。
就连盘师和农丘都看出来了,肩吾这是要指证奉行孙五是大贼吴升,而且瞧这架势,很有可能会指证成功,两人都很是震惊,颇有些手足无措。
季咸则闭了闭眼,心中百般思量,左右权衡,始终不知该如何是好。昨日他已经明确向连叔提出自己的意见了,反对现在就将此事挑明,可连叔、肩吾和苌弘不听,他也莫可奈何。只是心中大呼——连叔啊连叔,这般下去,你们想如何收场?
他又看了看辰子,辰子一脸平静,微闭着眼睛,似乎毫不关心。
肩吾依旧在问,吴升依旧不答,肩吾的问题已经不再是提问了,而是以问的形式对吴升的身份进行质疑,最终将吴升、申鱼、伍胜三人联系在一起。
说到后来,肩吾忍不住讥讽简葭:“简奉行,你刚才还在向这位孙奉行讨教怎么查案,可你岂知,他孙五为何精擅查案?正是因其精擅犯案之故啊!”
简葭啧啧道:“原来如此。孙奉行,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吴升再次长叹道:“肩吾,你说了这么多,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即然你说我是吴升,也是申鱼,又是伍胜,那我就想问,那么多次学宫围剿搜捕,为什么每一次我都能成功逃脱?”
肩吾冷冷道:“那是因你刺客出身之故,擅杀者也擅逃,你不仅擅逃,更善于蛊惑人心,以致由小而大,竟入学宫奉行之位,真乃学宫之耻。但世上哪有不为人知之事,即然做了,迟早要被查到,今日,我等便要将你着贼子揪出来,还天下朗朗乾坤!”
吴升道:“肩吾,有些事情,你是真的想得太少,考虑得太简单了。别的且不说,将每一次成功逃脱都简单归结于刺客出身、擅长逃走之故,未免有失你大奉行的水准,置当年主持追捕的苌子、公冶干、罗奉行乃至子鱼大奉行、剑宗于何地?解释不通!如果你真这么考虑问题,那你永远破不了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