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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贺娑固嘶哑的嗓音有些发颤，沾满黏湿鲜血的双手紧紧抓住囚笼木杆，仇恨的凶光从眼缝里迸射出，凄厉怒吼：
“是你！是你一手葬送了契丹部族的希望！八部契丹人将永世仇恨、诅咒你！”
曹悍冷冷望着他：“契丹人叛乱在先，攻破营州屠杀大周百姓，搅乱河北，朝廷平叛有何过错？何况袭击你契丹老营的是突厥人，为何不去找突厥人报仇？你们损失惨重，就想从大周身上割一刀，真是痴心妄想！”
“卑鄙的突厥人是被你们用金银财宝笼络，才袭击契丹老营的！”
大贺娑固咆哮着，口水和血液从嘴巴里喷溅出，满脸凝固的血痂让他看上去如同地域恶鬼。
“营州都督赵文翙眼看契丹人受水灾不救援，趁机抬高粮价，契丹人卖儿卖女才能从汉人手里换回粮食！赵文翙喝契丹人的血，我们就要宰了他！
在辽东，汉人可以从官府领到农具、耕牛，契丹人却只能花钱买，大周的官府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造反又有何错？”
大贺娑固怒吼声中充斥着无尽的怨愤，这似乎就代表了眼下辽东契丹人的心声。
曹悍摇摇头沉声道：“战争已经结束，是非对错应该留给施政者去讨论，你我在此争辩没有意义！我现在问你，神都苑地图哪来的？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同谋是谁？”
大贺娑固剧烈地咳嗽一阵，虚弱地冷笑道：“没什么好说的，我死后，大贺氏族将继续统领契丹人，契丹八部将在辽东蛰伏，接受大周朝廷的统治！但是。。。终有一天，契丹人会强大起来，直至战胜你们！”
大贺娑固眼中绽放瞬间的光芒，而后很快黯淡下去，晕厥倒在囚车里，只剩下半条命。
曹悍轻叹一声，叫回了夫蒙灵察，让他带人看守好。
大周与契丹爆发的这场战争，很难去界定究竟谁对谁错。
表明上看起来是契丹人叛乱在先，攻破营州城杀了都督赵文翙。
究其根本，却是大周在辽东羁縻统治的失误。
赵文翙担任营州都督期间，欺压剥削契丹人，压迫各方部族，最终导致积怨爆发。
若是朝廷早些察觉，及时撤换胡作非为的赵文翙，这场动乱说不定有机会避免。
这些得失教训，只有留待统治者去总结改正。
经此一战契丹人元气重伤，大周同样损失惨重，一场本可以避免的战争爆发，结果就是没有真正的胜利者。
武则天让狄仁杰主政辽东，也是希望他及时矫正辽东羁縻政策的失误之处，将大周在当地的统治带回正轨。
大贺娑固刺杀李显，就是为了搅乱大周朝局，让朝廷分身乏术，无暇再顾及那七万汉人俘虏。
这也算是武攸宜风波的后续影响。
从这一点上看，由武氏主导的辽东战事其实是相当失败的。
第一百三十章 后续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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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卫队启程返回神都，当日下午就回到城中。
曹悍临时差事结束了，返回左金吾衙署报到，魏元忠让他歇息两日后回来上班。
后面的事就不是曹悍能管的，李显卧病在床，李旦和太平公主还有武攸暨进宫面圣，朝廷很快就会对此做出反应。
回来的路上，契丹人的通盘计划已经调查清楚。
有人趁着瓢泼大雨之际，将一公一母两头豹子偷偷放入猎场。
母豹子运气不好，落入了陷坑中，被豹韬卫捕获。
有人用母豹子的尿液洒在太子营帐附近，将公豹子吸引来。
两头豹子的作用只是吸引卫士注意，契丹人并不指望能依靠两头畜生弄死大周太子。
特别是当大贺娑固发现李显身边时刻紧跟三名高手时，他更加需要用狩猎的名义将人引走。
若非曹悍及时赶回，还真有可能被大贺娑固得手。
计划其实很简单，依靠大贺娑固的强悍也有很大可能性成功，只是运气似乎稍稍差了些。
如此看来，契丹人拖延时间留在神都，目的就是为了暗中筹备此事。
从武攸宜被处死，朝廷勒令他们归还汉人百姓时就开始准备了。
若是成功，大周王朝上下必将陷入无尽纷争当中，而代价不过是这支三十余人的契丹使团全军覆没。
从大贺娑固身上搜出的地图来看，他似乎也准备了在杀死李显后直接从神都苑逃跑。
这件事案情并不复杂，目的也很明确，动机也足够，关键是要揪出谁在背后帮助大贺娑固完成这些布置。
惊怒的武则天将审查工作交给李旦主持，权限给的极高，上至三省六部十六卫府，下至神都府县两衙，不论何人但凡有丁点怀疑之处都能传讯审问。
曹悍因功升为正六品上昭武校尉，职事不变，职级升了两级。
这个品级也是一般寒门出身的武官所能达到的极限，再往上升，需要一点运气和机缘，或者一场实打实的战功。
宴良骏被朝廷追赠为肃州都督，东宫出资为他举办丧礼，又命驿站快马加鞭赶往河西，将他的家小接来，而后将棺木运回河西老家安葬。
可惜宴良骏只有一个十三岁的女儿，无法继承父荫，否则凭借他的功劳，宴家子弟能轻易以门荫入仕。
宴妻携女入京，曹悍和李重俊、夫蒙灵察和程伯献亲自出城迎接，帮他们在城中找了处临时落脚地，等待丧礼结束，孤儿寡母便要扶灵回河西老家。
朝廷和东宫给了一大笔抚恤，加上各方好友相赠的白帛，着实好大一笔财资。
于是夫蒙灵察自告奋勇，跟东宫请了两个月假，说是护送宴家母女回河西。
为此，这厮宁可放弃了即将到手的武举三十二强席位，也意味着跟首届武举提前告别。
朝廷为契丹人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神都城却沉浸在武举的热闹中。
永昌河两岸八个坊区，每日都有数十场擂台比武举办，都城百姓可以尽情挑选自己感兴趣的场次前去观看。
每日络绎不绝的人群在永昌河沿岸汇聚，举办擂台赛的坊区从早到晚加油助威声不绝，热闹鼎沸。
等到决出二十五名优胜者进入三十二强名单，曹悍等人也就要准备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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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冬官为李重俊在归仁坊营造的义兴郡王府也已经落成。
乔迁那日，宫里和东宫都给了赏赐，众多官员也到场祝贺，热热闹闹的办了场王府大宴。
李重俊为人豪爽仗义，与诸多文武朝臣结交，凡得他看重之人，不论官职大小，皆视作友人。
在太子的三位年长儿子中，邵王李重润最得朝臣敬重，李重俊名声最广友人最多。
曹悍也备下一份厚礼前去道贺，除了李多祚，还见到了九梁山一别再无碰面的独孤讳之。
独孤讳之在九梁山受伤，回神都把伤养好就自请去辽东参战，这次回来，担任正四品上的千骑中郎将。
毕竟有过九梁山携手抗敌的经历，再见面时，独孤讳之对曹悍熟悉亲热了许多。
他也是典型的武人性格，直来直去，看不上眼时冷眼相待，一旦入眼便能坦诚相交。
李多祚和独孤讳之在辽东时搭档共领一军，交情深厚。
他二人还为曹悍介绍了另外一名夷族将领，也是在此次辽东战场上斩头露角的猛将，百济人沙吒忠义。
沙吒忠义曾经是黑齿常之的部将，后来常年驻扎在临榆关，与黑齿常之久不联系。
也正因为如此，黑齿常之遭难后沙吒忠义躲过一劫。
沙吒忠义也是个粗鲁憨实的性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几个家伙凑一块倒是臭味相投，抱着酒坛相互猛灌一番，就已经勾肩搭背以兄弟相称。
李承况接替宴良骏担任东宫亲府中郎将，李重俊欣赏他的忠勇，倒是与他很谈得来。
李承况是个闷葫芦性子，也不喜玩闹说笑，过来喝了几碗酒就默默坐在一旁。
酒席间，曹悍听他们谈论起近来朝中发生的事，才知道契丹人行刺的案子已经悄悄了结。
大贺娑固被处死，朝廷传讯狄仁杰与契丹人展开谈判，可以答应继续任命一名大贺部首领担任松漠都督，条件是归还汉人俘虏，契丹人接受大周朝廷的统辖。
而那份神都苑的地图查了查去，也只能查到是大贺娑固花费百两黄金，从一名负责舆图测绘的工部主事手里买去的。
其他线索却是全然没有。
最终便是那名主事被抄家斩首，负责猎场清理的几个豹韬卫校尉被流放且末充军。
从大致的案情来看，契丹人策划这一次刺杀，竟然全部是依靠重金贿赂达成的，没有内部势力相助的痕迹。
契丹人用几百两黄金，差点取走了大周皇太子的性命。
看似匪夷所思，但根据李旦半个多月的调查结果来看又非常合理。
最终圣人接受了这个结果，没有继续追究下去，朝廷浮动的人心得以渐渐安稳。
另外席间谈论最多的事，便是火热进行当中的武举。
曹悍和李承况作为应举者，又是朝廷特批的种子选手，自然受到格外多的关注。
李多祚和沙吒忠义嚷嚷着等曹悍出场那日要去加油助威。
与一帮军中老杀才结交，曹悍来者不拒酒到即干，大半宿下来也是酩酊大醉，连马也骑不上，最后还是郡王府找了马车将他送回府。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武举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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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汇入车流，缓缓驶入拥挤的南市坊门。
马车里，曹悍四平八稳地端坐着，阖上眼调整气息。
为了方便施展拳脚，他特地穿了一身黑色短褐，头上简单用帻巾束成发髻。
这种上衣下裤的服饰多是庶民和行伍的常服，方便长时间劳作和赶路，士族和官员通常只会在家里穿。
曹悍倒是不会在意所谓的士庶有别，怎么舒服怎么来，况且他今日可是要上台动手的，穿这一身感觉自己挺有武林高手的气势。
武举已经决出二十五名优胜者，加上朝廷特批七人，三十二强的名单新鲜出炉，成为近来神都城最热门的话题。
曹悍第一场较量便是今日，对手也是老熟人了，太子翊府左郎将，娄志兴。
娄志兴是个典型的官僚子弟，平时没事就喜欢斗鸡遛狗，在街上调戏一下小娘子，口上花花，真正的坏事没干过。
为人还算仗义，身为宰相娄师德的长孙，也有足够的家世供他消遣玩乐，所以在神都纨绔圈子里也算一号人物，和程伯献李重俊关系比较好。
娄志兴的武功比起程伯献稍有不如，不过得知第一场较量的对手是他，曹悍也并未有什么轻视之心，还是拿出认真态度准备。
曹悍闭目调息，车外的喧闹被他自动屏蔽，脑海里盘算着一些计划。
从神都苑回来，他算是和李仙蕙相互表明了心迹，但两个人想要真正在一起却不容易，中间还有许多困难要克服。
这段时间以来，曹悍想的很清楚。
既然和齐丁香的婚事因为圣人的阻拦变得遥遥无期，那么李仙蕙自然就成了他最好的选择。
东宫郡主，将来的公主，李显的爱女。
这是他与李显关系更进一步的机会。
武则天想要主导将李仙蕙嫁给武家子弟，李显在老娘的压迫下自然不敢抗争。
不过在曹悍看来，他并非没有机会娶到李仙蕙。
武延基武延秀依仗的是身为武氏皇亲的尊崇，而他能依仗的唯有自身。
况且两个家伙三翻四次与他为难，鹿宫苑血案背后也有他们的影子，这笔账可一直替他们记着。
“武大娘啊武大娘，你究竟还想搞黄我几次婚事？”
曹悍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冷笑，齐丁香的事他无可奈何，但这一次他必须要争一争。
除了在神都苑时他对李仙蕙的承诺，也关系到将来在纷乱时局里的生死攸关。
他必须要将自己和老李家的战场牢牢绑在一块。
曹悍睁开眼眸，掀起车帘朝窗外望去，熙攘的街道上人群和车流拥堵不堪，武候们正在疏通道路，吵嚷嘈杂声乱作一片。
如今他在神都城小有名气，马球高手的标签让百姓们谈论起马球时，都会顺带着提到他的名字。
但这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大的名望和风头。
“就从这次武举开始吧，让神都城彻底记住我曹某人的名字。”
曹悍默默想着，放下车帘，下巴微微昂起，面无表情努力装出一副大宗师的风范。
“噗嗤”一声轻笑将车厢里好不容易聚起的严肃气氛打破，曹悍有些恼火地朝一旁坐着的荷儿瞪眼。
“对不起嘛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