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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兵士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吵翻了天，没有人再想留在大周作战，他们想早早赶回漠北，担心家中的女人孩子被抢走，担心家里的牲畜熬不过寒冬。
突厥大营开始出现严重的厌战情绪，战士们归乡心切，终日争吵打架，焦虑、烦躁、恐慌的情绪逐渐蔓延开。
咄悉匐万分恼火，不知道这些子虚乌有的消息，究竟是如何在军中扩散开的。
根据顺安行传回的消息，漠北今年的确提早步入寒冬，但情况远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咄悉匐想不到的是，他的军中，竟然多了一个狡猾的粟特人，和一个有铁勒血统，为汉人效忠的突厥人。
就是这两个家伙，拼命散播着流言蜚语，把突厥大军闹的人心惶惶。
经过几场战斗，康亚克竟然混成了一个百夫长，骨碌突成了他手下火长，如今他们在突厥军中的身份，是一个来自遥远北海铁勒部族的小头领。
刘达负责与他们联络，时刻对突厥大军的动向进行监视。
咄悉匐也被军中流言闹得心情烦躁，产生了几分撤兵的念头，但一想到就这么灰溜溜回到漠北，面对战功卓着的莫贺达干，还有即将成为左相察的阿史那默距，咄悉匐又有些不甘。
他想得到更大的战果，来巩固他在突厥王庭的地位。
僵持的局面一直持续到十一月末。
易州楼亭、板城两地的顺安行，被曹悍暗中剿灭殆尽，彻底断绝了咄悉匐大军的后勤供应。
消息传回突厥大营，成了压垮咄悉匐苦苦坚持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万分不甘心的下令撤军，五万余兵马从五回岭撤出易州，翻越太行山返回河东，与默啜可汗汇合。
曹悍和薛讷率军在后，摆出一副紧追不舍的架势，更是逼得突厥人仓促行军撤退，双方一前一后追逐在五回岭内。
咄悉匐撤军前，派人赶往蔚州灵丘，请默啜派兵接应。
灵丘城外，高挂金狼头大旗的可汗王帐内，默啜可汗和一众突厥王族头领人物都在。
默啜环视众人，沉声道：“说说吧，派谁前去接应咄悉匐。”
默啜可汗的大儿子，阿史那匐俱主动请缨道：“父汗，让我去！”
匐俱也是突厥部落里有名的勇将，性情残忍暴虐，突厥人对他很畏惧。
默啜可汗笑了笑示意他坐下，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莫贺达干，说道：“乌质勒木，我想让你亲自率兵去接应咄悉匐！”
莫贺达干摇摇头道：“我部族里的战士着急返回草原，无心再战，他们不会愿意跟我继续留在汉人的地方。明日，我就要率领他们回家去了。”
默啜盯着他看了会，声音有些冷：“如果我以大可汗身份命令你去，难道你也要拒绝？”
莫贺达干皱眉犹豫了下，抚胸道：“我并无冒犯可汗的意思，只是部族里的战士思念妻子和孩儿，牵挂家中牲畜能不能安稳度过寒冬。我既是可汗的臣属，也是突起施部落的少族长，我要对我的族人们负责！”
默啜阴翳眸子闪过些恼怒，看了眼莫贺达干身边坐着的默距：“那就让默距率军前往接应！”
默距没有说话，看向莫贺达干，寻求他的意见。
如此举动，更是让默啜心中恼火。
默距的部落就在漠南一带，出征时，默啜没有征召他的部落，就是不想给默距立功的机会，有意淡化他在突厥部族里的影响。
可莫贺达干未经过他许可，就将默距调往定州。
莫贺达干一声令下，默距轻易聚集三万多精骑奔赴战场，如果让这两人走的太近，对于突厥王庭的安稳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莫贺达干浓眉紧皱，还是摇头：“默距勇猛，但独自领兵的经验不足，可汗还是另选他人吧！”
匐俱冷笑道：“铁勒女奴生的野性种，本来就不配统领突厥狼骑！”
默距勃然大怒，嚯地起身怒吼：“你再说一次！”
匐俱也呼地起身大骂：“肮脏的野种！不配拥有阿史那的高贵姓氏！”
默距额头青筋暴起，怒吼一声就要朝他扑过去，被莫贺达干死死抓住。
“你们两个都闭嘴！烦死了！一见面就吵！”唐努尔拦住匐俱。
默啜脸色也不好看：“都给我坐下！”
默距和匐俱各自坐下，像两头公牛一样红着眼睛怒视对方。
默啜朝他左手边坐着的人望去，笑道：“契苾利丹，大突厥最智慧的谋主，你有什么建议？”
契苾利丹四十岁左右，肤色黝黑，不像典型的突厥相貌，反而有些像昆仑奴。
他细长的眼睛闪烁精明光芒，答非所问似地道：“大可汗难道不觉得，咄悉匐从五回岭撤军，有些蹊跷吗？”
默啜愣了愣：“从五回岭走，可以在最短时间内翻过巍峨的太行山回到河东，咄悉匐的选择没有错。”
契苾利丹道：“大汗难道不觉得，这似乎是周军有意驱赶咄悉匐进入五回岭！周军并不想跟咄悉匐决战，完全可以放他从飞狐道撤退，可他们偏偏封锁了飞狐道，逼迫咄悉匐只能走五回岭，这里面一定有诈！”
默啜一惊，忙道：“你的意思，周军不想放过咄悉匐，还想在五回岭伏击他？”
“完全有可能！”契苾利丹面色凝重，“我走过一次五回岭，那真是一处险恶凶地，如果周军提早埋伏，咄悉匐恐怕有危险！”
默啜面皮颤了颤，咄悉匐的生死还在其次，他更关心那支六万人的突厥兵马。
契苾利丹如此一说，默啜也跟着焦急起来，当即大喝道：“匐俱，命你率领三万人前去接应咄悉匐！契苾利丹，劳烦你随军一同前往，有你坐镇我才放心！”
匐俱大喜领命，契苾利丹抚胸微笑：“愿为大可汗效劳。”
唐努尔兴奋地道：“父汗，我也要去！”
默啜可汗呵斥道：“不行！五回岭内山路难行，万一碰上恶仗，叫我如何放心？你给我老老实实留下来。”
唐努尔高高噘起的嘴巴都快能挂油壶，暗暗在心里打定主意，等匐俱他们率军上路后，她就悄悄尾随在后。
唐贼凶悍
第一百八十五章 火烧五回岭
天空阴沉的厉害，厚重的铅云层层堆积在五回岭上空。
午后，天色没有放晴的迹象，反而越发昏沉。
雄劲的北风呼啸而过，细碎的雪花从天空飘落，漫山遍野的枯木在风雪中沉寂，等待来年的新生。
弯折的土路盘叠在山岭间，远远望去，突厥大军像一群黑色的蚂蚁，在土路上缓慢行走，长长的队伍从山这边排到山那边，一眼望不到头。
山路难行，蜿蜒回折，依悬崖绝壁开凿，站在路旁往下一望，山谷深不见底，雾霭缭绕，吓得人两腿发软。
翻过一座险峰，淌过湿滑的泥泞土路，咄悉匐有惊无险的走下山。
回头仰望高高耸立的深沉大山，咄悉匐有些后怕似擦擦额头冷汗，大口呼吸冰凉空气。
刚才在山巅时，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到呼吸急促喘不过气，一阵阵眩晕感袭上头。
那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差点让他以为自己要死掉。
汉人的地盘有太多巍峨大山，都是突厥骑士难以跨越的天险。
咄悉匐突然想到他的哥哥，早已故去的前任大可汗骨咄禄说过的一句话：“突厥勇士只适合驰骋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一旦越过长城深入汉人国度，那里的山川险阻会让狼族战士变成软脚羊。”
起初咄悉匐对此嗤之以鼻，他认为突厥铁骑足以踏平任何一座高山，淌过任何一条江河，他甚至想一路打到南边，去看看黄河、长江，让突厥战马也喝到大江大河的水。
可是刚才在山岭之巅，那种突如其来的心悸感让他后怕不已。
仰头望着阴沉的天穹，咄悉匐甚至怀疑这是腾格里对他的警告，提醒他是时候带领突厥战士回草原去了。
咄悉匐重新跨上战马，叫来一名领路的突厥兵士：“还有多久才能走出这处鬼地方？”
领路的突厥兵是当初第一批穿过五回岭抵达定州的兵士之一，他看看四周苍凉山野，回道：“最多还有三日就能走出这片山岭。”
“三日。。。。”咄悉匐深吸口气，身处苍茫群山之中，他越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漫长艰辛的路程让他感到几分焦虑和不安，总觉得这黑沉沉的大山腹地，藏着什么荒古凶兽在等待着他。
“告诉儿郎们，打起精神来，很快我们就能回到草原了！让后军战士们保持警惕，小心紧追在后的周军。。。。”
咄悉匐下了几道军令，突厥大军继续在沉默中缓缓前行。
一个半日后，突厥军队进入一处干涸的古河道，这里曾经是拒马河上游河段，如今河水改道后，这里变成了横跨五回岭和拒马河的一处通道。
河谷地面龟裂开一条条硕大的裂缝，一侧是山脚陡坡，坡上林木繁多，只是如今大多凋零，只剩光秃秃的树枝伫立在寒风中。
一侧则是陡峭的岩壁，时不时从石壁上坠落小石子。
突厥兵马带着几分仓惶，狼狈地逃窜至此。
一支万余人数的周军，始终远远尾随在突厥大军身后，稍微走的慢些，周军就追上前狠狠冲杀一番，负责断后的两名万夫长已经战死一个，两万多后军伤亡惨重，怨声四起。
咄悉匐却不为所动，强硬下令后军拼死抵抗，一定要保证前路大军安然退出五回岭。
那两万多人都是从铁勒部落征召来的战士，不属于咄悉匐的嫡系军队，他当然不会太过在意。
连日跋山涉水，突厥人疲累不堪，咄悉匐也只得下令在河谷里稍作停歇。
正当突厥兵士们准备开始埋锅造饭，一支鸣镝很突兀地从崖顶射出，高高划过半空，然后传出令人心慌的啾鸣声！
咄悉匐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抱着水囊猛灌，他亲眼看见那支鸣镝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直直坠落下来。
咄悉匐愣住，他看见山崖上出现一杆周军大旗，轰隆隆的战鼓声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
无数的大石块和木头从山崖上抛落，伴随一阵阵唰唰响起的破风声，那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崖上射下。
突厥兵士凄厉地嚎叫起来，咄悉匐惊怒站起身，手中水囊掉地，他在几名部下的护卫下仓惶爬上马背，拼死往前逃去。
陡坡上，一个个巨大的火球碾压着草木滚落下，冲入河谷，冲进四处逃窜的人群里。
突厥兵士哭喊着疯狂逃命，数万人马拥堵在河谷里乱作一团。
又是一轮火箭射下，河谷里火烟四起，山坡上也零星出现火光，阵阵山风吹来，火势迅速蔓延开，大片山坡化作火海，林木被熊熊烈火吞噬，同时也化作火海里的薪柴。
往山坡逃窜的突厥人在烈火中惨嚎，一个个火人倒在地上，滚下山坡，大股的黑烟冲天而起。
两万余铁勒后军也陷入苦战，薛讷率军发动猛攻，巨大的恐慌笼罩在每一个突厥兵士心头。
咄悉匐率领一千多骑冲出河谷，身后的烈火和浓烟，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令他胆寒。
就在咄悉匐松了口气，以为自己死里逃生时，前方山谷口，一杆黑色曹字将旗的出现让他陷入绝望。
一支五千余人的步军早就在此严阵以待，曹悍骑着紫燕，倒提银剪戟，缓缓走到阵前，面挂淡笑，望着百余米之外的咄悉匐残军。
满脸黑灰的咄悉匐狠狠咬牙，拔出长刀怒吼咆哮，率领千余骑疯狂朝前冲去。
想要活命，只有冲杀出去。
曹悍身后，传令兵打出令旗，前面几排弓弩手箭矢上弦，斜指长天，等到突厥骑军冲到七十步距离，唰唰箭雨射出。
箭簇高速旋转着下坠，一时间突厥骑军人仰马翻，当场射杀上百人。
两轮箭射完，后排五百余名陌刀手披覆重甲上阵，抡起长直沉重的陌刀，在盾牌手的保护下奋力砍杀。
曹悍一直紧紧盯住咄悉匐，见他在几名突厥兵的拼死保护下，想要突围冲进谷口，不紧不慢地摘下马鞍钩子上挂着的硬弓，搭上一支黑羽箭，略一瞄准，嗖地一声射出。
咄悉匐捂住肩头惨叫一声坠下马背，几名周军战士一拥而上将他押到曹悍跟前。
“别杀我！我是默啜可汗的亲弟弟，突厥左相察，我可以用黄金珍宝和你想要的一切来换取我活命！”
咄悉匐哇哇大叫着，用腔调怪异的汉话大声嚷嚷。
曹悍高坐马背，戟头尖刃直抵他的胸膛，用突厥语笑道：“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饶你一命！”
咄悉匐睁大眼有些惊喜：“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