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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宰执颜兴冷哼一声,这位当世大儒博览群书,见识最为深厚,张口就说破陈仇的跟脚来历。
“妖孽怪异?我本不欲动杀戒,只想寻白家人讨债。
老匹夫,你口无遮拦,头一个该死!”
陈仇眸光冷然,透出凛冽之意。
他从未将与白重器争龙身败的丰王陈洪基视为生父,却对被打碎金身永世受难的娘亲极为敬重。
这位灭圣盟主的话音甫落,四方穹天迸发轰隆大响,气海演化而出的宏伟门户全然洞开。
滔滔洪流,倾泻而出!
好似天河倒灌,来势汹汹,足以淹没八百里天京!
“定!”
尊为内阁宰执的颜兴怒目而视,如执大笔,龙飞凤舞,当场就用念头、心血书写出一个本命字!
无穷无尽的碧波漫卷,像是将五湖四海挪移搬来,化为一座浩瀚汪洋!
那道大如屋宇的本命字方才腾起,就被万丈高的大浪拍打下去!
“人神相交,孕育亲子!
此獠秉承神道千载之凋零气运,又执掌江河水神之权柄,非同等闲!
颜阁老勿要大意!”
谭文鹰扬起掌中的朔寒天罡枪,神兵锋芒犀利无匹,直接割裂无垠太虚,斩开一条极其细微的白线!
“兵家宗师,不愧是以杀力冠绝九劫!”
那一枪的宏烈刺杀,猛然洞穿帷幕也似的无间两界,若非陈仇灵觉敏锐,几有料敌机先之能,险之又险侧身闪过。
此时,他的道体恐怕就要多出一个血窟窿了!
一缕发丝飘扬落下,展现无敌风采的灭圣盟主,抬手按住切出裂痕的黄金面具,将其轻轻掷下。
从中露出那张堪称“郎独绝艳,神清骨秀”的瑰杰容貌。
其人俊美奇伟,已经超脱面皮色相,简直能够大道钟爱。
“人神交媾,绝非凡胎。
难怪寿数悠长,姿容绝世,超然于十类之种!”
谭文鹰双眸轻轻开阖,迸发若隐若现的阴浊雷光,碾碎那一抹为容光所慑的无端杂念。
仅仅比较相貌气度,这位灭圣盟主可能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倘若修习魔门功法,足以祸国殃民,让芸芸众生为他痴狂。
毕竟,靠一张脸就让大道垂青。
放眼古今三千年,还未曾有过。
什么酒池肉林的妖妃,烽火戏诸侯的神女。
皆要黯然失色!
“皇城之内,至少可以遣出四尊大宗师。
还有何人,要来拦我?
做大事,不能惜身。
而今我在皇城,面朝太和殿?
白重器闭关不出,白含章他也要做缩头乌龟么?”
陈仇神色极其冷淡,眉宇如江河凝结,孤身立于御道,麻袍衣角飞扬。
四面八方的灵机、气血,好似任由他驱策施为,随心调动。
尤其伴随体内座座气海升腾而起,化为一座神通门户,太和殿所充盈的磅礴威势,竟然被死死压住!
孤身一人镇皇城!
俨然是举世无敌的炽盛风姿!
……
……
“这便是天京城?”
官道之上,黑袍银发的纳兰桀倏然出现,好似剑丸弹跳跃出虚空。
他挑眉一扫,并无此前感受过的龙脉压迫,心想道:
“盟主精心谋划之大计,看来是功成了。”
纳兰桀纵声长啸,肆无忌惮散发冷冽剑意,宛若大片森白光焰冲霄而起,极尽夺目之威势。
哪怕是在白日,相隔百里亦可感应见得!
脚下夯实的土地,都被犁出几十丈的深深沟壑。
四重天以下的武夫,但凡靠近些,就要叫飚射的剑气撕成碎片!
“不止灭圣盟……许多潜藏一甲子的旁门左道,妖魔鬼怪,个个都显露踪迹了。
看来他们想打算大闹一场,将这天下中枢搅扰出泼天的祸乱!”
纳兰桀剑心运转,觉察出大大小小数百道不同的怪异气息。
天机十二楼,长生府,云雷山,吞象宫……
这些都曾是雄踞一地,叱咤风云的大宗大派。
也皆在那场景朝兴师动众的马踏江湖中,落得山门伐灭,门人死绝的凄惨下场。
一座传承百年的大宗,往往都有着延续香火,避开大劫的独到秘法。
好给自个儿留上一条退路!
俗话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便为此意!
纵然景朝铁蹄下尸骨成山,血肉成泥,绝无幸存之理。
但等到风平浪静之后,总能再度冒出几根顽强的野草。
接过天机十二楼、长生府、云雷山等大宗的衣钵,成为余孽火种!
“群魔乱舞,诛!
妖邪猖狂,杀!
外道逞强,灭!”
纳兰桀思忖之际,忽然听到几声极为平淡的轻喝。
随即浮现于剑心当中的一道道气息,瞬间像被扫灭的烛火,熄灭大半!
“宇文老贼!你果然也来凑热闹了!”
纳兰桀眉头一皱,紧接着飞快舒展,发出开怀大笑:
“你龟缩在真武山这么多年,又悟出什么了?且来让我试一试你的剑锋!”
话音还未落地,一个背剑的年轻道人就降下身形。
头别木簪,腰配法印,眉眼分明平和温润,眼底却透出掩饰不住的腾腾煞气。
几如真武山大庙里头供奉的那位荡魔天尊相下凡临尘。
“许久不见,你仍是未有多少长进,早已与你说过,跟着灭圣盟那帮宵小,如良质美玉坠于烂泥,平白玷污自己。”
被称为“道剑仙”的宇文鸣眸光淡漠,声如滚雷碾过穹天,眨眼就把几个跳得最欢的外道旁门灭个干净。
“宇文老贼,你这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嘴脸,至今也没改掉!
真武山堂堂千年大派,却要屈身给白重器当爪牙,叫人间至尊压在头上!
也好意思耻笑灭圣盟?!
莫非不愿给朝廷当狗,便是余孽?便就该死!”
纳兰桀面沉如水,那口还珠剑器喷薄出无穷杀机。
凌厉迫人,狂猛难当!
方圆数百里的一切生灵尽皆感觉惶恐不安,好像随时要有大祸临头。
“圣人坐在那个位子上,担的是天下万民之因果心念,受的是天意垂青之隆重气运。
号令万方,宰执玄洲,乃理所应当,名正言顺。
轮得到纳兰桀你来指摘非议?
莫忘了,宗派门庭林立的时候,黎民若草芥,不堪为人也。
若无圣人定鼎乾坤,拟定天纲,这世道连一点清明都难有!”
宇文鸣冷眼睥睨,神采勃发,丝毫不把纳兰桀的讥嘲放在心上。
“言辞犀利,我自是比不过你道剑仙!
闲话少叙,且在剑道上论高低!”
纳兰桀抱剑而立,周身气海如焰光贯空,铺天卷地,汹汹烈烈,向下一压。
方圆数十里地,皆是茫茫雪白,似有千万根钢针刺击肌体!
周遭众人无不战栗骇然,心悸欲死!
“与贫道斗剑气之长?纳兰桀你久在关外,养得桀骜了。
难怪浮萍剑弃你而去。”
也不见宇文鸣出剑,天地之间,自有一道堂堂皇皇的剑光席卷,撞进纳兰桀的眼帘。
其气之盛,难以言喻!
恰如电光石火,横闪而来,还未跨越百丈虚空,纳兰桀就感到肌体生疼,如同锋刃切面。
见到这迅疾绝伦的一剑,这位灭圣盟护法眸光跳动,心念不移,冷冷回应:
“剑十一!堕轮回!”
还珠法剑厉啸而起,剑术极尽变化玄异,万千交织如开一界!
直接就把宇文鸣的剑气收拢进去,任由肆虐破坏,生灭杀伐。
纳兰桀的这一剑,开辟世界,如堕轮回,隐约有种迷蒙真性,颠倒错乱的无形之感。
宇文鸣亦被卷入进去,置身其中。
“这才像样。”
真武山的道剑仙满意颔首。
即便周身剑气狂飙,剑意伐体,宛若一方森寒剑狱大世界。
令人无数次粉身碎骨,如同永堕无间!
但他面无惧色,眼底反而涌现一丝激赏,轻声道:
“今日突破六重天,叩开神通之门的机缘,也许就落在你身上了。”
纳兰桀眼神一厉,宇文鸣这分明是把他当成了磨刀石砥砺道行。
俨然如同羞辱!
“六重天?白重器压着天下大宗师难以喘气。
你欲叩开神通大门,而且就在今天!
哈哈哈,宇文老贼,你莫非盼着景朝圣人去死?”
纳兰桀忽地想到什么,收起心绪,冷嘲问道。
“大道感应而已,圣人生死,贫道不知。
但六重天的桎梏玄关,今日应该就要破了。
三千年武运,一劫之气数,悉数坠入人间。
恰如一鲸落,万物生。
只不过造化险恶,也许贫道突破六重天之时,就是应劫之日。”
宇文鸣颇为洒脱,求道而身死,于他而言不算遗憾。
他话音字字如剑,震开汪洋剑海也似的席卷洪流。
等到道袍飞扬,一步踏出,纳兰桀用剑术演化的轮回大界,便崩裂破碎。
像是被无匹锋芒劈开一样!
……
……
陈仇力敌两尊大宗师的时候,太和殿外爆出无可言喻的轰烈大响!
群臣百官险些跌得东倒西歪,若非龙虎气护体,加上自身底蕴不俗,个个都要被掀翻出去。
八百里的云气倏然一空,好似巨浪排荡将其冲开,又如同天崩,隆隆回声震得无垠太虚裂出巨大痕迹。
白发飞扬的杨洪像陨星坠地,砸在那条质地坚硬如铁石的长长御道,踩踏出几百丈的沟壑痕迹。
狂风呼啸,把披坚执锐的御林禁军形势撞开。
骨肉破烂,硬生生犁出一条血浪!
“凉国公!”
“怎么会是……”
“连国公爷也叛投灭圣盟了?!”
杨洪的出现,引得一片哗然。
陈仇是丰王余孽,灭圣盟是逆党叛贼。
他们冒大不韪冲犯中枢,尚且在众人意料之内。
可杨洪乃圣人的结义兄弟,当朝国公,曾受封过太子太师……堪称尊荣之极!
这位国公爷要是反了,鹰扬、豹韬、威武三支卫军是否哗变?
那些依附臣服的义子会不会跟随?
兵部众多的门生故吏又该如何自处?
“国公已被魔染!残躯为域外大尊所用,诸位切莫坏了阵脚!”
兵部尚书姜归川抬眼望向龙椅宝座的太子殿下,仍旧一言未发。
他斗胆僭越,鼓足中气声震大殿,稳定群臣百官的复杂心思。
不管凉国公叛或没叛,只要把一切推给虎视眈眈的四神,什么都能解释通了。
凉国公从天而降,跨出虚空,那身霸烈的气机比起陈仇,似乎还犹有过之。
仅仅只是眸光扫落,便如实质有形的神光烈火,瞬间抹去阻碍在前方的上千禁军。
磅礴的血气如雾弥漫,旋即又被杨洪一个呼吸吞食殆尽。
……
……
“监正大人,确定要在我这样的无名小卒上浪费时间?
盟主一人就牵扯住了谭文鹰和颜兴,再添一位国公杨洪,燕王白行尘他未必拦得住啊!”
背着大书箱的江神宵面皮发紧,强笑说道。
“本道说过,降伏了你,再去也是一样。”
孟玄机不为所动。
“你真身尚在社稷楼,维系支撑那空虚至极的国运气数!
仅凭一具化身,就想除我?”
江神宵眉宇泛起冷意,身披袈裟无风自动。
俨然如临大敌,积蓄惊天一击!
“本道从不与人动手,但天下有数的大宗师,也没谁从本道手上讨到过好。
你是后辈,本道不占你便宜,让你先出招,免得本道等下收不住法力,一下将你打死了,让你觉得冤屈。”
孟玄机眸光明亮,语气极狂。
周身三十六道天罡法印凝作道文,如星斗悬挂,随时都能降下威能。
自诩学贯三教的江神宵目睹这一幕,也不由地喉咙滚动,连嘴硬反驳的想法都淡了。
心下按捺住骇然,盘算起该怎么脱身。
只不过还未等他施展遁法,打算破例一次,用出天罡正法的孟玄机忽然一顿,倏然散去吞纳灵机。
“咦?突然回心转意了?”
江神宵感到奇怪,孟玄机所凝聚出来,蕴含崩天裂地之威的三十六枚道文悉数黯淡,显然是消了打杀念头。
这做不得假。
可为什么?
“啧啧,算你倒霉,居然遇上比我凶狠得多的秃驴和尚。
你今日出门,必然是没看黄历吉日。”
孟玄机那具化身微微摇头,神色古怪,好似江神宵半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
旋即形体如气散开,袅袅浮腾,随风而去。
“和尚?”
江神宵眉头紧皱,不明所以。
但下一刻,他就见到那条小巷出口走来一条昂藏身影。
其人手持铜钵,躯体雄武,好似把握现世,拨转大千的一尊大佛,端的霸烈无匹。
“便是你,要害老衲的衣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