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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瓶的五粒,白瓶的六粒,水别兑太热。”唐其琛说完,就钻进了被子里,侧躺着,人蜷成一团。
温以宁把水倒过来,就见他闭着眼睛,本就肤色淡,又被床头灯这么一耀,就更显苍白了。唐其琛的眉头微微蹙着,拧成一道很浅的纹,他呼吸有点儿喘,可能是不太舒服,他把被子又往脖颈处扯了扯。
温以宁把药和水杯搁桌上,“那你记得吃。”
唐其琛睁了睁眼,看着她。男人的眸子是一层淡淡的褐黑,目光专注时,里头的温度都仿佛在上升。温以宁对望两秒,慢慢移开视线,她站直身子要走。
“我不舒服。”唐其琛哑着声音说。
温以宁侧过头,见他神情愈发不对劲,于是走到床边,手背往他额头上一探,心一凉,“唐其琛,你在发烧。”
女孩儿冰凉细腻的手贴着他滚烫的皮肤,像是三伏天里中暑之人渴望冰饮。唐其琛抓住温以宁的手腕没让人走。他把脸贴向她的手心,又把眼睛轻轻闭上了。
极虚的一声,“以后你要记得接电话。”gd1806102,,;手机阅读,
第29章 大梦谁先觉(1)
大梦谁先觉1
唐其琛说完这句话便又闭上了眼睛。钳住她手腕的力气渐松; 温以宁慢慢把手抽了回来。她去找了老许; 老许又连夜从镇上接了个医生过来。一量体温,三十九度多; 额头滚烫。
那医生用药前; 霍礼鸣拦着没让; 挺礼貌地问医生要用什么药。他又把这几种药给拍了个照片; 直接微信发给了老陈。唐其琛的身体一直在老陈那儿调,最了解不过。
老陈很快回了信息:“可以用。但我之前给他开的白色药瓶就暂时别吃了; 他要是反复烧; 明天赶紧回上海; 到我这儿来。”
医生来了后,温以宁就回自己房间了。过了两小时,听见外头脚步声,她拉开门,霍礼鸣刚从唐其琛房里出来。
“还没睡呢”霍礼鸣侧头看她一眼。
温以宁问:“医生走了么”
“老许让他晚上在这儿待一夜,怕人又烧起来。”霍礼鸣说:“现在不烧了; 出了一身冷汗,给他换了衣服又睡着了。”
温以宁愧疚感更甚,杵在原地表情挺尴尬的。
“跟你没关系; 没事儿啊。快休息,明早再看情况吧。”霍礼鸣推了推手,示意她进屋去。
次日; 温以宁起床下楼; 就看见霍礼鸣他们起得更早; 已经坐在那儿喝早茶了。唐耀坐左边,聊着天儿笑得很恣意,老许跟他一块儿,也是合不拢嘴。唐其琛背对着,今天穿了件淡灰色的线衫,他靠着椅背,左手搭在扶手上,远远的,能看清手背上有一块四方形的白纱布。
那该是昨晚打针时忘记揭掉的。
霍礼鸣先见着人,抬手示意了一下。唐其琛顺着回过头,他精神看起来不错,一晚的修整,脸上已不见倦容。温以宁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唐其琛对她轻轻点了下头,便又转了回去。
“身体真没事儿”老许问了他一句,“可别勉强啊,到时候我可没法跟你家里交待。”
唐耀也劝:“要不就别去了,我们今天就回上海。”
温以宁走过来,霍礼鸣给她挪了个位,告诉她说:“本来准备今天去钓鱼的。”
“钓鱼”温以宁下意识地看了眼唐其琛。
“去吧。本来就是来玩的。”唐其琛对唐耀说:“你难得来一次,不扫这个兴。我没事了,天气好,出去透透气。”
老许便点点头,“那行,小霍,你给他多拿件外套。”
庄园附近几公里的地方是老许的私人水库,很大的一块地儿,年初时已设计完工,跟他这农庄连在一起,打造生态休闲一条龙,现在高档一点的商务接待都不爱去餐厅酒店,挑个风水宜人的地方更好谈事。老许准备下半年正式营业,他人脉广阔,现在订单都接到年底了。
这些东西看着普通,其实特烧钱。老许这人其貌不扬,找不着一丝资本家的气质,但他说话朴实大气,是个有家底和见过风雨的人。唐其琛已经过了广结善缘的阶段,能留在身边儿的,都是在时间之中大浪淘沙后的珍珠。
坐船离开山庄,又换了电瓶车沿着山路盘旋,江南特有的山水之美展现得淋漓极致,一夜春雨,到了早上,阳光又变得雀跃。路边一茬茬开了的花儿,也在酝酿着初夏的到来。
到了水库,吊杆早就准备好,唐耀是能钓鱼的人,一招一式熟悉的很。他跟老许比赛,看谁先钓上来。唐其琛在一旁看着,偶尔笑一笑。水面来风,涟漪一圈圈地漾开,也吹散了他额前的头发,露出男人饱满好看的额头。
“你不钓鱼么”温以宁拿了两瓶水,递了一瓶给霍礼鸣。
霍礼鸣蹲着,一层短短的头发贴着头皮,干干脆脆的小板寸,这种发型很挑人,但安在他身上就能来神。他接过水,不感兴趣地摇摇头,“我体会不到这种乐趣。拿根杆子坐几十分钟,还不一定能钓着。”
温以宁坐他旁边,听了也笑起来,“我也一样。”
“琛哥他每次钓了鱼,最后还给放了。”霍礼鸣特不理解,满不在乎道:“还不如下去摸鱼来得痛快。”
温以宁说:“我老家也有一条河,比这里小一点,我记得读书的时候,一放学就往水里跑,脱了鞋袜,往水里踩的噗噗响,那种大扫除用的小红桶你知道吗我们就拿它往里捞,能捞着好多小蝌蚪。”
霍礼鸣顿时来了兴趣,“那咱们下去试试”
温以宁愣了愣,“这儿”
“那边水浅,我去找两把鱼叉,他们一钓鱼就是一上午,我们也找点事做。”霍礼鸣还是很有玩心的,说做就做,没多久还真找来了两把叉子。
霍礼鸣真是个不怕冷的,本就只穿短袖,裤管一卷,鞋袜一脱,三两下地就踩到了水里。他侧头说:“还是有点凉。你把那个雨鞋穿上。”
温以宁也没推辞,挺大方地换了鞋,拿着水桶就往水里去。这儿水清,能看见鹅卵石和沙粒。太靠近岸边,只有小鱼苗,霍礼鸣往深点的地方去了,低头看鱼,拿着鱼叉蓄势待发。
这动静让老许他们都看了过来。老许乐呵着说:“小霍还挺会玩儿的啊。”
唐其琛微微皱眉,“猴着呢。”
估计这边鱼也没那么快钓上来,就把鱼竿搁地上,三人走去他们那边。温以宁的桶里乱七八糟的一些小鱼田螺什么的,反倒是架大势的霍礼鸣,扑腾了半天什么都没捞着。
温以宁笑着说:“你输了啊,这顿饭欠下了。”
刚说完,“有了”霍礼鸣一声大嚷,然后水花四溅,他抬起鱼叉,掐住尖尖上还在奋力挣扎的鱼,还真让他给捞着了。
“哟,好大一条。”老许笑着大声:“这饭得小温请了。”
温以宁一看,气得往水里一跺脚,“笨鱼,你就不能游快点儿吗”
老许和唐耀在岸边朗声开怀,唐其琛嘴角也噙着淡淡笑意。他没说话,往钓鱼的那地方走去,再回来时,手里提了个桶子。
“以宁。”他突然大声。
温以宁正准备往岸上走,抬起头一脸懵懂,“嗯”
就见唐其琛双手提着桶把,桶口向她这边倾斜。其实他什么也没说,但温以宁很快会意,端着自个儿手里的塑料桶往前一伸
“扑通”一响,水花溅开,温以宁侧头躲了躲还是被溅得满脸水花。一条鱼在空中抛了条漂亮的弧形,鱼尾还左右打挺,最后精准落入她桶里。
唐其琛站在岸边对她笑,眉间清风畅意,说:“你赢了。”然后对懵在水里的霍礼鸣抬了抬下巴:“她不用请你吃饭了。”
这鱼本来就是用来吃的,没再放生,中午直接给炖了汤。吃午饭的时候,老许也有眼力见,直接把温以宁安在了唐其琛边上。两人都挺沉默,一顿饭吃了十来分钟,谁都没说一句话。
吃完饭后,老许支了个牌局,三个人也有三个人的玩法。霍礼鸣走出来时,看见温以宁一个人在外头坐着。
“想事情”
温以宁听见声儿,如梦初醒一般抖了下。
“吓着你了”霍礼鸣坐她边上。
“没。”温以宁笑笑,“你不玩牌吗”
“不玩,赢不了的。”霍礼鸣卷了卷自己的衣袖,露出小手臂上一截纹身,风轻云淡地说:“里头的人,都赢不了他。”
温以宁低了低头,说:“我之前以为你也是亚汇的员工。”
“我学历不够,进不了。”霍礼鸣叠着腿,扯了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双手枕着后脑勺仰了仰,“我也不习惯朝九晚五的生活。”
“那你跟唐总怎么认识的”
“收保护费的时候差点被人砍死,他救了我一命,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他的。”
霍礼鸣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平,眼神太坚毅平静。始终不听她吭声,霍礼鸣转过头,“不用怕,你是唐总的人,以后如果在上海碰到什么麻烦了,可以找我。”
听到这里,温以宁渐渐悟了意。唐其琛走到这个位置,不可能事事都平顺见光,那些不能以正道去摆平的,总会有人去帮他打点。霍礼鸣年龄不大,但沉稳老练,不输忠心。而且唐其琛对他确实有恩,这份过命的交情,足以成为坚韧不催的信仰和跟随。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会一直在上海待着吗”
“不知道。”
“我看过很多人,在大城市打拼个几年,最后都回去了故乡。能留下来的,都是有牵绊的。要么舍不得钱,要么,对梦想还有希望。你呢,你现在是哪一种”
温以宁想了想,低着头说:“我哪种都不是。”
霍礼鸣眼神悠远而平静,轻描淡写道:“如果你要走,你提前跟我哥说一声儿。我觉得他对你是不一样的。”
温以宁心里一紧,看向他。
“其实我知道你。四年多前,我就听柯礼提起过你的名字。我哥这几年变得愈发寡言,看着对谁都客气,其实也就是做生意的时候,真要私下对人了,我觉得他身上血液都是凉的。他下个月就三十五了。这个岁数,感情生活都是空白。”霍礼鸣自顾自地笑了下,“我知道他喜欢过一个女人,好多年前的事儿了,我以为就那么一个。但后来,柯礼告诉我,那是没见过他为了一个女孩儿洗手作羹汤的样子。”
温以宁愣了愣,心里想到了什么,但一团团的拎不出头绪。
“那年他生了一场大病,应酬上喝酒喝的昏天暗地,胃部大出血,养了好久才出院。柯礼就是那时候在他手机上看到了一个录好的视频。一个女生在厨房做饭,回头发现我哥在拍她,我哥说,以后他也能照着视频学做饭。”
旁人三言两语勾起了往事的序幕,如同基石一样打了个底,剩下的回忆,万丈高楼平地起,温以宁自然也记起来了。那个视频的后续,是她打心眼地不信,说:“切你要会做饭,我跟你姓啊”
当时的唐其琛三十而立,没说话,只嘴角勾出一个很小的弧,温润和煦的像是春风过境,哪哪儿都是好看的。纵使这些年,很多片段差不多忘记,唯独那个笑容,会像天黑时的路灯一样,一盏盏地亮起。
“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后来,他做了一顿饭赶去了高铁站拦人。不过最后他还是一个人回来了。”霍礼鸣继续说着,然后回头看了她一眼,平静问:“那个视频里的女孩儿,其实是你吧。”
他语气平铺直叙,最后一个字落音,耳边静得离奇。四目望去,是离离原上草,阳光和煦温暖。
温以宁久久没有说话。
不用说话,霍礼鸣看她这表情就明白了。
“我哥这人,其实也挺不容易的,他们家家大业大,但压力和责任也成正比。这几年是好过了些,他风光,人人仰望,那是你没见过也为此付出了什么努力。和政府官员应酬的时候,真是不要命地喝,胃就是那时候喝坏的。其实我特别希望有个人能陪着他,知冷知热的。”霍礼鸣站起身,顺手扯了根狗尾巴草,几下折腾,对她说:“来,伸个手。”
温以宁还木着,条件反射的摊开掌心。
霍礼鸣把那根狗尾巴草串了个简单的指环,对准她的食指,往上面一套。然后笑得跟孩子一样,“付个定金呗。”
老许照顾周到,行程安排合理用心,上午钓鱼,想着唐其琛昨晚还发着烧,就把下午去航滑的计划取消,陪他玩玩扑克。唐其琛手气顺,唐耀与他旗鼓相当,就老许输的最多。
“你老回头看什么”老许点了一叠钱丢桌子上,“找小霍啊,放心,他跟小温待一块呢。人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