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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多年他把好多情节都忘掉了,那场曾经感动过他的离别也变得有些模糊了,可听着耳机里泄露出来的、风一样的歌声,他又能不假思索地哼那歌的调子了。
“见鬼他要放走那个女孩”楚子航忽然明白了。
路明非点点头,当作回答。
路明非和绘梨衣终于还是拥抱了,经历千难万险,有了实质性的进展。看似不可能的任务现在有了一点转机,既然能拥抱,那结婚似乎也不是不能期待的事。
“世界喜不喜欢你,只取决于你的朋友喜不喜欢你,每个人都有几个真正的好朋友,他们喜欢你,就是这个世界喜欢你了。”
“东京爱情故事。”路明非一笔一划地写。
“记得,怎么了”苏恩曦一愣。
路明非从口袋里摸出几个硬币,投进月台上的公用电话里,拨通了写在小本子上的电话号码:“象龟么派人去接你妹妹吧,她在从梅津寺町回东京的火车上,9:45的末班车。”
这样他们才能赶上最后一列登山电车,登山电车建在小镇神社的旁边,轨道足有45度角,登山的过程中发出噔噔的响声。
那两只发癫的青蛙又在荷叶间同步跳跃起来。
路明非摸出指南针,打开早已准备好的地图,带着绘梨衣去向不远处的小镇。小镇前的牌子上写着梅津寺町,镇子里的街道还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感觉,街道两边都是木质的和式屋,商家门前挂着蜡染的蓝色幌子,偶尔有现代建筑也就是两三层的小楼,建筑之间种着一丛丛的晚樱。这种时候,东京街头必定是熙熙攘攘的,但是在这座海滨小城,街上看不到什么人,只有一队穿着校服的小学生经过。
绘梨衣抬起头,对上了路明非的眼睛。路明非歪着脑袋看他;神色难得的认真:“别以为出来看看就能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二十多年还糊里糊涂的,你才跑出来几天就了解了”
“不应该带她来这么远的地方,谁也不能断言她现在的状态。”
路明非明白了。绘梨衣并不哑,但她的血统太纯粹了,天生就能使用龙族的语言,而那种古老至高的语言只能用来下达命令。她的天赋言灵是“审判”,下达的命令总是死亡,所以她说的话在别人眼里都是诅咒。她讨厌自己说话造成的结果,所以从不开口。昨夜她确实是开口说话了,在路明非即将死去的瞬间,她动用了自己亲手封存的力量,她的声音清澈,像是风吹过排箫的音管,但引发的效果却像是死神从大地深处缓缓升起。随着力量狂龙脱闸般涌出,她再也压制不住血液中的凶毒。
此时此刻,还有另一队人辛苦地追赶着路明非,但汽车抛锚了。
“蛇群守护的宝石,很漂亮、很远、很危险。”
“你应该租一辆好点的车。”楚子航皱眉。
“亲爱的乘客们,本次列车终点站松山市,现在我们即将离开梅津寺町站,列车即将关门,现在为您播报预计抵达各站的时间”车厢里回荡着甜美的女声。
路明非忽然起身,把手中的瓷娃娃放在绘梨衣旁边,轻轻摸摸她的头,转身下车。车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放她走吧。”老板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我们的好演员路明非终于从我的剧本里逃了出去,做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我怎么能不让他心愿得逞呢”
难怪路明非选择了去松山的火车而不是开车离开,如果是开车逃离的话恺撒和楚子航还能想办法在高速公路上把他们截停,但火车不是人力可以阻挡的,只要绘梨衣登车,她就必将抵达松山市。
“海”绘梨衣写给路明非看,眼里透着兴奋。
他如离弦之箭奔向车站;又迅速停下。路明非在最后一刻才暴露出叛徒的嘴脸来,列车关门之后很快就会起步,就算楚子航的百米成绩匹敌世界冠军也没办法在火车开车之前将它截住。
回想他们俩在金库门前相遇,绘梨衣立马转身回屋里去收拾衣服,跟这个曾在深海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翘家就像一只看见笼子被打开的小猫。
从红外线瞄准镜里她能清楚地看见恺撒和楚子航躲在观海木屋的窗下,楚子航缓缓地扭头,监视着四下的动静,恺撒仍在吃烤青花鱼,他看起来很喜欢当地烤物的口感。
这种情况下她必须抹杀绘梨衣这柄钥匙即使不掌握在他们手里也不能掌握在敌人手里
但在扣动扳机前她还需要得到老板的确认,她一边移动枪管锁定绘梨衣的眉心,一边焦急地等待着手机拨号。
“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他们必须在明天凌晨四点到达码头,可我们现在距离东京还有差不多500公里,我可没你那么好的胃口。”楚子航冷着脸。
路明非拍了拍车窗:“到松山市会有人接你的。”
最后留在记忆深处的总是些虚无缥渺的东西,就像你记住一个人往往不是因为她的美,很多年后你连她的样子都忘记了,可偶然在人流如织的街头闻到她惯用的香水味,你在惊悚中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只看见万千过客的背影。你这才想起即便刚才和你擦肩而过的确实是她,即便你跟她面面相对,你也未必能认出她今天的样子了。
“这才是我想象中的日本,前几天我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亚马孙河流域的雨季。”恺撒冲女孩们的背影晌亮地吹着口哨,“我说你没有觉得路明非对黑道公主有点意思么”
绘梨衣解开手帕,夕阳如海潮般涌入她的视野,巨大的日轮已经触及了海面,数千万吨海水在她脚下缓缓地荡漾,潮水在黑色的山崖下碎成白色的水花。风吹着数万公顷的森林,傍晚的树林远看也像海,苍红色的大海,成千上万的树梢随风摇曳,组成层层叠叠的波涛。小城小镇沿着曲折的海岸线分布,路明非给绘梨衣一一地讲那些小镇的名字,山崖下方就是梅津寺町,稍远处的是山前町、月下城町和松隆町,再远处的路明非就叫不出名字了。
距离只是一步之遥,可绘梨衣爬了很久很久,就在路明非就快绷不住的时候,她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脖子,这一刻太阳落山,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整个世界。
“路明非还不知道那女孩上了船会直接去往监狱这话你要我怎么跟他说他还以为这女孩会被中国分部好好地照顾起来,等我们解决了这码子事情他还可以去中国看她”
路明非板着脸,不再说话,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这就是离别,他精心设计的离别。他清楚绘梨衣是不可能靠着麻醉剂和葡萄糖支撑到中国的,她的身体早已岌岌可危,离开了那个金库般的牢笼她根本就活不久,她看起来跟几天前没什么区别,可她拥抱路明非的时候,路明非清楚地感觉到那凸凹有致的“娇躯”异常坚硬,血管在密布鳞片的表皮下狂暴地跳动。龙血在高速地侵蚀她的身体,她越强大也就越虚弱,龙血要么把她变成死侍,要么杀死她。
唯一能救她的办法就是送她回蛇岐八家,但恺撒和楚子航无疑不会同意这种处置方法。以秘党的行事原则来说,绘梨衣可以死,但不能落入心怀不轨的人手里。
可那是个依恋着你的女孩啊,她很相信你,认为你是正人君子,跟你睡在一间房里却不怕你心怀不轨,她认真地听你讲屁话,好像你说起话来字字珠玑,她闷不作声地跟着你走,就像你的尾巴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那么需要你你怎么能看着她死呢
今天的新郎新娘堪称肆无忌惮,绘梨衣洗掉了为她精心设计的妆容,回复到原来的样子,他们在全无伪装的情况下驾车横穿东京城。不过此刻蛇岐八家的精锐都集中在新宿区边缘搜索,他们大概猜出路明非和绘梨衣藏在那一带,却没想到这两个小疯子并未取消旅行计划,一早起来就堂而皇之地出门,还租了一辆豪华跑车。这样反而避过了蛇岐八家的搜索。
“死了,我对他们说过话的人,都死了。”
后备箱里有工具箱,楚子航熟练地使用各种工具拆卸引擎,他也没有学过修车,但家用车引擎并不复杂,掌握原理之后他能熟练地拆解各种常规机械。
“我们可以去你家里人找不到的地方。”
今天绘梨衣换上了深紫色的齐膝裙,这条裙子买来后一直没穿,裙摆像是一层层荷叶叠成的,腰线很高,腰间扎着同色的蝴蝶缎带,高领,胸前有精美的黑色蕾丝。她还穿了黑色丝袜和黑色的高跟罗马鞋。
“昨晚我们应该早点走的。”
恺撒躲在距离月台大约200米的观海木屋里,用望远镜观察这对似乎漫无目的的男女。
他双手按住绘梨衣的肩膀说:“现在可以把蒙眼布解掉了。”
灯火通明的铁龙在夜色中远去,发出呜呜的鸣声,绘梨衣一直站在窗口,抱着轻松熊,抓着毛茸茸的熊爪挥手。
“距离约1100米,风向自西向东,风速每秒钟36米,空气湿度45;目标仍在锁定中。”
路明非起身摘下墙上的外套,这是跟绘梨衣一起买的hugo boss;除掉跟陈雯雯吃饭时恺撒给他准备的那身正装,这是他这辈子拥有的最贵的衣服。他穿上这件红线锁边的赭色猎装,登上溅了泥水的皮鞋,用纸巾在鞋尖上蹭了蹭,把它擦出一些闪亮的光泽来。他转过身把手伸给绘梨衣:“走吧,还剩最后一天,我们把你想去的地方都去一遍。”
“距离约1500米,风向自西向东,风速每秒钟37米,空气湿度44;雾气能见度严重不足目标已经到达有效射程边缘丨”
恺撒站在灯笼下大口地吃着鲷鱼饭。
“就这么回家了么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玩。”路明非有点紧张,不知怎么劝阻。“家里人就要来带我回去了,我不回去会连累sakura的。”
“看运气咯,”酒德麻衣淡淡地说,“我想他们会回东京的,你可以一时兴起要去远方旅行,可旅程的终点总会是原点。”
“我没听懂你的道理,关于牛奶布丁和意大利面的道理。”楚子航站在他身后。
不知何时他开始用魔鬼的方法思考了,也难怪,他的生命已经有一半属于那个名叫路鸣泽的恶魔了。
酒德麻衣马不停蹄地追赶这对狗男女,饿得胃里咕咕直叫,就将车停在街边;买了一杯鲜榨苹果汁和一个加热的牛角包,靠在摩托车上简单解决早饭。她一身骑装,曲线毕露,来来往往的男人冲她眉飞色舞。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把绿阴照得半透明,路边的樱花树随风落花,连日来心里的阴霾不知不觉地消散,酒德麻衣的状态恢复了许多。这种天气就该骑着摩托车四处瞎跑,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她会放慢车速在东京街头巡游,走到哪里算哪里。
“没有用的,是我不应该出来乱跑,我出来乱跑对大家都不好。”
“那就期待诸天之怒。”酒德麻衣缓缓地把枪机复位,这时灯火通明的铁龙驶入了海上吹来的浓雾里。
“鹭鸶鹭鸶我这边看到你的运动停止了目标在去四国的路上”苏恩曦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现在把路明非给跟丢了”楚子航被恺撒的逻辑呛得无言以对,“你在翻什么”
路明非这才想起从头到尾绘梨衣都不知道他是谁是干什么的,大概深海相遇的那次蛇岐八家也没告诉她说深海里你也许会看见几具很搞笑的尸体,那是学院本部派来的神经病。
“是啊,无论结局如何;这一刻还是很美的。”酒德麻衣幽幽地说,“这就够了。”
路明非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高中时他也有过类似的想法,觉得这个世界冰冷又坚硬,这个世界不喜欢他,所以他才会坐在谁也找不到他的天台上,一坐几个小时。
临海的轨道上,黄色的慢速列车轰隆隆地驶过无人的小站,白色的栏杆把小站围了起来,上面挂着“梅津寺駅”和“〔东京ラブスト戛‘〕ロケ地”的标志。这说明东京爱情故事的结局就是在这个小站拍摄的,那里一度是日本男女朝觐爱情的圣地,那列黄色火车从东京带来数不清的游客,梅津寺町小镇迅速跃升为著名的旅游胜地。如今那部老电视剧的魔力已经退去了,更新更有趣的片子占据了电视屏幕,梅津寺町小镇重又变回当初那个默默的无人问津的镇子。不知道多久才会等来路明非这种怀旧的神经病,居然还是个外国人。
第十一章 来自北极的故人
暴雨滂沱,情人旅馆的老板娘打着伞站在屋檐下,檐前的滴水像是一道绵密的银色帘幕。她盯着每辆从门前经过的出租车看,眼睛里透着焦急。
今天白天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