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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造型精巧,有水桥花亭,亭之四围,种植四时花卉,无不点缀精妍,令人惊叹。
这是明蓉儿的寝居所在。
能在皇宫内拥有自己的一座专属寝居,足见其王后对她的信任。
摒退左右的侍女,名为明蓉儿的女官亲自为陈牧奉上一杯冲了桂圆蜜的茶水,笑盈盈的开门见山道:
“鬼医老先生医术高超,可肉白骨,驱魔邪,想必对于断肢重塑这般医术也有所涉猎。”
断肢重塑?
陈牧心下蓦地一跳,暗暗吐槽:“奶奶的熊,真当老子是神仙啊。”
陈牧一捋短胡须,面无表情:“断肢重生并非难事,只要残断部位保持完整,且余留活性,一些修为高深的修士便可做到。”
“如果不能保持完整呢?”
“恕老夫无能为力。”
“那假如我从别人的身体上取下部位,能否进行嫁接,重新塑造?”说到此处,女人眼里闪过一丝狠辣。
“要看是否匹配。”陈牧道。
此刻他心里很迷糊为何明蓉儿要询问这些,难道她是残缺之人,但看着也不像啊。
“匹配?”
女人陷入沉思。
沉默许久,她绽颜一笑,心下似是有了决断,轻轻拍了拍手。
喀嚓——
屏风后的书柜忽然自行打开,出现了一道朱漆色的暗门。
随着暗门开启,地面铁链拖动的声音由远而近。
陈牧看到一个半身赤果的男人缓缓爬出。
男人体魄孔武但并不显得过分壮硕魁雄,从俊俏的面相来看反而带有几分儒雅之气。
应该是出自书香门第的世家公子。
只是此时对方脖颈圈锁铁链,俯跪在地上前行,全然不顾自身形象尊严,如摇尾乞宠的狗。
看到女官后,双目更是流露出浓浓的爱慕之色。
然后加快速度跪爬到女人小腿一侧。
一旁陈牧瞠目结舌。
好家伙,这女人表面看着一本正经,没想到背地里玩的挺花啊。
都养男宠了。
不去岛国发展可惜了。
女官神色如常,轻抚了抚男人的脑袋,眼神丝毫不掩饰爱怜之态,柔声说道:“这是本官的丈夫。”
丈夫!?
陈牧瞬间无语。
世间夫妻趣情之事千奇百怪应有尽有,但这么离谱的还是头一次见,只能说佩服。
真是给咱们男人“长脸”啊。
啊呸!
见陈牧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后便恢复了正常,明蓉儿倒是有些意外。
如果是其他人,看到有女人如此对待自家丈夫,恐怕早就不淡定了,反倒陈牧很淡然,看得出来这位鬼医老先生见识颇广,才能如此。
明蓉儿对陈牧笑道:“他是双鱼大儒世家闾丘家的二公子,叫闾丘贤。”
“果然是位世家公子哥,脑壳被驴踢了。”
陈牧看向男人的目光充满了鄙视,暗暗不屑。
如果是碍于女人身份,被迫如此卑微倒也不说什么,但看对方的神情,明显热衷于此。
只能说这货骨子里犯贱了。
女人转动皓腕上的玉镯,取出一个旧木盒子。
木盒外相普通,布着杂乱的纹线,质材为黄花梨,边角处还有些许旧损。
打开锁扣。
一股精纯灵力顿时弥漫而出。
只见木盒表面平铺着一片层白芒灵气,宛若流动的水液美轮美奂,下方则是两个做工极其精致的玉匣子。
玉匣一长一方,犹沾着灰褐色的油质土。
“老先生请看。”
明蓉儿将两个被灵气润养的玉匣打开,里面所置放的东西让陈牧直接目瞪口呆。
如果不是顾忌身份,怕早就吐出“卧槽”二字。
方形玉匣内是一张脸。
一张被活剥下来的男人脸皮!
五官俊朗轩武,充满了阳刚之气,眼睛部位被明珠装饰,哪怕仅仅只是一张人脸,依旧栩栩如生。
但让陈牧为之震惊的却是另一个长形玉匣里的东西。
是一个根。
男人的第二生命。
在灵气润养下仿佛依然散发着勃勃生机。
陈牧面色古怪的看着眼前娇媚动人的女人,轻咳一声,不解道:“这是?”
“鬼医老先生,你说人这辈子是该苦苦追求一个自己喜欢,却得不到的爱人呢,还是接受一个自己不喜欢……却被深爱着的情人?”
女官随手拿起果盘里的一粒葡萄,语气幽幽。
陈牧捕捉到女人话语里隐藏着的悲怨,摇了摇头说道:“老夫对男女情爱这种事并不感兴趣,不过在老夫看来,倘若追求无望,找个喜欢自己的人渡过余生,倒也不错。”
“确实。”
女人笑了起来。
跪爬在地上的男人用自己的脸颊轻蹭着女人小腿,丑态不堪,丝毫不顾及外人在场。
似乎他的眼里只有这位心爱的妻子。
这女人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明蓉儿剥掉葡萄皮,送到男人嘴里,柔声说道:“本官这辈子经历过三个男人。
年稚时喜欢上了一位俊武无双的白衣侠士,为他痴迷到了如疯如魔的地步,甚至愿意为他赴死……然而他却始终未曾正眼看过我,不肯施舍我半分感情。
待闺嫁时,被一个性情粗劣的外戚将军看上,强纳为小妾。
虽然锦衣玉食不缺,可也始终喜欢不上他,却又在他的一次次霸道的欺辱下,迷恋上了他的身子。
入宫后,被一个对我一见钟情的男人纠缠。我越是讨厌他,他就越喜欢我,像个狗皮膏药,怎么甩也甩不掉。
为了我,他与家族决裂,甚至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
女人的情绪从自嘲幽怨,到不甘麻木,再到冷漠骄傲……短短数语之内便展现出了三个不同的她。
陈牧默然。
他无权同情对方,也无权批判对方。
人生哪有什么完美。
喜欢的得不到,得到的不喜欢,最终归于平平淡淡。
就比如他,在别人眼里称得上是人生大赢家,让无数男人为之羡慕,可上辈子其实也同样遗憾。
少年时爱惨了一个女人,最终却换来一场空。
这也导致后来的他自暴自弃,开始肆意玩弄别人感情的同时,也在作践自己的感情。
就像是一个任性的卑劣失败者。
一次次的故意炫耀自己的新感情史,在对方面前表现的满不在乎,背后却偷偷观察那女人的反应。
现在想来真是幼稚可笑。
时至今日,有时他都会幻想,如果那女人也穿越到这个世界,看到他身居高位,身边娇妻美妾环绕,会作何表情。
当然,这种幼稚的心思已经很淡的。
淡的让他都快记不起,曾经那个在雨夜里抱着他入睡的女人长什么样了。
“这三个男人里,你最终还是选择了爱你的这个。”
陈牧淡淡说道。
明蓉儿微微一笑:“因为我累了,但是我心里不甘心啊。”
她轻抚着方形玉匣内的人皮面具,声音说不出的温柔:“我太爱太爱那个男人了,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既然我得不到,那其他女人也别想得到,于是我便将他囚禁在白骨窟内,剥下了他的脸皮……”
女人的声音依旧温柔动听,却透着刺冷的寒意。
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刀戟般森然。
陈牧望着玉匣内的人脸,蚕眉蹙了蹙。
实在难以相像这么一个高傲美丽的女官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扭曲的第二人格。
此外——
既然这只玉匣内的人脸是她剥下最爱男人的,那么另一个玉匣内的……
果然,明蓉儿继续说道:“曾经霸占过我的那位将军丈夫,虽然我不喜欢他,可毕竟夫妻一场。而且,我又很迷恋他的粗暴与强硬,所以……在他死之前保留了他的一样东西。”
陈牧暗暗呲牙。
果然女人狠起来让恶魔都惊悚。
明蓉儿前倾身子,直视着陈牧的眼睛说道:“所以现在鬼医老先生应该明白我要做什么了吧。”
“老夫明白了。”陈牧点了点头。
女人的目的很明确。
她想把这张脸和这个男人之根换到现在的丈夫身上,来满足私欲,并安慰自己的心灵。
不得不说……是个会玩的狠女人。
“虽说这样不过是自欺欺人,但至少能让我做梦。”
明蓉儿笑容灿烂,像是一个调皮不谙世事的富家小丫头。“看着曾经对我爱搭不理的人跪在我的面前,哪怕是假的,我也觉得很开心,你说呢。”
陈牧沉吟少倾,开口道:“恕老夫直言,换脸倒是可行,但你的另一个要求很难,以老夫的医术恐怕……”
“只要老先生愿意出手一试,哪怕不能成功本官也不会怨你,到时候一定奉上厚礼。或者老先生有什么事情需要本官帮忙,只要能做到,本官绝不会推辞。”
看得出,明蓉儿对陈牧的医术很有信心。
毕竟她是亲眼看到那女人身上的魔气被祛除,足以证明鬼医有多厉害。
听到女人话语,陈牧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又不是什么外科大夫,这种情况还真没办法搞定。
可如果直接拒绝,反而会引发对方怀疑。毕竟以鬼医的名号,不至于连尝试都不敢。
到底该怎么做呢?
望着跪在地上一脸幸福的男人,陈牧心下一动,淡淡道:
“既然明大人信任老夫,那老夫便尝试一下。这样吧,老夫先写一个方子,明大人依照药方煎熬药汤,让闾丘先生连续服用五日,五日后再进行检测……”
“五日?”明蓉儿神情流露出一丝为难。
陈牧道:“换脸容易,但换那部位难度很大,毕竟……你也明白它的重要性,不可随意尝试。老夫需用药物淬化他体内的杂质,进行调和。
明蓉儿指尖轻轻敲打着梨木桌面,进行思考。
片晌,她拍手笑道:“好,我相信鬼医老先生的能力,会给我一个惊喜。”
陈牧也不废话,要来笔纸唰唰写了一道药方。
这药方倒不是胡乱编造。
当初在天命谷,“外科高手”韩东江为把自己变成女儿身,试验了不少医术,这些医术正巧被陈牧保留了。
随便拿出来忽悠一下,就算明蓉儿去验证也不会出岔子。
将药方交给对方后,陈牧直接询问起了王后的情况:“请问明大人,王后为何迟迟不见老夫?”
明蓉儿灵眸扫过药方,温和道:“既然鬼医老先生问起,那本官就实话实说了,这几日宫内发生了一些状况,王后需要处理,所以才无暇接见老先生,并非是刻意冷落。不过老先生放心,等王后处理完事务自然会见您的。”
宫内发生了状况……
陈牧眸眼一动,没有再进行追问,摸着胡须缓缓点头:“无妨,只要到时候王后给予老夫想要的东西即可。”
明蓉儿好奇道:“本官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宝物,能让您老愿意入宫?”
锤子的宝物。
这不过是老子进宫的借口罢了。
陈牧内心吐槽了两句,表面却装出一副很神秘的模样,淡淡一笑:“到时明大人便知晓了。”
※※※
长草随风摇曳,铺满在天际间低垂着的灰暗烟云,沉沉浮浮,倍显萧瑟。
白纤羽静静站立在古树下,裙摆飘动。
不远处是一座小院。
篱笆围成的小院仅有见屋舍三两间,两侧空旷处鸡鸭悠然觅食,炊烟袅袅,透着温馨。
白纤羽低头看了眼纸条上的地址,粉唇微抿。
就是这里了。
如果墨老板没有骗她,那么当年参与杀害她家人的那个冥卫,便隐居在此处。
一同隐居的,还有被埋藏的血淋真相。
白纤羽轻吐了口浊气,将纸条揉碎扔在地上,走了过去。
院内平静而又祥和。
一个模样可爱,扎着两角发髻的小女孩正蹲在小石块前,聚精会神的盯着罐子里的两个正斗得激烈的蛐蛐。
小女孩也就五六岁左右。
兴许是蹲的时长太久有些腿麻,女孩索性拉过垫子跪在上面。
时不时攥紧小拳头,给某位“蛐蛐大将军”鼓劲。
一旦自己的“大将军”落入下风,女孩便鼓起嘴巴如小包子,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正屋门旁,一位皮肤粗糙的妇人坐在小板凳上纳着鞋底。
妇人荆钗布襦,相貌普通平庸,眼角刻有鱼尾纹,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柔和。一看便是个性格淳朴的贤惠妻子。
偶尔抬头望着小女儿,嘴角噙着温柔会心的笑意。
院墙处有一些陈旧的弓箭铁钉,专为捕猎。
旁边还晾着一张野猪皮。
从女人不时看向山峰、及眉间的担忧来推断,这家男主人此时还在山上打猎。
男主人身手……应该不错。
白纤羽看着这一幕,心头莫名漾开一抹憧憬。
自从与陈牧相爱后,她倒是很向往这样的生活,期望能隐居在偏僻之所,远离尘世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