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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这条路上不仅仅有波兰人,还有其他往凡尔赛宫去的官员和贵族,他们要么是外省人,要么是没有资格居住在凡尔赛,也无法在凡尔赛或是里摩日找到一个房间的可怜人,凡尔赛大道的宽度容许四辆马车并行,即便波兰人的队伍赫赫煌煌,还是有马车不断从他们身边经过,里面的贵女和夫人,又或是名姝大胆地拉起车帘,从明亮的玻璃窗观察这些外国人。
“多么放荡的女人啊。”一个施拉赤塔抚摸着自己的胡须说。他的同伴点头表示同意,但也对这些肆意妄为的女性充满了渴望与好奇,他们也看到了法国的男士们从身边经过,他们都骑着高大又漂亮的好马,和贵女一样擦着脂粉,穿着艳丽——之所以能够一眼看出来,是因为现在的法国男性都和他们的国王那样,不蓄胡须,但看他们来去如风,潇洒自若,佩戴着火枪与长剑,就知道他们的勇气丝毫不逊色与他们的容貌。
波兰人很难形容自己的感受,但如果后世的人在这里,就会告诉他们说,这是国家强盛后子民必会产生的巨大自信心,一般而言,一个国家越是强大,富有,它的民众就会越宽容,越开放——他们几乎可以接受任何东西,好的,“坏的”,古老的,新奇的……强者如此,弱者也是如此;但若是国家弱小,那么情况就会恰恰相反,这点从越是偏僻贫瘠的地方,越是容易出现相互倾轧的荒唐事。
不过这已经不是波兰人需要在乎的事情了,他们在泰坦大广场驻足的时候,已经能够看见犹如凡间天堂一般的凡尔赛宫了——泰坦大广场还是在凡尔赛宫完工后,因为人群多半拥挤在这里而特意加造的大广场,从这里开始,就有国王的近卫军与火枪手巡逻了。此时一个年轻的军官潇洒自若地策马而来,他身后只跟着几个随从,但为首的使臣一眼就看出来人正是他们将要迎接的国王,法国的孔代亲王的长子与唯一的继承人亨利,亨利也立刻看到了波兰人,使团的首领正是安齐亚·奥博尔林斯基,说起这个名字也许无人知晓,但说到这个姓氏大多数人确实知道的,因为在大洪水时期,瑞典人入侵波兰的时候,就是奥博尔林斯基与另外一个大贵族不战而降,他们所期望的也不过是继续保留自己的领地与黄金权力(也就是对国王的命令置若罔闻的权力),他们在与瑞典人一同举杯的时候,瑞典人的军队毫发无伤地通过了他们负责的防线,给波兰的民众带去了深重的灾难。
但因为波兰的古怪制度与法律,他们的叛国行为不但没有被审判,甚至没能被谴责,他们还是施拉赤塔,一样可以参与全国瑟姆会议(类似于国会会议),对国王指手画脚,掌控波兰的命运。
这位安齐亚先生正是那位奥博尔林斯基将军的侄儿,他与他的伯父在无耻与贪婪,眼光短浅这方面一脉相承,所以路易选择的第一个突破对象就是此人,在五万里弗尔的贿赂下,他毫不犹豫地倒向了法兰西,虽然对于波兰人,最好的国王应该是个波兰人,即便不是,小洛林公爵也要胜过明显有法兰西国王支持的孔代公爵,但他还是选择了亮灿灿的金子——他和作为密使前往波兰的亨利早先见过面,所以十分亲热,他们下了马,热情地相互拥抱,虚情假意地寒暄个不停,后来还是一边的侍从提醒他们余下的时间不多了。
从泰坦广场到凡尔赛宫的这段路上,能够骑马的人就更加少了,能够在这里乘坐马车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但波兰的使团经过了国王特许,可以从这里一直到冬青迷宫前下马,于是注视着他们的人就更加多了。
不得不说,也许波兰人的胡须与浓重的气味还是有些……庸俗与粗糙,但使团的翼骑兵毫无疑问为他们挽回了面子,这些从匈牙利人的骠骑兵演化而来的轻骑兵正是属于奥博尔林斯基家族的一百名骑兵,他们骑着披着绚丽马衣的阿拉伯马,头上戴着高筒黑毡帽,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装饰着金属边的护手,一侧插着羽毛;没有着盔甲,只穿着长袖短上衣——这种缀满了珠宝与金银线刺绣的外衣更像是一层轻甲,他们的肩膀上挂着野兽的皮毛——狮子、老虎、熊或是狼的,这和他们的名字(翼骑兵)的来由有关,这两者都是这些骑兵们最大的敌人,奥斯曼土耳其的德利(土耳其语中的疯子)骑兵所有的嗜好,他们在身上披挂皮毛,在盾牌上黏贴猛禽的羽毛——翼骑兵在战胜了这些强大敌人的同时,也将他们的这些装饰当做了战利品留在身边。
说到羽翼,真正在战场的时候,翼骑兵是不会留着这些累赘的,但现在他们充当的是仪仗队的角色,于是人们可以看到在马鞍后如同孔雀一般张开的巨大羽翼,这些羽毛或是来自于天鹅,或是来自于鹰隼,又或是是鸵鸟,被染上艳丽的颜色,插在打了成排小孔的细木杆上,细木杆则固定在马鞍后预留的洞里。
而在注视着他们的人中,也有人在观察这些翼骑兵的武器,翼骑兵的武器,最著名的莫过于他们的骑枪,这些长度约在八尺左右(曾经更长,但后来被缩短到这个尺寸)的骑枪整齐地举向马耳上方,骑枪的前端飘动着红白双色的矛旗,可以想象,当这些翼骑兵成千上万地冲锋时,这种鲜艳的色彩融合而成的洪流会让他们的敌人如何闻风丧胆。在没有持着骑枪的另一只手里是圆盾,也许是为了向法国国王表示敬意,这种中间镶嵌着尖刺的圆盾有着强烈的法兰西风格。
在他们的腰间,悬挂着一柄长刀,一柄刺剑,一柄在马上用,一柄在近战用,马鞍前的枪袋里插着两柄火枪,靴上的长马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
路易站在最高层的露台上,慢慢地收起望远镜,他身边是孔代亲王,蒂雷纳子爵与奥尔良公爵,他的三位战将,不过其中一位很快就要离开了,这让路易想起来就要叹气,但他……即便不是为了孔代亲王在知道此事后对他生隙,只是为了波旁血脉在欧罗巴上的进一步扩展与稳固,他也必须支持孔代亲王。
虽然说,即便出自于同一血脉,相互倾轧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譬如现在的哈布斯堡奥地利与西班牙两脉。但孔代亲王成为波兰国王的话,在能够摧毁那些施拉赤塔的势力之前,孔代以及他的继承人,必须有法兰西的全力支持,不然也只是一个受贵族操控的傀儡罢了。要说傀儡如此,就看看之前的约翰二世吧,阿蒙总说要把他做成火腿,但有着奥博尔林斯基这样大开国门的将军,这位国王能够坚持到大洪水时期结束,波兰依然保有主权已经很了不起了。
“等会您先下去迎接他们。”路易对孔代亲王说道。
“您呢?”孔代亲王问道。
“我要等宴会开始的时候才出现。”路易说:“真的大吵一场也实在是太刻意了,我保持沉默,而您得意洋洋,周围的人推波助澜才更更真实。”
“那么我呢?哥哥?”奥尔良公爵问道。
“你么,你并不在乎这个王位,但也有点嫉妒,”路易斟酌着说道:“作为王弟,你倒是要与我作对,我还有法国不能直接给予孔代支持,不然施拉赤塔就会立即调转矛头,针对他们的国王,但你可以,菲利普,你可以摆出一副有意与我作对的样子,我不喜欢孔代,你偏要让他万事如意。”
“总归会有图穷匕见的那一天。”孔代亲王喃喃道。
“所以菲利普要成为他们以为的另一股势力,在他们认为他们还有选择的时候——”路易瞥了孔代亲王一眼:“当然,如果您愿意相信菲利普。”
“我没什么不相信的,”孔代亲王说:“你本可以什么都不做。”没有路易,他甚至无法在王位争夺战中胜出。
“我才不会离开王兄,离开法兰西。”奥尔良公爵说,他看出孔代亲王确实犹豫了那么几秒钟,之后他应该想到了,国王在奥尔良的领地耗费了那样多的心力,怎么可能将奥尔良交给另一个不知道可信不可信的人呢?
“他们已经进入大画廊了。”路易说,于是孔代亲王就知机地告退了。
“您觉得那些波兰人会相信吗?”奥尔良公爵举起望远镜,看了看那些止步在长阶下的翼骑兵。
“会的,”路易说:“人们的心灵就像是一面镜子,他们如何看待自己,就如何看待别人,像是这些出卖国王,民众和国家没有一丝犹豫的施拉赤塔,当然会相信您会因为一个波兰王位心动和行动。”
……
波兰人的心灵是否是一面镜子暂且不得而知,他们已经被维纳斯厅的镜墙完全地慑住了,他们抵达凡尔赛的时候就是黄昏,踏入大画廊的时候暮色四起,穿着华美的侍从们放下金碧辉煌的鎏金灯架,持着长火柴,一根根地点燃白色的硬脂蜡烛,这种蜡烛不是来自于蜜蜂或是鲸鱼,而是来自于巫师与工匠们从石油中冷榨的油脂,这种蜡烛无烟,无气味,照明时间持久,照度稳定,一轮完整的蜡烛可以支持一整场通宵舞会。
几分钟内,这座厅堂就如同重又回到了白昼时分,明亮的光线充满了人们的视野,但比自然的光更能映照出绸缎、丝绒与金银的迷人色泽,与白天不同,男士们隐约三五成群,互成体系,女士们就像是散落在枝叶中的花朵,掩藏在象牙折扇下的笑容更加娇媚,流动的眼波更是犹如一张细密的罗网,随时能够将人紧紧地攫住。
但随着一声“国王驾到!”,人们就立刻犹如红海一般向着两侧分开,路易十四持着手杖,昂首挺胸而来,他锐利的视线掠过人群,每个人都不由得深深俯首屈膝,即便如此,这位记忆力极其出众的国王还是露出了些许不满:“内维尔圣马丁修道院的院长来了吗?”
国王的声音在寂静之中格外响亮,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耶稣会修士黑色长袍的人缓缓地从厅堂一侧的小门走了进来。
他来到国王面前,鞠躬行礼。
安齐亚轻轻地嘶了一声,他还能够认不出吗,此人正是米哈尔之前的波兰国王约翰二世,在被迫退位后,他为了躲避施拉赤塔的刺杀,到法国来寻求路易十四的庇护——他出现在宫廷算不得什么,但在波兰贵族使团前来迎接新王孔代的时候,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也许路易十四要的就是这个不合时宜。
第二百六十九章 波兰国王路易一世!(3)
约翰二世,不,约翰修士兄弟被允许待在国王身边,他得到了在宴会上与国王同一长桌的殊荣,即便位居末座,但只要看看那些不安的波兰人,他们准会想到路易十四可能要支持约翰二世重新成为波兰国王——就安齐亚所知的,有三个大贵族接受了不亚于他的贿赂,其他的大贵族与将军虽然无法探知,但想来孔代家族为了获得推举的胜利不会吝惜手中的钱财,据他所知,孔代亲王甚至卖掉了自己位于巴黎东侧的领地与城堡。
他们窃窃私语,以为做得十分隐秘,但就算是修士约翰也看得一清二楚,他在还是波兰国王的时候就习惯了这些施拉赤塔的惺惺作态,现在更是觉得一阵悲凉与空虚——他来到凡尔赛倒不是路易十四的授意,而是他听说奥斯曼土耳其人正在攻打波兰,因此想要前来恳求法国国王出兵。
在这场晚宴上,国王对他格外优待,约翰修士估计着也是因为孔代亲王成为波兰新王的事情让这位国王愈发忌惮起这个远亲来,他已经习惯了平静的生活,听说孔代亲王也是一个骁勇的悍将,也许他成为波兰国王会是一件好事——他将杯子移动到嘴唇,思忖着是不是应该早日离开凡尔赛,回到内维尔圣马丁修道院去。
波兰人固然忧心忡忡,几乎食不甘味,不过这些烦恼很快就在蒙特斯潘夫人的长袖善舞中消失了。
法兰西宫廷中的人有着一双最锐利的眼睛,与最灵敏的耳朵,王室夫人也是一个重要的职位,占据着它的人不称职,一样会被视作尸位素餐之辈。没错,这里说的就是国王之前的两位王室夫人,若说玛利·曼奇尼人们还能忍受,因为她并未正式获得这个头衔,那么之后的拉瓦利埃尔夫人就让宫廷众人难以容忍了。
作为国王的第一个王室夫人,她本该恪守职责——也就是说,她必须年轻美貌、品味高雅,并且能歌善舞,有着一定的文学素养。她将会作为国王的喉舌——在一些国王不适合发声的场合与情况下,她也是桥梁,将一些满怀赤忱的外臣引荐到国王面前,她要成为引领宫廷风尚的第一人,成为法兰西最为华美的一袭披挂。
但因为我们都知道的原因,拉瓦利埃尔夫人更多的是被国王当做密探和刺客用了,宫廷中无人知道此事,他们只知道国王的王室夫人是个外国人,只是一个军官之女,体弱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