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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教授和学生们怎么样?”
说到这个,小洛姆就有点愁眉苦脸,“有些过于大胆,有些过于谨慎。”他说,倒没有十分虔诚的人,在这座允许解剖与研究人类躯体的医学院,略有些信仰的人就待不下去——甚至有些学生或是教授只是因为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就逃走了——他们的同理心不允许他们像是对待畜生那样对待同类。
一开始小洛姆还在担忧这些人会不会影响到外人对这座医学院的观感,离开的人有些保持沉默,一言不发,有些则愤怒地将这里称作炼狱,医生和学者都是魔鬼,路易十四就是撒旦——他考虑过是不是要去警告他们,但负责这里的奥尔良公爵听了只是大笑,说这种局面正是国王需要的。
果然,在一些人为此却步的时候,更多胆大妄为的家伙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小洛姆这才想起……他的父亲说过,一个医生必须有一颗冷酷如同冬日钢铁的心,因为哭泣与哀怜,祈祷与忏悔是没法救治病人的——作为鸟喙医生行走过数个城市的老洛姆可能早就做过这样的选择了。
在瘟疫横行的城市里,鸟喙医生就是执掌着生杀大权的审判官,他画上一个符号,一个人,一栋房屋,甚至一条街道就要被严密地封闭起来,直到里面的人全都死去,或是侥幸苟延残喘到再没有一个发病的人。
“我知道会有一些不通世情的家伙参入其中,”路易说:“所以,我把这个地方交给你而不是他们之中的一个,”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小洛姆:“你不是那种具有天赋或是勇气的人,我对你的要求也不是这个,洛姆,你知道我的底线在什么地方,你要帮我控制住他们,我要将这里打造成一座圣洁的希望之城,而不是一个疯人院。”
小洛姆敬畏地点了点头。
路易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发觉正有人盯着他看,虽然医生都戴着简化的鸟喙面具,但很难说有没有敏锐的人察觉到他的身份,他在被人认出来之前走开了。
……
丰特莱修道院医院不是炼狱,但有一个地方是的。
那就是布雷泽医学研究院。
布雷泽医学研究院在之后的几百年里一直被人当做是个名字古怪的俱乐部,因为里面没有一个医生拿出过论文和实证,甚至没有一桩病例。
当然没有了,因为这个研究院针对的不是凡人,而是里世界的巫师,狼人与吸血鬼。
血族议会成员的想法没错,路易十四确实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哪怕他的敌人并非人类,他设法安抚了提奥德里克与阿蒙的同时,也在设想如何统治黑夜中的法兰西——他已经知道应该怎样使用巫师,也知道如何掌控狼人,但吸血鬼确实是里世界里最为强大且不可知的一族,除非吸血鬼中有完全属于路易的人。
但这不可能,人类一旦成为吸血鬼,他就不会再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思考了,除非路易也成为吸血鬼,不然他根本无法保证对方的忠诚,更不用说,血族之中还有等级与血亲的牵连与压制,这些问题路易甚至无法深入探究,更别说解决了。
第四百零二章 布雷泽城堡的研究所(上)
国王也是微服乔装后,秘密来到布雷泽城堡的。布雷泽城堡之所以被国王选中,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在它的地下,是松软的石灰岩,自它在十二世纪初建以来,拥有者就不断地在下面挖掘——储藏室,巡查暗道,地下工坊、厨房甚至面包房,冰窖与其他用处的洞窟等等,在路易十四决定启用这座城堡之前,它已经有了三层地下建筑,最底层与护城河连通,深度五十四尺左右,既可以得到水源,也能拥有排水。
这个地方经过重新整修后,除了永远不见天日,以及空气混浊之外,也不比一般城市贫民居住的窝棚或是地下室坏到什么地方去,巫师与一部分大胆的人类医生、士兵们在此轮班,他们很少交谈,从巫师那里学来的手语飞快地流通起来。当路易在维萨里以及卜凡第的大家长陪伴下走入通道时,守卫们先是警惕地打量他们,验证过他们的身份后才深深地鞠躬,拉起铁闸门允许他们继续深入。
石灰岩的洞穴通道只经过粗略的打磨,巫师的荧光植物与火把交相辉映,按照警备的要求,三十尺内必须能够看清对面来人的五官——因为狼人一跃就至少有二十尺,这里的守卫都配备弓弩与火枪,射程都在五十尺以外,三十尺的距离可以保证他们连续射击两次——在这种狭小的通道里,狼人庞大的躯体可以保证这两发弩箭或是子弹没有脱靶的机会。
路易抬起头看了看上方的天顶,这个高度可以容许人类从容地往来,但对于变化之后的狼人就不太友好,他是亲眼见过狼人的,它们的速度与力量,巨大的体型在开阔的地方就像是一部覆盖着装甲,满身尖刺的战车——也许是考虑了这点,对狼人更加熟悉的巫师们没有过于开拓地下洞穴和通道,而且,他们可能只走了几百尺,就经过了好几道铁闸门。
“请容许我……”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一个巫师上前来,他的手里举着一瓶药水,维萨里认出他正是德龙家族的一个子弟,德龙的家长曾经参与到谋刺玛利·曼奇尼,动摇其统治的阴谋中,但也不是每个德龙人都愿意支持他的,何况在大家族中,拥有才能却因为身为旁支而郁郁不得志的人太多了。
德龙家族的天赋就是驯养魔法生物、魔兽,狼人曾是巫师的盟友,但很快就沦落到牲畜一般的位置了。
这也不奇怪,在狼人,巫师与吸血鬼这三大黑暗种族中,狼人可以说是拥有最多兽性的种族,也就是说,身体中的动物性胜过了人性,众所周知,人类才是最可怕的猎手——狼人在失去了最宝贵的特质后,成为地位最为卑微的一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血族们会分做中立、魔宴与秘宴,但这是立场,不是壁垒,在路易十四与血族的冲突中,无论魔宴还是秘宴,又或是中立者,都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同类这边,而他们在面对罗马教会或是其他敌人,譬如巫师时也是如此——这才奠定了血族在表世界与里世界的基础,就算是主旨为“避世”的秘宴,他们也同样是黑夜中的贵族与领主,拥有权力与荣誉,更有严密且上下贯通的组织体系,从最高的亲王到最底层的“幼儿”,他们的法令与规定是可以得到彻底以及有力的执行的。
当然,那些失去了“亲长”,或是有意被胡乱制造出来的“贱民”,没有自制力,胡作非为的家伙们,是不被承认为血族的一员的。
至于巫师们,比起血族秘宴与魔宴之间的相互敌对,他们更像是割据一地,闭关锁境的诸侯,他们致力于营造一个可以达成内循环并且保证自己永远居于绝对优势的小世界,甚至不愿意往外多看一眼——就像是曾经的加约拉,巫师们都是在各个家族中相互通婚,尤其是嫡系,不与外界连通,也不向下兼容。
但这样的小世界,至少可以拥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或者说是死气沉沉的安宁。
狼人们却是三个种族中处境最糟糕的。
巫师与血族轻蔑地将狼放在人之前,并不是无的放矢,狼人继承了狼的许多习性——像是嚎叫、结群、头狼繁育等等,一些对于狼群来说十分有利且合适的习性,落在狼人中就显得不那么合适了,尤其是在魔法侧开始退入里世界的时候。
人们在数百年后研究狼群,会发现狼群的狼只数量基本上都在十几、二十几左右,那是因为狼群中只有首领才能孕育后代,所以狼群中,往往是父母率领着子女,又或是少数情况下的,祖父母率领着子女与孙辈,而成年后的公狼和母狼都有可能遭到驱逐,如果它们不想离开,就要争夺首领的位置,取而代之。
离开后狼群后的年轻狼只如果组成了自己的狼群,那么与自己的父母,祖父母就是敌对的关系,并不会因此融合成一个更大的种群。
这种行为模式在狼群中可行,在狼人中却造成了一些问题——他们的族群永远无法扩大到可以抵抗巫师与血族的地步。
一个血族氏族能够拥有多少后裔姑且不说,每个后裔都会无条件地服从亲长的命令这点就要远胜于狼人,巫师没有这样特殊的制衡天赋,但他们的数量是优势。
另外,一个血族遇到另一个血族,即便是魔宴成员遇到了秘宴成员,也很少会不死不休,一个巫师见到了另一个巫师,除非一方是正需要实验用材的黑巫师,他们也不会莫名其妙地争斗起来,但狼人就不同了,他们遇到巫师和血族必然是一场血肉横飞的死斗,不同族群的狼人遇到了也必然要开战。
所以里世界几乎没有狼人的栖身之处,巫师和血族没有那么宽容,也没有那样大的区域可以让他们分割。
他们原本可以居住在人迹罕至之处,但随着人类将脚印印在了每个他们所能到达的地方,这样的地方也越来越少了,森林被焚烧,荒野被开垦,还有数之不尽的战争,不断变化的边境线也导致了狼人的族群一次又一次地爆发冲突——就像是克雷兰,塞尔维亚狼人的首领,他原本是源自于英格兰国王雷克兰的一支,梅林随侍亚瑟王的时候,他追随梅林,但因为梅林与亚瑟王最终的失败,巫师退隐,他和他的族人被放逐到塞尔维亚,后来奥斯曼土耳其人攻占了塞尔维亚,在他们的统治下,狼人连苟延残喘的余地都没有,克雷兰只得带着族人接受了护持当时正在四处游荡的查理二世的雇佣——那时候查理二世确实应允了他们可以返回英格兰。
后来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几度阴差阳错,他和他的女儿反而成为了路易十四的附庸,塞尔维亚狼人成了哈勒布尔狼人。
这个结局确实令人意外,毕竟一开始的时候,塞尔维亚的一部分流浪狼人差点成为了弑君的凶手,克雷兰以及族人也确实剿灭了巴黎近郊的狼人。
巴黎,热沃日以及上卢瓦尔地区,是法兰西原住狼人的栖息地,路易十四原先还有意观察一番,看看他们是否可以为其所用,但结果令人失望——比起塞尔维亚狼人,这些狼人不但弱小、蠢钝,还有着令人啼笑皆非的狡狯与卑劣性情——他们简直就是狼人中的诺菲勒,就算是路易十四尚未亲政,急需力量的时候,也未必会决定用这些非人生物,遑论现在。
尤其令路易感到厌恶的是,这些狼人虽然无法对抗外来的敌人,祸害凡人倒是很有一手,在热沃日的狼人一年要杀死数百个成人,拖走尸体或是将其撕裂后留在原地,带来极大的恐慌与不安,不止一个村庄因为“狼灾”慢慢地被荒废掉了,对路易看来说这是一桩不可饶恕的罪过。
在得到塞尔维亚狼人的忠诚后,拉瓦利埃尔夫人率领着族人扫过大半个法兰西,他们的战果除了死掉的之外几乎全在这里了。法兰西狼人虽然无用、可憎,但狼人和狼人之间的根本还是一样的。
路易微微闭上眼睛,走入蒸发后形成一片银色雾气的药水,这种药水可以消除人身上的所有气味,免得狼人记住他们身上的味道。
经过了这道手续,他们就可以看到狼人了。
在原先可能被用来储藏麦子的洞窟里——没有窗户,四面都是坚实的岩壁,狼人的爪子或许可以抓下表层的碎页,但要想掘出一条足够他爬出去的通道,不可能。而且这只浑身覆盖着红棕色的毛发,四肢廋长,被截去了指骨的狼人饮食中都混杂着德龙家族用来麻痹魔兽思想的药物。
他看上去更像是一条鬣狗而不是一只狼。
不过从外表上来说,他也不是很糟糕,这里的巫师与医生就算有一些道德败坏,以虐待其他生物为乐的家伙,也不能损坏国王的财产。他被打理得挺干净,除了被实验和困缚的地方有毛发掉落、皮肉开裂等无法避免的伤害之外,身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疤痕,只是一看到,一听到有人靠近这里,他就不禁夹住了尾巴,开始哀鸣起来。
在他的黄色眼睛里,你甚至看不到太多的憎恨与愤怒。
德龙家的巫师走过去,手持着一根短短的魔杖,他们之间的铁闸门徐徐升起,狼人几乎贴附在地上,一动不动。
“是因为必须保持这种形态吗?”路易问道,他见过拉瓦利埃尔夫人狼形和人形的样子,人形按照他的审美来说,不算坏,很有风格与韵味,狼形也很美,这种……近似于半狼半人的样子,但又不似塞尔维亚狼人那样皮毛丰厚——稀疏的毛皮下可以看到遍布凸起颗粒的皮肤,看上去实在是令人感到有点恶心。
“只有最强壮,意志坚定的狼人才能变幻成巨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