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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心中微微一沉,这时候提奥德里克亲王落回到他身边,虽然形态是猎豹,但他的皮毛比冰雪还要冷——也许这才是血族的常态,在这样瞬息万变的战斗中,亲王无暇顾及操控自身的温度,自然就变成了原先的样子——毕竟所有的血族都可以说是不甘的死者,而死者的血液总是冰冷的。
说起来,哪怕两位亲王交手了数百次,用人类的时间来计算,也不过过了几秒钟。
“提奥德里克。”乌利尔说:“你是无法战胜我的。”
提奥德里克的力量最终只有一小部分,而且在这艘幽灵船,以及它的周围,在浓雾之中,不知道隐藏了多少末卡维的成员。
“放弃吧,”乌利尔又说:“我并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杀死另一个氏族的家长。”
“那么你有想过,”提奥德里克说:“一旦路易十四取得胜利,祖地在托莱多的末卡维要如何自处?”
“我来到这里就是这个原因,”乌利尔直言不讳地说:“首先我要恭喜你,提奥德里克,你做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选择,在人类之中,你的国王不止一次地战胜了他的敌人,他的辉光照耀着大半个欧罗巴,还要将西班牙的王冠戴在他的小儿子头上。但你也犯下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你纵容一个凡人将他的权力触须伸进了他不应当触碰到的地域,你容许他豢养巫师,把他们当做狼犬,驱赶了我们的同族。”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虽然诺菲勒几乎不被我们承认,但终究还只是几乎——你的国王越过了最紧要的界限……”
“所以你们即便很清楚他在梵卓与茨密希的庇护下,”提奥德里克说:“却依然动了手。”
“我们动了手,”乌利尔说:“这是三位以上的家长做出的决议,亲爱的提奥德里克,不说路易十四的野心不但覆盖了白昼,还将覆盖黑夜,单单就说他即将成为一个‘凯撒’,提奥德里克,我们就不能允许,我们都知道,一个混乱的、黑暗的、愚昧的欧罗巴才是最适合我们的。”
“啊,我明白了,”提奥德里克说:“确实,人类举步向前,血族却无法跟上,路易已经是你们的威胁了。”
奥尔良公爵在一旁听着,心脏不由得一阵阵地抽紧,事实上,在里世界中,巫师中的顽固派与守旧派也对太阳王不抱任何好感,除了太阳王有意将里世界也归入自己的领地之外,那就是这位国王并不容许里世界继续如之前的一千年那样,死气沉沉,波澜不惊地继续他们的生活。
那些年轻的巫师们只看到了外界的自由,光明与理想,却无法看到老成者所能看到的迫在眉睫的危机——在梅林时代,凡人所依仗的不过是少量的黑铁武器,皮革的甲胄与强健的身体,他们畏惧野兽、洪水、火焰与雷电,蠢笨无知到只能用手指头数数,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能够掌控知识、自然,以及拥有天赋的巫师对他们而言简直就如同神灵,或是神灵的仆人一般(在那个时代与更早之前,巫师们确实经常被视作祭司与神仆)。
哪怕后来巫师们的分裂主义者有一部分倾向了教会,但无论是教会还是固守原处的巫师们,他们依然是高高凌驾于凡人之上的。
可就是这些被轻蔑的人类,最终将巫师们驱赶到了狭小的里世界,逼迫血族避世,将狼人的聚集地破坏殆尽。
现在呢?从路易十四亲政时期开始,人类在科技方面的发展就从缓步行走,变成了迅速的奔跑,虽然这多数都是战争的推动,但也是因为路易十四是个几乎对一切神明与非凡者毫无畏惧的人——他的“宽容”才是所有非人最大的敌人。
有许多巫师、狼人、甚至血族,对这位国王的一视同仁十分赞同与支持,就像是提奥德里克,但这是因为提奥德里克是所有血族家长中“最近似于人类”的一个,他对法兰西抱有深厚的情感,以至于会匡扶这片土地上的王室——还有的就是虽然能够看到将来,但因为个人的奇特嗜好,宁愿大笑着袖手旁观的存在,譬如阿蒙。
但更多的里世界居民,尤其是经过了岁月的磨砺的血族长老们,他们却对路易十四充满了畏惧。
路易十四将人类重新打造成了一柄锋利的武器,却用脉脉温情麻痹了整个里世界,他诱惑了巫师,收买了狼人,欺骗了血族——用种种甜蜜的手段与言语,他不将刀剑对准后者,就让轻信者以为他就如圣人那样愿意与狼群共眠,却没发现这个狂妄的凡人正在往他们的脖颈上套上绳圈。
无论是巫师,狼人或是血族,他都要将其牢牢地控制,让他们能够为他所用——诺菲勒被驱赶出法兰西,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曾经谋刺路易十四,而是因为他们对路易十四毫无用处,不然就看阿蒙吧,他对国王的冒犯可能比诺菲勒更甚,但路易十四甚至愿意为他与瑞典国王交易,用一个重要的军事港口换回茨密希的祖地。
问题是,在短时间内,血族可能是这位王者手中最为重要的一张牌,但血族的生命是那样的长久,人类的发展又是那样的快速,梅林时代血族就要避世,几十年,一百年,或是一千年后呢?
若是血族,甚至整个里世界还能自我封闭,无法逃避的黄昏或许还会到来的更晚一些,可路易十四会允许吗?
在他的领地与国土上,有着另一个声音?另一个国王?另一种法律?
“但利奥波德一世,以及反法联军的胜率并不大。”提奥德里克沉默了片刻后,说:“末卡维的祖地却永远只有托莱多,乌利尔,难道你认为国王会受你的威胁吗?”
“我知道这不可能,虽然这是国王唯一的弟弟。”乌利尔看向奥尔良公爵,公爵是个人类,身无片缕,伤痕累累,但依然站得笔直,显得十分骄傲,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所以我想让公爵先生成为我的后裔。”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公爵的心猛地一跳。
第四百八十九章 国王的第三次御驾亲征(5)
提奥德里克叹了口气。
当你种下一颗种子的时候,你就知道它终将结出一枚果实。投石党两次暴动令得曾经繁荣强大的法兰西荣光不再,国外与国内的野心家们更是对波旁王室虎视眈眈,甚至不顾与里世界的约定而驱使狼人与巫师谋刺凡人的国王,以至于路易十四过早地知晓了里世界的存在。
国王年少气盛,更有着惊人的胆魄与勇气,如果是在二十年后,他也许会更妥当地处理诺菲勒,还有以曼奇尼为首的加约拉岛的巫师们,但这些话说来毫无意义,事实就是,也许揭开秘幕的不是路易十四,但将它彻底撕下来的肯定是这位太阳王。
他的光芒烧灼着那些阴影里的生物,让他们不得不孤注一掷。西班牙的黑巫师与血族们联合起来对他进行刺杀是一次,现在则是第二次,不过这应该是末卡维氏族的个人行为。第一桩事情对末卡维来说并无过错,毕竟那时候西班牙还属于哈布斯堡的卡洛斯二世,路易十四是他们的敌人,但时过境迁,令人感到讽刺至极的是末卡维将要迎来一个曾经被他们刺杀过的统治者。
末卡维的乌利尔亲王会因此忧心忡忡一点也不奇怪,有诺菲勒在前,路易十四为什么不能再次将另一个血族氏族驱逐出他的领地?除非他有不能这样做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就在提奥德里克身后,这时候就不用提什么里世界与表世界之间的界限了——魔宴的茨密希家长,阿蒙也曾毫无忌惮之心地直接向年少的路易十四发出邀请——虽然在提奥德里克的干涉下没有成功,但阿蒙这样做也不是单纯出于个体的任性,如果路易十四真的被他转化成了后裔,那么他会如曾经的提奥德里克那样被立即宣布死亡,由他的王弟菲利普继位。但如果新王对这位兄长依然抱有几分真情实感的话,那么当时已经失去了祖地的茨密希很有可能在法兰西的支持下返回利沃尼亚,或是从国王这里得到一片新领地作为祖地。
毕竟法兰西有那么……大,对吧。
乌利尔亲王与阿蒙有着同样的计划,谁都知道路易十四对自己的弟弟,奥尔良公爵有多么亲密,看重,甚至可以说是纵容,不是那种对孩子或是女人的纵容,他把他当做弟弟,也当做将军与大臣,而以往的王弟,如加斯东、约克等人,一向深受国王的忌惮,他们别说是建功立业了,就连与大臣交往的亲密些也会引起国王的怒火,动辄被投入伦敦塔或是巴士底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最糟糕的莫过于被国王陛下加上一个莫须有,或是真实存在的罪名,被砍下脑袋。
但如果路易十四对奥尔良公爵的情分有十分之一是真的,那么末卡维就能继续保有托莱多的祖地。
“不,”提奥德里克说:“不仅如此。”他说,他也是一族的家长,虽然暂时还没留下值得托付的后裔,但他也曾经是上一位家长的后裔,当然知道“父亲”对后裔有着多大的权力,这种权力不是立在随时可能变化的武力、智慧与权力上的,而是直接贯穿躯体与灵魂,虽然不能说是傀儡,但只要被转化成后裔,奥尔良公爵就必然会对转化他的家长产生无可抵御的孺慕之情,进而不顾一切地服从于他,接受他的任何安排。
这种控制在被转化的初期尤为明显,也是为了保证后裔不会在“学习”结束前私自逃走引发不必要的混乱,重要的是这个过程少则十来年,多则上百年也是有的。而路易十四,太阳王哪怕权势赫赫,他依然是个凡人,他还能支持得了五十年已经算得上长寿……五十年后呢?当兄长逝去,人类的情感一同被埋在六尺之下,奥尔良公爵菲利普就真的只属于末卡维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乌利尔说:“就应该明白我志在必得。”
“你应当知道你的行为将会带来路易十四的怒火。”
“只要他不在乎这股怒火同样会将他的弟弟焚烧殆尽。”
“看来已经没有什么谈判的余地了。”提奥德里克说。
奥尔良公爵感觉到手下的皮毛耸立起来,就立即后退一步,抵在船舷上,末卡维的乌利尔亲王果然在下一个瞬间就飞腾而起,浓雾中更是骤然响起了数之不尽的低沉而又尖利的噪音——并不矛盾,它们若有若无,却能够直刺进人们的脑袋,公爵握住自己的喉咙,才能忍下呕吐与大叫的冲动。
一双手轻轻地拢住了公爵的肩膀。
奥尔良公爵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杀死自己,他手中依然提着侍从的火枪,也许是因为觉得人类的这种武器不可能伤害到吸血鬼,无论是乌利尔亲王还是提奥德里克亲王都没在意,但公爵随即看见了一张有点陌生但印象深刻的脸——一张笑吟吟的少年的脸,阿蒙亲王。
他顿时松了口气,围绕着公爵的雾气却陡然变得疯狂起来,但阿蒙只是轻轻将公爵往上一提,往外一丢,就把他丢到了海里。
海水冰冷,但对化身飞蛾的末卡维来说,他们并不那么情愿进水,因为飞蛾的翅膀一碰到水就会被打湿、粘结与皱缩,阿蒙亲王随后跃下,伸出一条胳膊挽住公爵。
在深黑色的水里,凡人什么都看不到,血族却没有一点问题,阿蒙带着公爵仿如穿过了一条玻璃甬道般地在深深的海水中游过了大约八九百尺左右,才算是摆脱了末卡维的乌利尔所持有的“鬼灯”所能影响到的范围,他将公爵举起,轻松的就如同举起一个玩偶,把他递给另一艘船上的茨密希族人。
“招待好我们的贵客。”阿蒙笑着说,他的头发和衣服没有一星半点潮湿起皱的地方,就算有人说,他刚从凡尔赛宫的宴会上出来也会有人相信,他的后裔们将奥尔良公爵接过来,把他推拥到船艉的房间里去。公爵只在门开的时候一侧首,才看到亲王正化身成一大群黑色的小蝙蝠,向着白色的飞蛾群扑去。
“放心,殿下。乌利尔亲王虽然也很强大,”一个血族说:“但他的对手是父亲和提奥德里克亲王。”
在“埃斯库多”号上,公爵固然有着最好的房间,但与血族的船相比,凡人的船又不值一提,至少让公爵来看,船艉的这个房间几乎与他在凡尔赛宫的寝室没有太大区别,这里甚至还附设了一个浴室,浴缸上的镀金龙头打开后也一样可以喷涌出滚热的浴水。
在公爵接收到的讯息里,茨密希的血族应当是一群癫狂的,行事无所顾忌的疯子,而且对血族而言,人类就只是食物,但这些血族侍从们表现的就像是在款待一位血族亲王,公爵暗忖,要么是茨密希这个氏族并不如他们的名声那样坏,要么就是阿蒙在茨密希中的地位绝无敷衍、辩驳与质疑的余地。
他突然笑了起来,一个正在为他梳理按摩头发的血族好奇地问道:“我可以知道您在笑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