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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拉略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感觉我们的话题正在滑向深渊,”以拉略说,路易十四的暗示让他又是惶恐又是升起了不应有的奢望:“今天我已经受了足够的惊吓,好陛下,我们谈谈别的事儿吧。”
“你想听什么呢?这样吧,”路易毫不在意地说:“我给你一千个愿意皈依的异教徒贵族,再给你十万个里弗尔吧。”
一千个愿意皈依的异教徒贵族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但谁让默罕默德四世带来的人足够多呢。
要让一个异教徒皈依,从来就有很多办法,物理说服可以一直沿用到一千年后,甚至更晚,何况奥斯曼人的大军中,也有许多知情识趣的乖乖——他们大多来自于西帕希,也就是奥斯曼人的骑兵队伍,他们之中大多都是被征服地区的贵族后裔,又是苏丹的士兵又是苏丹的人质,他们有着这样的身份,当然不会畏惧因为改信的问题被追究责任。
还有奥斯曼的仆从国与扈从国的军官们,土库曼人,又或是鞑靼人,格鲁吉亚人,他们与苏丹之间更近似于雇佣者与被雇佣者,当然也不会为了信仰这种区区小事迎来杀身之祸。
……让一些虔诚的教徒不愿意承认的是,与其说以拉略主教带回罗马的是一群昭示了天主之威的皈依者,倒不如说是一堆活动的钱囊,因为作为俘虏,这些贵族是出得起自己的赎金的。
以拉略既可以从路易这里得到十万个里弗尔,又能带回一千个活生生的金人儿,想必罗马的枢机们在接受这种令人愉快又体面的馈赠时,肯定会相信如以拉略所说,法兰西的路易十四是个对天主与教会无比忠贞与顺服的善人……
让以拉略有点惊讶的是,路易十四竟然将这件事情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年轻的卢西安诺来做。
不是他不认可卢西安诺的才能,但这种事情——他只能说路易的儿子果然与他的异母兄弟一般,具备一个统治者应有的资质。直接点说,就是卢西安诺也不是那种教会喜欢的国王,他或许有信仰,但肯定不会爱屋及乌到罗马的教士身上。
在将这一千个人交给以拉略的时候,以拉略才第一次见到了卢西安诺。
“你长大了啊,卢西。”以拉略说,科隆纳公爵留给他的印象还是一个有点忧郁的少年人,现在他看到的却是一个粗鲁的军人,身形高大,胸膛厚实,脸上蓄留着浓密的胡须,鬓发蓬乱,已经看不到一点玛利·曼奇尼的影子了。
“因为要与那些奥斯曼土耳其人谈判的关系。”奥斯曼人与他们的附庸大多喜欢蓄留浓密的大胡子,不留胡须就给他们软弱可欺的印象,为了避免无意义的纠葛,科隆纳公爵就留起胡须来了。
默罕默德四世如今生死未卜,留在西西里岛的奥斯曼人也可以说是遭到了致命的打击,但那不勒斯滞留着这支大军的大部分,这些士兵还被他们的大维齐尔统领着,但流言已经传播到了每个奥斯曼人的心里——他们也不能不信,补给的配额突然地下降到了一个几乎无法让他们饱腹的地步,距离海岸较近的军团也看到了火光与黑烟,曾经林立在碧蓝的天海之间的桅杆也像是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这要归功于法国人的舰队)。
曾经给敌人带来庞大压力的人数也一样会对大维齐尔带来压力,他本来就不是一个非常有才能的人,面对质疑的目光与危险的视线,他只能在帐篷中瑟瑟发抖,向他的真神日以继夜地祈祷——本来,如果奥斯曼人的大军能够视若破竹地径直攻入那不勒斯,或是更富饶的地方,他们还能依靠劫掠维持运转,但那些天主的子民虽然懦弱,却不知道蓄积了多少水泥,曾经在大会战的时候阻碍了他们的人造巨石在这里变成了矮墙、地堡与各种奇形怪状的工事,他们的敌人显然并不指望能够在作战中取得胜利,但只要能够拖延住他们的脚步就足够了。
饥饿会让人虚弱,也会让人愤怒,更别说……苏丹确实已经离开了他们,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回去,是不是还有退路。
不过路易十四与科隆纳公爵都不能如同对待西西里上的奥斯曼人那样对待他们,他们的人数太多了,谁都知道陷阱里的野兽最凶猛,路易十四也经不起奥斯曼人的孤注一掷,他在等待大维齐尔或是伊斯坦布尔的新当权者派来的使者。
使者来了,他带来了新苏丹的信件。
默罕默德四世已经“亡故”,王太后扶持着他的儿子,与科普鲁律家族的小儿子达成了协议,他们急需这支大军回返伊斯坦布尔,甚至不介意付出一些赎金,还有喂饱了热那亚人与威尼斯人的佣金——因为只有他们才有足够的船将这几万人运送回伊斯坦布尔。
“给特兰西瓦尼亚大公写信吧,”路易十四对身边的巫师说,“他应该撤回罗马尼亚了。”
——
“我们不再试试吗?”特兰西瓦尼亚大公,特克伊的朋友与将领望着仍然能够依稀看到轮廓的伊斯坦布尔,遗憾地问道。
“不了,我们不能太贪婪,奥斯曼人的大军就要回来了。”特克伊说。
说不遗憾是假的。
伊斯坦布尔,曾经的君士坦丁堡,从来就是一座不可动摇的坚城。当默罕默德二世是收买了热那亚人,从热那亚人掌控的加拉大地区潜入金角湾,更是出其不意地铺设滑道,将八十艘帆船拖入海湾,海陆夹击,才终于征服了这座巍峨的堡垒。
从君士坦丁堡变成伊斯坦布尔之后,这座堡垒又被历任苏丹加以修缮与加固,现在它有四层防御,护城河与矮墙,用石灰岩条石修筑的外墙与花岗岩条石修筑的内墙,还有五百座塔楼,可以覆盖任何一段城墙。
虽然来自于法兰西的援助让他们有了威力可观的火炮与大量的火药,但要在奥斯曼的大军折返前打下这座雄城,还是不太可能。
“会有机会的。”特克伊说:“而且不会太久。”
——
在北荷兰的蒂雷纳子爵才听到奥斯曼人不得不退出意大利的好消息,就迎来了英国人与丹麦人的联军。
面对着法兰西与瑞典的威胁,丹麦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契合的盟友。路易十四的回答让近年来愈发刚愎自用的查理二世怒不可遏,他像是个疯狂的赌徒,不顾国会的反对,仿效路易十四曾经的做法,将属于王室的财产做了抵押,联合了荷兰的流亡政府与丹麦人,拼造了一支新的舰队,意欲在北荷兰夺回失去的尊严。
第五百二十八章 蒂雷纳子爵生日宴会的前奏
“我叫你去国王身边,就是让你留在陛下身边的。”
蒂雷纳子爵略带责备地说。
“陛下身边人才济济,我也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平庸之人罢了。”维拉尔说,他还很年轻,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从军却已经有九年,虽然无法与十四岁从军的蒂雷纳子爵相比,却也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无论是海上还是陆地上,他说自己是个平庸之辈,但若他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又如何能够被蒂雷纳子爵推举到国王面前?
但当路易十四问他,是要留在他身边,还是回到北荷兰去的时候,他依然决然地决定要回到他的老师与长官身边。
蒂雷纳子爵是11年生人,也就是说,他已经快是七十岁的老人了,按理说,他应当回到他的故乡阿登省的色当颐养天年,路易也已经感念他这些年的忠诚与勤勉,准备将色当——这座城镇而非原先的色当公爵领地,回封给他,也就是说,蒂雷纳子爵可能作为不受看重的次子,拿回被父亲与兄长丢失的爵位,这可是一桩难得的荣耀。
但北荷兰太重要了,它不仅仅是法兰西在荷兰的领地,也是路易十四预设的钉子,在这场战役之后,他们或许可以彻底地收回当初不得不切割给其他国家的尼德兰领土,鉴于蒂雷纳子爵的外祖父就是奥兰治的威廉一世,他的血统是如同英王傀儡威廉三世那样令荷兰人怀念与尊重的,如果换了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路易十四,荷兰人都不会如同现在般温顺。
蒂雷纳子爵可能无需登上舰船,乘上马匹,冲上战场,但他必须在被北荷兰,在这个关键时刻。
乌得勒支公爵威廉三世在英国人的支持下谋求重振奥兰治家族荣光的叛乱依然此起彼伏,不,也不应该说是叛乱,因为对威廉三世与他的支持者而言,他们是光复荷兰。可惜的是,在北荷兰愿意支持他们的人并不多,流亡政府的议员们倒是与前者频繁接触,他们甚至愿意让威廉三世成为荷兰国王——看来,他们也深刻地感受到,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坚定地站在威廉三世身边,允许荷兰成为一个独裁者统治的王国,而不是一个由议员与商人们把控的大件“商品”,荷兰还不至于那样快地完全陷落。
蒂雷纳子爵不知道威廉三世有何感想,不过他的大部分注意力还真不在威廉三世身上。
说来好笑,虽然威廉三世的“光复”看来声势浩大,但荷兰共和国原有的弊病还是如同孢子一般滋生在他的政府与宫廷里,英国人更是借着查理二世的权威,横行无忌——据他所知,威廉三世的命令虽然还被限制在乌得勒支与周围几座小城市,他的官员与将领们却分成了至少三派,保王派、共和派与英国派,他们每日争执不休,为了一点权力与得益相互陷害,彼此倾轧。
路易十四与蒂雷纳子爵的想法一致,这不是荷兰与法国的战争,荷兰与法国的战争早就结束了,现在是英国与法国的战争,只顾镇压乌得勒支人的暴乱,是没有什么大用处的,就像是用巨锤殴打飞虫,不一定能得到什么结果,还有可能令得士兵们疲于奔命以及引起其他地区荷兰人的恐惧与惊慌。
要治疗疾病,除了要照料表面上的伤口之外,也要追究病灶所在。
双湾之战重创了英国的海上力量,但现在看来,查理二世的野心可没跟着一起沉进英吉利海峡,他就如同一个赌徒,意欲孤注一掷,他不但模仿着路易十四向商人借贷,发行了大量的战争债券,还向民众征收了三次战争税,他处死了一些反对者,收缴了他们的资产,把他们的脑袋悬挂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尖顶上。
因为是和法兰西人打仗,而且查理二世许诺了可观的回报,也有那些战争债券数额巨大——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相信查理二世,但……路易十四与蒂雷纳子爵私下里谈话的时候,告诉他说,查理二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盛大到什么程度呢,就算是伦敦附近的乡绅也在邀请之列,人们才进了温莎城堡——那是英国境内最大的一座王室城堡,国王的军队就围住了城堡。
里面的人陆续离开,或者说被释放的时候,各个面色苍白,神情愤懑,他们手上握着大把的战争债券——别说没能随身带着钱,银行家与放贷的犹大人也都在被邀请的行列里,他们不得不以自己的土地与庄园做抵押,也将自己抵押给了查理二世,他们原先可以袖手旁观,甚至趁火打劫,但如今,查理二世若是败了,他们就要倾家荡产,身败名裂。
这样的查理二世怎么会被一场海上战役击溃?应该说,越是接近失败,他就越是疯狂。
蒂雷纳子爵通过国王的“小鸟”们得知,现在英国所有的船厂,都在日以继夜地开工,哪怕它们并没有制造舰船的资格与能力,普通的帆船查理二世也要——小船可以被用作运载补给与纵火使用。荷兰的流亡政府一边向英国寻求落足点——它们在新大陆的落足点已经被法国人重新夺走了,一边也在不断地收拢那些侥幸不曾被法国人捕获的荷兰船只。
然后是丹麦,丹麦的造船业重要落在渔业而非商业上,丹麦…挪威都有很长的海岸线,也有许多港口,只是丹麦面对着北海,北海西侧又是英格兰,挪威呢,面对着冰冷的挪威海,要越过北海要通过狭窄的英吉利海峡,要穿过挪威海也一样面对着英国的威胁,以及漫长的路程,商人还没有疯癫到选择这样的航线。
丹麦与英国的关系原本也不怎么样,但现在他们却联起手来了,连同荷兰的流亡政府——联军在挪威海聚合后,就往北海而来了。
北海正是一个倒置的钱袋,上方是挪威海,左手边是英国,右手边是丹麦,下方就是北荷兰。
——
约克公爵举起了望远镜,他们现在正在英国的奥克尼群岛附近,北海的入口处。
这支联合舰队要他来说,只是以数量取胜,质量上甚至无法与那支沉没在双湾海战中的舰队相比,但这时候他们还有什么挑拣的余地呢,他尖刻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嘲笑,嘲笑这支舰队,也嘲笑这支舰队的指挥官,也就是他自己。
如果现在有人看到约克公爵,准要大吃一惊,约克公爵只比路易大五岁,本应当是正当盛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