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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杨狱自然心知肚明。
但他丝毫不慌。
他是六扇门的捕头不假,可同样也是锦衣卫百户,除此之外,他的背后还有手握空白文书,某种程度上来说掌控着青州吏治的徐文纪背书。
一个府主的大帽子,他戴的心安理得。
至于徐文纪是否摆的平,一个从捕头走进中枢的两朝元老,若连这点手段也没有,早死八百回了。
他神色不变,门外的一众百姓却是吓的不轻,就连小武也都捏了把冷汗。
“你要上书问罪,那且随你。”
杨狱坐的很稳,轻扫了一眼两班衙役,淡淡道:“现在,升堂!”
“你!”
楚平神色几变,还未开口,两班衙役已然战战兢兢的呼喝起“威武”来,直将他气的一个趔趄。
迎着杨狱冰冷的目光,他心神一个恍惚。
只觉此时他好似不是在堂上,而是在堂下,不是主宰一府民生的府主,而是接受审判的流犯。
啪!
惊堂木重重拍下。
楚平的脸色铁青,利声打断:“杨狱,你这是要提审本官吗?!”
“审判罪责,不是六扇门的职司,杨某今日到来,却是有两件事,要办。”
杨狱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回荡在大堂内外,态度强硬,不容抗拒:“现在,先办第一件!”
呼!
音波回荡间,整座大堂似被寒流笼罩,上至楚平,下至两班衙役,身子皆是一颤。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楚平面色潮红,想要发作又无底气,一时只气的浑身发抖。
“带人犯!”
杨狱也不理他,一抬手,门外的小武已是将一个面色惨白的巨鲸帮众提进了大堂,狠狠丢在地上。
“你是何人?”
杨狱淡淡闻着。
那巨鲸帮众早已没骨头般软在地上,听得杨狱的声音颤抖的更加厉害:“回,回大人,草,草民张大,大虎,巨鲸帮,巨鲸帮刀队刀手小头目……”
巨鲸帮刀队?!
大堂更静,屋外也是一片惊疑之声。
巨鲸帮刀队,是其最为核心的几部之一,入队最差也要换血且精通一门刀法,在木林府也是有着莫大的凶名。
只看这人的怂包样子,众人谁也没想到,此人居然会是巨鲸帮刀队的小头目。
“巨鲸帮刀队?”
楚平望了一眼左右,一中年文士忙不迭的上前耳语,听得他的话,前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平生有三好,美色、金银与睡觉。
半夜里,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以至于,巨鲸帮的事情,他全然不知道。
此时听得这消息,再看着堂下跪着的巨鲸帮小头目,眼前都有些发黑。
这才知道,为何这些衙役、刀笔吏会如此之恐惧,甚至不听自己的号令了。
“楚大人可认得他?”
见他如此不堪,杨狱眸光越发的冷。
官场非江湖,才能之外,还有着人脉、关系、利益权衡。
刘文鹏官不过县令,可比起这位楚州主,却又强了不知多少,只是家世、人脉不如而已。
不是所有官员,都德可配位的。
“不,不认得。”
楚平定了定神,断然拒绝,脊背已是渗出冷汗来。
他不傻。
思及前后,他哪里还不知来者不善?
这杨狱哪里是要为那老李头出头,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官匪勾结,向来是朝堂大忌。
就连家族也未必保得住他的官位!
“不认得?”
杨狱冷笑一声,望向那巨鲸帮众:“楚大人贵人多忘事,你来提醒提醒他吧!”
昨夜厮杀,他不曾带着弓箭,自也不可能将巨鲸帮总舵杀绝。
这张大虎,就是侥幸没死之人,之所以侥幸,是他早被吓破了胆,逃都不敢逃。
“是,是。”
张大虎哪敢拒绝,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
“楚大人六年前就入了我们巨鲸帮,地位等同副帮主,只需摆平告官的刁民,每月就可去我帮中领八百里银子……”
张大虎越说越顺。
“胡说,胡说!信口雌黄,血口喷人,小人,小人!”
楚平的脸色却是几变,他想打断,可接连几次发声都无人理会,一时之间,只觉眼前光影闪烁,几乎晕厥了过去。
“狗官,狗官!”
听得张大虎的话,屋外一片沸腾,围观之人全都破口大骂,一时群情汹涌,维持秩序的几个衙役都差点被踩下去。
“巨鲸帮为祸一方,把控漕运,欺压良善,逼抢民女,私藏弓弩甲胄……这一桩桩一件件,若说楚大人全不知情,怕是说不过去吧?”
杨狱一开口,门外的喧哗顿时止住,他看了一眼刀笔吏,后者忙低下头奋笔疾书,一一记录。
“杨狱!你无凭无据,怎可污蔑本官?!”
楚平死死抓着桌案,一张脸又是青又是白,翻来覆去就一句,被人蒙蔽,打死不认。
“是不是污蔑,楚大人心中很清楚。”
杨狱缓缓起身,踱步而前:“听闻贵衙有诸般刑罚,诸般大刑之下,什么硬骨头都要化作软脚虾?看来今日,杨某可以大开眼界了。”
杨狱的脚步和声音都很轻,更很慢。
楚平却是如临大敌,随其逼近,终于承受不住,一声低吼间已然拍碎了桌案。
“杨狱!”
他嘶吼一声,扭身要逃。
到的此时,他终于知道,这杨狱的真正目的,只怕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背后的楚家!
这一惊,就彻底乱了心神。
“逃得好!”
杨狱一笑,随手一抓,掀起的气流罡风已将桌案木屑荡开,五指所向,竟似有肉眼可见的气浪排开。
只一个下按,就抓住其后颈肉。
随手一掼。
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楚平的惨叫已不可抑制的炸了开来。
杨狱的力气何其之大?
随手一甩,也不亚于重锤砸击,楚平养尊处优惯了,虽换血也有个四五次,却哪里承受的起?
“杨,杨狱!”
楚平痛的五官扭曲,狰狞:“我在黄泉之下等着……咔吧!”
话音戛然而止,杨狱卸了他的下巴,任由他口水呜咽,提着椅子就坐到了正大光明牌匾下。
脚下轻踏,发出惊堂巨响:“下跪人犯,你可知罪?!”
第145章 楚家父子
冬去春来,万物生发。
在人们不经意间,绿色已从墙缝、地底、山丘上冒了出来,鲜活的气息弥漫着大地人间。
青州城,一如往日繁华。
粮仓起火之后,在许多人预料之中的大风波并未到来。
四大家吐出粮食填满了粮仓,州衙收拢工匠,于城外打造的城镇也初见规模,甚至随着后续流民的加入,越发的热火朝天。
城中,也是一派祥和。
预想之中的大变没有到来,可许多百姓已然察觉到了不同于以往的东西。
几大帮派偃旗息鼓、四大家变得安分、州衙办事的效率快了许多、街头的泼皮无赖几乎消失,巡街的衙役都变得和蔼可亲。
这是很细微的变化,可对于许多百姓来说,已是十分惊人的改变了。
不由得,冷落了许久的驿站门前,又变得络绎不绝,只是来此的不再是达官贵人、乡绅官吏,而是市井小民。
而那位自京城而来的徐大人,也不复之前的冷淡,甚至带着孙女,搬着个小马扎就出门,和附近的乡亲们相谈甚欢。
“徐老,您说那皇帝老子每日子时睡,五更起?可据说后宫妃子们一个个都貌美如花,皇帝老子就舍得让她们独守空房?”
“您说说您那时候扳倒权倾朝野的首辅‘王清临’的事呗!”
“听说进京要过三关,都是哪几关?听说是什么虎牢关?”
……
抽枝的老树下,一群人或站或立,问着各种事情。
升斗小民们的娱乐太过匮乏,哪怕是听人说书可都是要几枚铜板的,听这老大人讲故事,自然也是很多人喜闻乐见的。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人想着混个脸熟的。
无论这些人问什么,徐文纪都笑呵呵的回应,能说的多说些,不能说的轻描淡写略过,一时间,驿站门口的气氛倒是极好。
直到面无表情的黄四象走了过来,一众人才惊呼着散去,提着小马扎各自回去。
“小小姐,天晚了,咱回去吧?”
低下头,黄四象的脸上有着慈爱的笑容。
“嗯,好的。”
小女孩有些恋恋不舍,还是听话的抱着小马扎回屋。
“有消息了?”
徐文纪收敛笑意,问着。
“回去说吧,这里,人多眼杂。”
黄四象冷眼扫过四周。
未散的小民里,各家的探子可也不少,因徐文纪的纵容,甚至有点不加掩饰的味道了。
他很见不得这些人,但徐文纪不发话,他也不好下手。
“天晚了,咱们各回各家吧!”
徐文纪扬了扬手,转身回屋。
他的年纪已然是很大,但动作还是很利索,不多时,已到了驿站的后院。
“当年的驿站,可还是很红火的,现在,却……”
虽已收拾过,驿站里,还是有些年久失修的腐朽味道,徐文纪微微有些感叹:“此间事了后,倒是要上书朝廷,分拨些银子下来……”
驿站,曾几何时也是诸多官员出行必至的落脚点。
可惜,随着朝廷财政的不足,近些年里,驿站已是少了不少,招待的驿卒们,不少都没了来项。
“近些年边关紧张起来,军中开支巨大,锦衣卫都出现了欠俸之时,哪里还管得到小小驿站?”
黄四象提来一壶清茶,为两人各自倒了一杯,带着些许劝慰:“您这次名为平乱,实是被人贬黜,何必多此一举呢?没人会在乎的……”
“朝廷无小事,驿站看似微不足道,可依靠其为生的却是甚多,裁撤驿站简单,可以此为生的驿卒们,可就没了活路……”
徐文纪微微一叹。
太祖在位多年,诸般法制很是详尽,不少早已被人诟病多年,比如父死子替的规矩。
驿卒的儿子,只能做个驿卒。
驿站没了,他们怎么活?
“朝堂自有能人在,您何必操心太多?青州的局势,已是很麻烦了。”
知道劝不住徐文纪,黄四象只能转移话题:“我刚接到报信的翎鹰,那杨小子在木林府,可是闹出了好大的动静来……”
不愿徐文纪劳神。
黄四象娓娓道来,极为详尽,从其白日进秋风楼、夜间诛灭巨鲸帮、压服大蛟帮、反手吊死青楼老板。
再到第二日,衙门审官,扯出四大家在木林府的诸般杂事。
事无巨细,没有任何遗漏。
“到底是锦衣卫出身,真有些百无禁忌的味道了。”
徐文纪笑了笑。
“到底是莽撞了些,一旦打草惊蛇,背后的狐狸可就不容易出来了。”
黄四象也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轻吹。
“蛇藏深草中,不打草惊蛇,哪里抓得到?这小子,很聪明。四大家也罢,聂文洞也好,都是积年的狐狸,他年不到弱冠,和人斗心眼是下下乘,反倒不如放手一搏!”
徐文纪却是摇头:“你且瞧着,要不了多久,四大家的人,就要上门了。”
“拿不到真凭实据,即便是您,也不好拿捏这几家吧?”
黄四象微微皱眉。
“真凭实据?咱们一行两年有余,这四大家但凡有手,也早把屁股擦干净了。我本也没指望有什么真凭实据。”
徐文纪轻吹茶水,涟漪里,他的眸光幽沉:“要的,就是他们动!”
“不动就无破绽,一动,才能抓到把柄。”
黄四象心中了然,却又微微皱眉:“如此一来,这小子岂非有很大的危险?”
四大家的势力遍布青州,一旦反噬,哪怕是他都不敢怠慢,那小子……
“所以,接下来,就要你动一动了。”
放下茶杯,徐文纪手捋长须,沉声道:“我已发下剿匪文书,无聂文洞也罢,四大家也好,其麾下的高手们,不日都将调到我眼皮子底下。
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要走一遭,接应杨小子。这年头,有良心的孩子,可不多见了……”
“这……”
黄四象神色微变:“我若离开,您岂非要陷入危险之中?您可不能以身犯险。”
“以身犯险谈不上。”
徐文纪摆摆手,神色一正:“你忘了凤仙这丫头了?她的武功,可还在你之上……”
黄四象这才释然。
青州城内,能入他眼的仅有两人,除了六扇门那位总捕头方其道,就是裕凤仙了。
青州强者如云,这两人,却定然有着位置。
尤其是前者……
两人交谈未多久,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已自门外传入驿站之中。
“徐老大人可在?后生晚辈楚玄前来拜见!”
……
……
“楚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