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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长镜面色阴沉。
“这怎么可能?”
几人顿时哗然。
龙渊道地处边疆,比邻流积山这三家必争之地,四百年来武风皆盛,云州虽无因青州兵名动天下的青州。
可其武风尤其盛。
不说行伍江湖,即便是民间的口角之争,都多半会动刀兵。
因此,云州武林,在往年,可都还压着青州武林的,三十年一次的龙渊道三州论武,云州可还拔过头筹。
“你们只知道徐文纪从区区小城捕头爬到了中枢,位列一品,却不知他凭借什么入的朝堂。”
于长镜眸光闪烁。
历朝历代的泥腿子,都很难出头,如大明太祖这般,简直是奇迹,亘古未有。
徐文纪从边荒小城走入中枢,同样也是奇迹!
要知道,名门大家出身,又拜师天下大儒的聂文洞,都还没能走进中枢呢。
“这……”
几人面面相觑,心中都隐隐有些后悔了。
我们问你为什么要和朝廷作对,你说什么徐文纪?
心中腹诽不已,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用了十五年,将云州所有势力,所有人,全都登录在册……且,将原本只在和尚道士头上的度牒,用到了我们身上……”
说到此处,于长镜的语气都有些飘忽起来:“地龙山庄执云州武林之牛耳,可七年前我去之时,他们门中,年纪最小的,都已然年近三十……”
云州之行,他大开眼界。
徐文纪在云州做下的事,几乎可以说是前无古人。
他不知得了朝堂上哪位大人物的允诺,生生将他上书的治国十方中的数条,在云州全部实施了。
包括不限于‘度牒’‘均田’‘人口大清查’。
以至于如今的运转,上至世家门阀,下至乡绅豪强,无不恨其入骨。
原本坐拥千顷田,鞭打百家奴的几大门阀,都已入了土,侥幸逃过清算的,也再无曾经的风光。
云州的绿林道,江湖宗门更是大败亏输,被人断了根。
度牒?
其余人都愣了一下,旋即身子有些发寒。
若宗门、帮派收录门人弟子都需要经过朝廷允许,那可不距离消亡不久了……
“你们真以为,是冀龙山的聚义,引来的徐文纪吗?”
于长镜深吸一口气:“是因为徐文纪要来,才有了冀龙山的聚义长留!”
话至此处,其余几人心头一禀,隐隐猜测到了什么,彼此面面相觑,却不再质疑什么了。
于长镜见此,心中方才点头。
随口交代了几句,就只带了一人随行,走进了云雾瘴气缭绕下,好似仙山福地一般的长留山脉。
……
……
长留山,终年云雾不散。
崎岖的山路自然拦不住于长镜的脚步,他轻车熟路的翻过一座座山林,正午刚过,就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座被群山环绕的险峰,周遭多是布满青苔的断崖,仅有一条似乎专门开凿出来,较为平整的山路直通向半山腰隐约可见的关隘。
此时,这条山路上正有着一辆辆马车行驰着,一眼望去,不见头尾,不知多少。
“看来,我来的算是晚的了……”
于长镜微微一笑。
身后的青年刀客却有些愣神了:“这些是……”
“自然是该来的。”
于长镜淡淡一笑:“周师弟,你该不会以为助拳长留是师兄自作主张吧?”
“难道?”
周星云心头‘咯噔’一声。
于长镜也不多说,轻车熟路的上了山,途径关隘也不受阻拦,好似很熟悉一般与值守的悍匪打着招呼。
周星云看的发懵,更有些发虚。
半年前,锦衣卫以通贼之名问罪他们,他心中还不服气,此时看来,门中与绿林道上这些贼寇的关系,只怕是很深了。
不是陆鸣、陆万川几人,而是……
周星云阵阵发虚,走入这青州闻名的大贼窝更是诸多不适,不敢看也不敢说。
却也心惊于此山的易守难攻,诸多修葺更类似军中风格,只怕也是有着高人指点。
而那一辆辆马车上,更时有阵阵金铁碰撞之音,偶有大风掀起车上盖布,更可见其中摆放整齐的刀剑。
甚至于,箭矢。
押送马车之人,多是蒙面,却都步履稳健,显是功夫上了身的,他略微扫了几眼,很是认出了几家门人的特征。
“行了,周师弟,你且在此等候,这处关隘,只有师兄进得去了。”
行过数重险恶的关隘,于长镜又停下了脚步。
经受了数重检查之后,才入得这处横断了山路的关卡,进入了长留山寨。
偌大的山寨,此时一片沉寂,颇有些风雨欲来之前的安静。
“于兄来的正好,今日大哥出关,正在接见诸位头领!”
来迎于长镜的,是个身形魁梧,虬髯若茅草般乱的中年大汉,赤着的右臂上铁索缠绕,身后挂着一枚通体黝黑,不知以什么奇异金属打造的流星锤。
“劳吴头领亲自来迎,真是受之有愧。怎么,大首领今日出关了?”
于长镜不敢怠慢,躬身回应。
冀龙山入长留之后,先是灭了此山中势力最为强横的一股势力成立长留山寨,后又收服了其余几股势力,加之聚义以来的几大流寇,合称长留七大寇。
面前之人,名唤吴长山,虽在七大寇中敬陪末座,可也是曾傲笑一方,纵横州府的大贼寇,武功手段都是一等一的。
“再不出关,岂非寨子都被人挑了?”
吴长山狞笑一声,如草虬髯乱抖:“朝廷来势汹汹,我等自不会束手待毙,大头领此次出关,便是要拔城十座以做战书,送给那位两朝元老,徐老大人!”
第164章 宏图霸业!
拔城十座!
听得这话,饶是于长镜也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些头皮发麻。
遍数大明一朝四百年,强梁大盗屡禁不绝,也不乏名头极大的,可真个能攻城略地的却少之又少,可但凡出一个,那就是石破天惊!
冀龙山聚义长留,说白了亦不过是傲笑山林,占山为王,可一旦敢攻城略地,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是,造反啊……
直至被吴长山领到了长留聚义堂外,于长镜方才回过神,心里还是有些哆嗦。
在他看来,依仗地利,有险可守,即便是魏正先率兵而来,有着诸宗门势力的暗中助力,也未必不能周旋。
可若是攻城……
青州虽是天高皇帝远的苦寒之地,可龙渊道城,可相距不远。
虽然龙渊道城先后因老王爷重伤,世子遇刺,诸方争权夺利而无暇他顾,对于下属三州的掌控不力。
可那到底是三州中枢,汇聚着足以踩死任何势力与个人的恐怖军力。
这要是招来了……
要知道,哪怕是怜生教,都要假借传道之名,蛊惑百姓流民动手,扯上一层遮羞布。
在这剿匪的当口如此为之,岂非是要将朝廷的底裤都给扒下来……
正午刚过未久,于长镜却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白龙轩,于长镜到!”
高声唱喏之声传入聚义堂,一道道目光旋即投来,或带着冷漠,或是审视,或是平静。
于长镜心头一震,压下思量,迈步走入了聚义堂。
长留山寨依山而建,这聚义堂同样如此,外是巨木搭建,其内,却是小半山腹都被挖空,虽粗犷,却显得宏大。
数百精悍刀客立于两旁,内里,是两列分开,共计108把虎皮大椅,再上,是六把纹蛟大椅。
最上首,也是大厅的最深处。
一副巨大却看不清原貌的舆图悬挂在一方精钢浇筑的高台上。
一中年人正襟危坐于宝座之上。
其身量极高,是于长镜平生所未见,微一打量,只怕九尺都打不住了,即便是坐着,都比常人站着都高。
黑衣紧身,肤色犹如象牙,温润而厚重。
其人微微低眉,自有莫大的压力随之而来。
于长镜心中一凛,低下眉眼:“白龙轩于长镜代师而来,拜见冀龙头……”
“于贤侄能来,冀某很高兴。”
上首处,冀龙山淡淡一笑,厅内的沉凝感方才一散:“落座吧。”
“多谢龙头赐座。”
于长镜耷拉着眉眼,坐于虎皮交椅,余光微扫。
此时,这108把交椅坐了只有一小半,而其中有不少都蒙着面,只是却瞒不过他,这些,可都是熟人了。
而此时,这些人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甚至可以说,非常之难看。
“冀龙头!此事,还有待商榷!”
于长镜一落座,一脸色暗黄的老者已是沉声开口,内息鼓荡,满厅都可听闻。
“呵—罗老弟少安毋躁。”
冀龙山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略过了发话的老者,淡淡道:“于贤侄来的晚了,大抵不知之前我等所言,哪位,给复述一遍?”
“我来!”
姓罗的老者一摆手,站了起来,他的嗓音雄浑,内息催发之下,有如洪钟:“龙头所言,罗某实在无法苟同!自古成事者,起事之初,无不谨小慎微,如张元烛般‘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方才是正道。
以长留山如今之实力,攻城倒也不是难事,可一若激怒了朝廷,一夕之间,就要被彻底碾碎了!”
说着,他看向于长镜,沉声道:“冀龙头刚才所言,是要拔城十座,以作战书回敬徐文纪。可这,除了激怒朝廷,根本……”
“罗烈!”
一声暴喝,打断了老者的话。
“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大哥?!”
吴长山厉声大喝,臂膀上的铁链‘哗啦啦’抖动:“莫非以为你铁剑派合派来投,老子就不敢动你吗?!”
“吴头领莫非要杀老夫?”
罗烈昂首望向冀龙山,双手抱拳:“皇帝不杀谏言之臣,大龙头若要杀我,罗某也无需任何人动手,此时便撞死在这聚义厅中!”
其音铮铮,声震大厅。
一时之间,吴长山的话都被堵了回去,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着铁链的手臂青筋暴起。
“不得对罗老弟无礼,还不坐下!”
冀龙山斥了一句,方才闻声道:“罗老弟言辞恳切,冀某心中感怀还来不及,怎会杀你?只是,此事成或是不成,总要听为兄说完。”
“这……是罗某人唐突了。”
罗烈微微迟疑,躬身谢罪,后才坐下。
他与在座的其他门派之人不同,他的铁剑派,已整个投靠了长留山,没有后路可走。
“诸位虽然不说,可大多也是如罗老弟一般想法,认为冀某人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吧?”
冀龙山淡淡的扫过大厅内的所有人,也包括吴长山在内的其余六大寇。
“不敢,不敢。”
这话,哪个敢应?
一众人不管心思如何,皆是连连摆手。
“长留山,易守难攻。有诸位支持,我等三万人无后勤之忧,无俗事缠身,便是来上十万大军围剿,也有周旋之力……
按理说,怎么都不该去行挑衅之事。”
冀龙山语气平淡,却在所有人的耳畔响起:“可是这世上,没有不破之城池,长留山也是如此。若不主动出击,哪怕一次打退,次次打退,可终归是要被困死在这山林里……”
“大哥说的不差!”
吴长山连连点头:“方岐道,聂文洞,徐文纪。这些鹰犬络绎不绝,打退了聂文洞,来了徐文纪,打退了徐文纪又该是谁?
非要等张玄霸上门,才组织反击吗?”
张玄霸……
偌大的聚义堂,顿时静了下来。
包括冀龙山在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吴长山,后者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张玄霸。”
于长镜的嘴角不由的一抽。
吴长山这话,却是完全口不择言了。
张玄霸什么人?
三百万人厮杀的流积山都可纵横来去,一杆凤翅镏金镋下死了多少人?
这样的存在要是来了,在场有一个算一个,有两个人敢拔刀出来,那都算多!
“我只是……”
“闭嘴!”
吴长山还要说什么,冀龙山已是冷眼扫过,前者顿时不敢说话。
“吴统领虽口不择言,但有些话,还是对的。朝廷的人,络绎不绝,可咱们,却只会越打越少……”
冀龙山说着,长长一叹:“冀某人如何不知敌我悬殊,可终归是别无他法!不出,则必被困死,唯有东出,才有一线生机!”
一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出声附和了。
“拔城十座,是战书,同样,也会成为我等竖起的一面大旗!”
冀龙山似也不在意众人的反应,自顾自的说着:“世间没有千年不败之王朝,如今之青州,如今之大明,正如四百年前前朝,官吏不法,世家弄权,天灾人祸,民不聊生。
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