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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已寒,傍晚更凉,几人却都汗水滴答。
一老者坐于木椅上,定睛看着一众少年,不时训斥着。
这老者年岁不小,兜帽下的发丝都已灰白一片,满脸风霜皱纹,他的怀里,蹲着一毛发灰白无光的老猴。
干枯的老手,不住的抚摸着老猴的后颈。
“呼!”
杨狱站在院外没有上前,静静的听着魏老头训斥弟子。
这跛脚的魏老头在黑山城可是大大有名。
据说他年轻时就与乡人一起去参军,重伤回来后,又做了刽子手,如今黑山城的一些刽子手都是他徒弟。
不算他参军,单单是这些年,被他亲手斩首的,就将近百人。
是真正的狠角色。
杨狱没说话,安静的看着这些少年练刀。
这些青年可比他来得早,练的久的都有七八年了,少的也有三四年。
三年打杂,才能提木刀,这是魏老头的规矩。
杨狱满打满算都不到一年,自然是训斥的话听了一肚子,刀可还没摸过一下。
“好生练吧,咱这点东西你们要是学会了,多的不说,至少三餐温饱,有瓦遮头,至不济,也不至于流落街头吃土。”
魏老头不缓不慢的训斥着弟子,末了,也扫了一眼杨狱。
“流落街头吃土……”
杨狱苦笑,这说的不就是他吗?
一年多前,他从此世醒来,成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乞儿,若不是被老杨头夫妇收养,他几乎真的饿死城外。
人快饿死了,真是什么都会吃。
他,是真的吃过土……
“很多人瞧不上咱们这个行当,可咱们听命行事,靠本事吃饭,哪有什么见不得人?”
老魏头起了身,抱猴踱步,一脚深,一脚浅的想屋里走:“吃饭,不寒碜,让老父母饿死街头,那才叫个寒碜!”
杨狱脸色木然,默默跟上。
“有话就说。”
魏老头一甩手,老猴“吱吱”叫了几声,窜上了院里的老槐树上。
“就知道瞒不过老师……”
屋内的光线更为黯淡,杨狱微微低头苦笑,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余光扫过屋内摆饰,落在了屋内正中的案子上。
案子上,横放着一把无鞘大刀。
那刀袤方,背厚面阔,刀柄处雕有鬼头,雪白清亮,却难掩血腥气味,望之令人心寒。
杨狱认得,这口刀就是魏老头持之斩首近百的斩首刀。
平日里魏老头视若珍宝,绝不肯让旁人碰上哪怕一下。
往日里,杨狱虽然羡慕但也没有什么心思,但此时扫过,心中不由的就跳了跳。
‘这口鬼头大刀,会不会也是食材?’“呵呵—”魏老头端起茶杯,正襟危坐,闻言,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杨家算不得什么,但老夫凭什么要买下这些田亩房产,徒惹麻烦呢?”
“不是买,是送!”
杨狱放弃侥幸,一咬牙。
直接将房契、地契一并拿出,直接拍在了桌子上。
魏老头,就是他早就想好的交易对象。
一来,这魏老头根本不会怕杨家那些亲戚,二来,自己到底在他门下学艺。
虽算不上师徒,到底有着几分香火情在。
比起别人,终归好上不少。
“哦?”
魏老头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杨狱,旋即冷笑:“到底是崽卖爷田心不疼!老杨头积攒这些东西,可用了大半辈子。”
“东西再多,守不住也没有任何用处。”
杨狱倒是很清醒。
与其被那几个所谓的亲戚吃干抹净,他宁愿将这些田亩送人,做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交易。
魏河弟子一大堆,他可不信这老头子真就不顾脸面,白拿了这些东西。
“老夫倒是小瞧了你这小子。”
魏老头放下茶杯,深深的看了一眼杨狱。
对于这个拜入自己门下的小子,魏河印象并不深,记得最清楚的,还是这小子曾经吃过土。
此时,倒是真有些惊讶了。
杨狱低着头,一言不发。
“嗯……”
魏河拈起田契,略一沉吟后,开口了:“你到底叫我一声老师,老夫自然不会白要你这些东西。这样,你那两年学徒直接免了,从明天开始,和他们一起练刀吧!”
“呼!”
心中巨石落地,杨狱这才松了一口气:“是,师傅。”
第005章 稳、准、狠!
月朗星稀,客房中,杨狱久久无眠,索性翻身坐起,取出断刀,开始演练刀招。
说是刀招,也不准确。
比基础更为基础的东西,比如,握刀。
握刀,有正握、反握、左握、右握、斜握等等种类,根据每一种握刀的方式,才有基本的站位与技巧。
杨狱自然是正持刀柄。
呼—
断刀掠过照进屋内的月光,杨狱眼神明亮,诸多技巧如烙印在脑海之中,时时可以对照。
“可惜看不到进度条……”
不急不缓的将脑海中的技巧一一使出,杨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墙壁,不无遗憾的想着。
但没多久,他已然沉浸了进去,忘却了杂事。
直到身体传来阵阵酸痛的时候,他才惊觉,天居然已经亮了起来。
“这就一夜过去了?”
杨狱甩着酥麻一片的手掌,心中有着震动。
他很确信自己之前是绝对没有这样的专注度的。
以前的他,就算是很想做成某件事,还是会忍不住开小差。
虽然不是三分钟热度,可也不可能专注到这种地步。
“是之前的‘炼化’提升了我的专注度?”
杨狱一边舒缓着筋骨,一边猜测着。
在鼎内他感觉不到疲累,也无法计时,此时想想,自己只怕持续了很久一段时间。
这或许不是自己变得专注,而是“习惯”?
不由得,他又想在此尝试炼化,但现在不是时候,万一有昏迷几天,可就很麻烦了。
……
魏老头门下学武,并无严苛的制度,甚至可以说,很是散漫。
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练,魏河一概不管。
大多时候,他都是抱着老猴,似睡非睡的靠在大椅上,但一旦哪个练错了,又会及时出声呵斥。
杨狱却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
魏河这到底不是武馆,来他这学武的都是抽着空闲时间来的,大多时间,还是要上工的。
能每日都来练上几个时辰的,也就那么两三个人而已。
像杨狱之前,一个月能来三五天已经算是不错了。
“今个又有师弟入门,老夫就再为你们讲上两句。”
杨狱才来到院里,就听到魏老头的声音,忙加快脚步走到几个师兄弟后面站定。
魏河松开老猴,跛脚踱步,一起一伏:“有道是拳脚熟才进兵器,可你们多半没有这个条件,学拳脚,比兵器耗费可要大的多了……”
杨狱凝神倾听,知道魏老头是说给自己听的。
“要练拳脚,不说需要的药酒、药膏、药油,单单是每日需要的进补,就不是你们承担的起的。”
魏河的声音并不大,小院里的一众人却也听得清楚。
有人连连点头。
但杨狱却是清楚,练刀所需的花费,也很是不小,不说别的,一口普通的刀,要价就得三两银子。
以他在衙门打杂的月钱,得两年不吃不喝才买得起。
而这,还不算日常的保养。
兵器,是需要保养的,可不止是不用的时候丢一边,用的时候磨一磨。
“既然入了老夫的门,你们想必也知道,老夫行伍出身,砍人头起的家,那么,能够交给你们的,也就这些东西了。”
魏河淡淡的扫过一众弟子,在杨狱身上停了一瞬。
“师傅说的哪里话?这黑山城哪个不知您的威名?能学到您的万一,弟子可就受用不尽了!”
这般露骨的拍马,让一众人不由的看去。
杨狱扭头,说话的是个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汉,他认得,这是外城的胡屠户,胡万。
也是每日都能来练武的两三个人之一。
“战场上也罢,杀头也好,都不需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招式,你们只需扣住‘稳、准、狠’三个字,那么,立足黑山想来不是什么问题。”
魏河一招手:“过来个人。”
“哎,俺来!”
那满脸横肉的胡万已经第一个抢上前去,满脸憨笑。
但下一瞬,他的笑容已经僵住了:“哎,哎呦。师傅,您老轻着点……”
“嘶!好大的力气!”
场下的杨狱吃了一惊,这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怕不是得两百斤上下的大汉。
就这么被魏河那干枯瘦小的老头提着后颈给提了起来。
“稳字不必多说,你们切了这些年的豆腐,能入门,大多也是有那么几分的。接下来,要说的,是准!”
魏河一手提着胡万,一手上下比划着:“一刀能省三分力,绝不浪费一份功!人的身上有骨两百余,有的坚硬,有的较软……”
“若与人搏杀,一刀砍在天灵盖或是砍在颈下二三骨,那也是绝不相同的!”
魏河侃侃而谈,说起这个,这小老头双眼都变得明亮起来。
“说的好有道理……”
杨狱听得牙酸,这老头子绝对是个凶人。
“持刀手要稳,劈砍也要准!”
魏河指指点点,说着哪里骨头硬,哪里骨头软,哪里受力,哪里不受力。
他说的头头是道,场下不少人却是听的浑身不自在,也包括杨狱。
这可是杀人的法子,说的好像是切菜一样……
“师,师傅。快,快放俺下来……”
魏河一通教学,胡万却是再也顶不住了,满是横肉的脸涨得通红,只觉脖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小小年纪,吃不得一点苦!”
魏河老脸一沉,将胡万丢在地上。
“咳!咳咳———”
这魁梧汉子一阵咳嗽,差点没喘上气来,心中一阵后悔,自个凑什么热闹。
“算了。”
被这一打岔,魏河也没了谈兴,一摆手,道:“胡万,这里你最闲,你就将你杨狱师弟送回去吧。”
说到此处,又顿了一顿:“吃了晚饭,再回你家!”
“啊?”
胡万有些疑惑,但见魏河瞪着自己,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
“谢师傅!”
杨狱一拜,心生感激。
“走吧。”
胡万揉着脖颈,一阵龇牙咧嘴。
……
“这小子一夜都没回来?”
内城城门外,几个汉子蹲在路边,神情烦躁不已。
他们也没想到,一个半大小子居然敢傍晚出来闲逛,而且彻夜不归,还没被内城巡守赶出门来。
“嘿!六哥,那小子出来了!”
一略显瘦小的小子眼神一亮,看向城门。
“让老子等了半天,这小杂种!”
王六狞笑着起身。
“等等,六哥,等等!”
王六正要上前,冷不防被小弟一个拖拽,回身怒目而视。
小个子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腿肚子打转:“你,你看那小子身边。那一身毛的,是不是胡屠夫?”
第006章 换血?
胡万很有钱。
这是杨狱对这位胡师兄的第一印象。
黑山外城有三大城区,每个城区有一屠户,胡万正是他所在城区的屠夫。
不但自个魁梧的好似一头毛熊,手下二三十个伙计,也都膀大腰圆、孔武有力。
就算是外城的一些小帮派也都不敢招惹他们。
“嘿!”
刚出内城大门,杨狱就听得自家这位胡师兄闷笑一声:“杨师弟,你这是被盯上了啊?”
“王六。”
那几人堂而皇之的蹲守在这里,杨狱自然也看得到,而且还认得。
几人里个子最高的那个,叫王六,是那日去他家的那个妇人的姘头,平日里打鸡骂狗,是他们那块有名的混不吝。
“瞧着!”
胡万‘嘿嘿’一笑,敞开嗓子就叫住了准备开溜的几个混子:“孙子,过来爷爷这!”
王六几人身子都是一僵,扭过头,脸色比哭还难看:“王六见过胡大哥……”
“大哥也是你叫的?”
话没说完,胡万蒲扇也似的大手已然盖在王六脸上,鼻血混着牙齿飞了出去:
“叫胡爷!”
“哎呦喂—”
王六被一下打趴,哭喊着嚎了起来:“胡,胡爷,你,你为啥打我?”
“咋?爷爷打不得你?”
胡万又是一脚,王六咕噜噜的滚了几圈,只觉眼前发黑,差点被一脚踢死。
其余几个混子看的两股战战,别说上了,跑都不敢跑。
他们也就欺负一下老实人,遇到胡万这样的大屠户,哪里硬气的起来?
“爷爷,胡爷爷,别,别打了……”
王六被打懵了,趴在地上不住求饶,裤裆都湿了一大片。
“猪狗一样的东西,也敢吃人绝户?”
胡万一脸嫌恶,发黄的浓痰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