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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汽蒸腾间,他看到了山巅高处绽放的金光。
雷蛇滚走,电光闪烁,隐可见火球与光芒,他只得,那是金顶,后世的金顶,每逢雷雨夜,就会有此盛景。
“金顶、祖师。”
陆青亭福至心灵,向着金顶而去。
他的脚程很快,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未多时,居然就已然靠近了金顶。
而更让他惊诧的是,金顶之前,正立着一人。
其人道袍宽大,身形高且瘦,虬髯如草,大耳圆目,不修边幅,却又没有丝毫污垢在身。
“弟子陆青亭,拜见祖师!”
陆青亭长长一拜,袖袍垂地,神情难掩崇敬与激动。
他没有料到这般轻易的就见到了祖师,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了。
“是个好孩子。”
袖袍微掀,扶起这个后世弟子,邋遢道人面含微笑:“老道已关注你半年了。”
“祖师……”
陆青亭有些受宠若惊,又马上反应过来:“您可是有事要弟子去做?”
邋遢道人不答,只是道:“道藏读了多少?”
陆青亭回:“三千八百卷通读,熟记于心者,八百。”
“读了不少。”
邋遢道人点点头:“何为仙?”
“顺为凡,逆成仙!”
“何为顺逆?”
“人有七情六欲诸般妄念,顺者,难逃生老病死。克制欲望七情,以达到内心恬淡、童稚无邪,为逆。”
“中规中矩。”
邋遢道人又问:“何为仙?”
“仙……”
陆青亭略微思忖,正要回答,邋遢道人已然回答了:“长生久视,超脱物外?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是,其实也不是。老道所寻之仙,实为心中圆满,长生,顺手可得,则得,不可得,则弃之!”
金顶前,老道负手而立,本不甚魁梧的身躯,在陆青亭的感应中,却似比悬空山更为高大。
“老道,曾见仙!”
陆青亭正自消化着祖师的话,听得此言,不由的猛然抬头,却见老道神色冷淡:“七十二峰,七劫剑下,此獠自言为仙,老道唤他血魔!”
“血魔!”
陆青亭心中一震。
这些话,却是连掌门都没有告诉他……
“此獠自称为仙,实则不过一硕鼠!老道镇压之时,他痛哭流涕,丑态百出,最后,甚至舍弃自我,为道果所控……”
邋遢道人的脸上有着厌憎与冷哂:“这倒也算长生了!”
“祖师,是要我去杀此獠?”
陆青亭回过神来。
“道果,乃天地精粹,实非人力所能磨灭,千载光阴,我这一道意志穷尽法子,也只损了其八成精神,剩余而成,需借外力。”
邋遢道人回。
“弟子明白!”
陆青亭神色肃然,应下后,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又问了句:“祖师为何不选择那位杨大侠……”
“你是否想知道,在老道心中,你们二人的优劣?”
邋遢道人哑然失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弟子惭愧。”
陆青亭有些羞惭,他本不该起这些妄念。
“人之常情,有何惭愧?”
老道摇头:“你的天赋、心性皆是上上之选,足可承接悬空,做个中兴之主,若有机缘,武圣门槛,未必不能跨过……”
被祖师赞誉,饶是陆青亭也不由面色泛红,心潮汹涌,这可是无上大宗师的评价。
“至于那位杨小友……”
老道沉吟,陆青亭心中却不由‘咯噔’一声。
想了想,老道委婉道:“与人攀比,其实不好。”
“……”
陆青亭喉头蠕动一下,低下头:“弟子明白了。只是,此事如此紧要,您为何不……”
“为何不选择他?他能收束冥书残页,已是功莫大焉,至于血魔……”
老道顿了顿,答:“搏命的事情,老道从来都是自己做,自己做不成,那就由徒子徒孙去做。”
陆青亭抬头,看着自家祖师,老道神色如常:“自己都不乐意去,却想着拿别人的命去搏,世上哪有这个道理?”
……
……
自山上到山下,瓢泼大雨化作细密小雨。
“那位道爷,九成有事瞒着我……”
缓步行于雨中,杨狱心中转着念头,虽不是很在意,却稍稍有些失望。
门户之见,在这个时代根深蒂固,他本以为这位名传后世千年的大宗师会是例外……
“却也与我无甚关系,此行,我已不虚了。”
转念一想,杨狱更不在意了。
他的命数里可没有‘天命之子’,自没有可能人见人爱。
不过,这位道爷可是目前为止,唯一能让龙渊剑彻底出鞘的……
“龙渊剑所认可的剑手,未必真个要功行高到张真人那般地步,但等闲人,也绝无法入其眼……”
轻点眉心,杨狱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来。
“龙渊剑的仪式,是要我寻一位被其认可的剑手,摒弃神通与他一战,可仪式并非一定要我赢啊!”
杨狱的眼神渐渐亮起来。
“放开我……”
这时,沙哑的声音传来,手掌中,鬼婴沉不住气了。
这一路上,他始终在等机会逃走,谁料此人就像是知道自己的弱点,死死的掐着脖子……
杨狱停步,打量着手中尺许长的鬼胎,狠狠一捏,将其捏的白眼狂翻,舌头外露:“不装了?”
“你该死!”
鬼婴的眼眸发红,凶狠无比:“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得罪我,天上地下都没有人救得了你!”
“是吗?”
杨狱好笑,这小东西似乎脑子真不灵光,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威胁他。
“本座可是掌管万类生死的冥书,纵然是天上神佛,都要惧我三分,你敢得罪我,一定会死,不,一定会下十八层幽冥地狱!”
鬼婴被捏的剧痛无比,疯狂的挣扎怒吼起来。
“冥书残页在你身上,这自然不假。可惜,你可不会是冥书。”
杨狱不咸不淡的打断他的话:“法宝成精,这在传说之中可都不多见。至宝成精,这就是闻所未闻了……
依我看,你大抵是攀附在冥书上的小鬼,不知怎么,有了共生冥书的本事……”
冥书是什么?
相传,这是天海幽冥界中一尊大人物用以掌控幽冥的至宝,拥有着操纵万类生死的伟力。
这样的至宝,即便是那位大人物,只怕都要受到制约,又怎么可能留下让其成精的可能?
事实上也是如此,若他果真是冥书本身,命格又怎么可能是冥书残页?
施展神通,又怎么会那般滞涩?
又怎么会是‘对镜成双’这样看似强大,却与冥书并不完全契合的神通?
要知道,张灵峰剥夺命火,都比这快的多!
“你!”
鬼胎的眼神变得惊悚:“你,你是什么人?!怎么会……”
话至此处,他突然‘桀桀’怪笑:“你的麻烦,来了!”
“麻烦?”
扫了一眼远处山林中缓步走来的怜生教高手,杨狱哑然失笑:“你管这叫麻烦?”
……
……
呼呼!
雨后的夜风,变得寒冷。
楚天衣盘膝坐在山巅巨石之上,沐浴寒风,缓慢吐纳,消化着白日所得。
离开悬空山后的大半年中,他仗剑挑战各家宗门、散人、甚至于当今朝廷的高手。
这过程自然谈不上顺风顺水,甚至有几次险象环生,但凭借着准备齐全的丹药,他还是撑了过来,剑术有着长足的长进。
只是……
“我的剑术比之半年前纯熟许多,杀伐手段也精进良多。只是,我的剑道境界,跌了……”
睁开眼,楚天衣的神色谈不上好。
剑道境界为何跌落,他后知后觉,却也醒悟过来。
一个失了‘无惧’之心的剑客,境界又怎么可能不跌?
“无怪乎剑神‘慕清流’曾言,知命是剑客最为难以逾越的关卡?明知要死,谁又能不恐惧、不迟疑?”
微微叹了口气,楚天衣收敛心思,再度催使了神通。
境界跌堕,不是不可挽回。
此方幻境之中,就有可以助他重塑‘剑心’的宝物。
【你一路向东,想要寻找七劫剑,遇山进山,遇水进水……无果】
【你一路向北……】
【你一路向西……】
【你死了!】
“又,又死?!”
第463章 那一式从天而降的掌法……
又,又死了……
荒山之上,楚天衣风中凌乱。
逆知未来,这是传说之中都少有提及的强大神通,甚至被称之为‘趋吉避凶’第一。
他不否认,因着这门神通,他不止一次的避开了必死的危机,更从中赚取了极大的好处。
然而此刻,他终于感受到了这门神通的最大弊病之所在,也明白了什么叫‘命不自算’。
他不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气,却没有直面生死而色不改的魄力。
身为神通主,他太清楚他这门神通的强大,所预见的未来,只要选择,必无幸免。
比如此时,他几乎可以确定,七劫剑就在西方,自己只要西去,定能寻到七劫剑的所在,然而……
“去,还是不去?”
楚天衣神色木然。
恍惚间,他只觉眼前摆放着一方天平,一边是传说中超乎万锻级的神兵,以及重铸剑心的机会。
另一边,则是自己的命。
这一坐,就是一夜,凄冷的夜风中,楚天衣彻夜未眠,似雕塑般一动不动。
直至第二日红日东升,方才吐出一口浊气。
“逃得了一时,我能逃得了一世吗?”
眼前,是被吹散的晨雾,楚天衣的心神澄明,只觉心中的迷雾也被扫开了。
哗—
耳畔心头似有潮水滔滔之声响起,一道唯楚天衣可见的文字,在他的心中浮现流淌。
【你在山巅吹了一夜的冷风,决意前行,欲要重新捡回剑心……】
【道果‘辰龙’有感,异动嗡鸣……你被它真正认可了……】
【若得我命皆由我,方可雾去见辰龙!】
【晋升仪式:逆转未来,窥见死因,亲赴死地而生。如此,方可炼化位阶‘辰龙’】
【仪式,已开启!】
“若得我命皆由我……”
感受着心中流淌而过的文字,楚天衣重复喃喃,心有有着波澜,却并未冲动。
相反,更为慎重了。
铸剑山庄历代都有搜集关于神通主的情报,他翻阅过不少,自然知道仪式的艰难。
古往今来的神通主有多少,无人能够统计,可仅仅有史可查的神通主,就有两成无法完成仪式,而沦为魔魅。
直至老死也无法完成仪式的,也不会少于两成。
没有神通主敢有丝毫的大意。
“首先,我必须弄明白,致死之因……”
横剑于膝,轻弹而鸣,楚天衣冷静下来,开始分析可能遇到的危险。
在这半年多的时间中,他对于这方仙魔幻境已然极为熟悉,这是处于一千两百年前的时代。
这个时代,活跃者的高手,其实寥寥而已,后世记录很少,但这半年多的打探,他才明白过来。
非是此世高手少,而是这个时代,出现了两尊杀星。
其一,是居于奇峰‘天比高’的‘风、雨、雷、电’四大妖人,相传,这四大妖人皆是大宗师修为,且皆身怀神通。
四人联手,曾与邋遢道人交锋未死,曾数次打退以大蟾寺为首的武林正道的绞杀。
第二,却正是那位道门大宗师,张真人。
这位在后世传闻慈眉善目的大宗师,是真正的杀星,以一己之力,几乎将邪道杀绝。
就连怜生教,都不敢靠近定安道。
“风雨雷电四大妖人、斗佛印月、善禅和尚,以及邋遢道人。此世能够胜过我的,只有这么几人而已。”
楚天衣对于自身的认知极为清晰。
他的神通,无有攻伐护身之能,仅凭剑术,实难胜过那些位历史留名的大人物。
但相比于这些人,他心中思忖更多的,还是那位悬空山上的那位‘大敌’。
“后世能与斗佛印月角力者,也不会太多,同辈之中,只怕只有小霸尊‘启道光’、小霸王‘猷龙’勉强能做到?”
楚天衣皱眉思忖:“身着玄衣,腰佩直刃刀,似不过弱冠上下,身具如此大力者,似乎闻所未闻……”
“他是谁?究竟与我有何仇怨?”
念头不及闪过,楚天衣心中突然一动,抬头望天,就见得一片乌云飘忽而来。
青天白日,自然没有飘来乌云之说。
楚天衣眉头微皱,已然看清,那分明是一群乌鸦,而且,在这群乌鸦身上,他嗅到了一股令人厌弃的味道。
“有些类似怜生教九大秘术之一的‘造畜’?又有些血腥与道术的味道……”
楚天衣眼底泛起冷色,却也不曾起身,只是单手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