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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仅有两面之缘,你为何这般照顾我?”
“嗯?你若不喜欢,我就不多此一举了。”云树依旧心不在焉。
江雨眠语噎,埋头扒饭,不再说话。云树也不追问,却停了筷子,坐在那里神游。
云树像昨天那样还好,今天话都懒得说的样子,江雨眠觉得自己过了一夜,被嫌弃了。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想刺云树一句,“你这样照顾我,我无以为报。”
“嗯?喔,不用报,举手之劳。”
“好吧,你是个好人!”江雨眠恨恨道。
“喔,也好,你慢慢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云树根本没注意江雨眠说了什么,放下筷子就要走。
双目白日里也视物不清,什么事都做不利落,从高台跌入尘埃,江雨眠靠拨弄乐器度日。闭门谢客,只因不想与那些表面上关心,暗地里偷乐的人打交道,直到时间长了,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声出如天籁,歌喉遏流云的江雨眠。而今日,他是饱尝云树的无视。
江雨眠“啪”的将筷子拍在桌子上,“云树,你到底什么意思?”
云树吃惊的顿住脚,好像刚才并没说什么与他过不去的话吧?
“我没什么意思啊?你怎么忽然生这么大的气?”
云树还倒打一耙!江雨眠气红了脸。“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帮忙,也不想再见到你!”
云树又回身坐下,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暗哑道:“我哥哥走了。他与我并无血缘关系,可这几年,我一直把他当亲哥哥待,尽可能的对他好,让他开心。可是,他走了,走之前还把我绑了,告诉我不要轻信别人,哪怕待人再好,那人也有可能像他一样绑了我。你说,他走的时候,还在乎我吗?”
江雨眠吃了一惊:“你昨晚真出事了?你义父他们是出城找你哥哥去了?”
云树忽然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忙否认道:“不,我义父他们是因为别的事出城的,生意上的事。”
原来真的事出有因,不是故意那样对他的,江雨眠关切之心涌动,“你可受伤了?”说着,朝云树隐约的轮廓扑过去,正抓住云树的手腕。
云树吸了口气,抽出手腕,平淡道:“没有受伤。”
江雨眠敏锐道:“你手腕怎么了?”
“破了点皮而已。”
“是你那个哥哥弄的?”
“不关他的事,我自己弄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云树的维护,简直是赤裸裸的。
“他走时,可曾动了你的财物?”
“没有,他什么都没带,就走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是在乎你的。至于绑了你,大概是不想你追他。看得出,你很在乎这个哥哥,若不绑你,你必然会追他。他离开,大概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云树没法与师父同仇敌忾对付师兄,她就是想让人告诉她,师兄是在乎她的。她放了师兄等于在师父手下救了师兄,她不后悔因此被师父责怪,她愿意承担师父所有的怒火,只要师父师兄都好好的!师父和义父平安回来!
“我走了,你用饭吧。”云树再次起身。
“我都回答你的话了,你怎么还要走?”江雨眠不满意道。
“你还有事吗?”云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在生气。
“你不管我了?”这话就是撒娇了。江雨眠也是没办法,身边的人不知道哪个被收买了,就这孩子像是个实诚的。
云树没想到江雨眠这么大的人,怎么行事比自己还像个孩子,昨天哄他,今天竟还要哄他,可今天又没惹他!
“我在扬州没有根基,为你遮风挡雨我做不到,能做的,只是帮你跑跑腿的事。这个我会交待小厮,好好听你差遣的。”
“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吗?”
“你能保密吗?”云树压低声音道。
“我发誓,绝对为你保密!”江雨眠信誓旦旦道。
“其实我是个商人。”
“你,商人有什么可保密的?”江雨眠忍不住叫起来。
云树捂住他的嘴,“守住这个秘密,我就帮你,不然,你就另找高明吧。”
此时,云树已经认识到刚才郁闷之中,话说多了,索性抛一个无用的饵,让他多费脑筋想想,别把哥哥之事想太多。
江雨眠又闻到云树身上熟悉的似香似甜的味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丝药味。拿开云树的手,“你的手腕真的没事吗?”
“你的眼睛究竟能看清多少?”云树有些好奇他的目力还剩多少,在江雨眠面前晃了晃绑了布条的手腕。
江雨眠没有再生气,而是苦笑。
一百九十章 你别怕
“昨天的事,你也知道,就连贴身照顾我的人都可以把我卖了,目不明,心也不明,我……”
云树并没有接住江雨眠的话安慰他,而是静静的等他的下文。
“你怎么都不安慰我?”又是撒娇。
云树从刚才的迷糊中清醒过来,轻轻而均匀的扣着桌子道。
“我觉得,你并不需要我安慰。听说你以前是唱戏为生,有很多人捧你,琴艺,是你目力不好后,重新钻研出来的,说明你心中透亮,并未委顿。昨天我一句玩笑话,你生半天的气,虽有故意的成分,却也是有傲气在其中。你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
“你也说我们只有两面之缘,你对我表现出的关心,不管是否出自真心,我都当成是最纯粹的。我也尽力向你提供了帮助。我这般坦诚相待,你也不必兜圈子,直说无妨。”
江雨眠瞠目结舌,这孩子一点都不傻好吧!他那个哥哥还担心他会被人骗,看人看的这么透彻,哪里……当然,他嘴里的那个哥哥是个例外……大概,关心则乱!
而在云树心里:哥哥说的不错。哪怕对一个人再好,哪怕救了他,他也未必不会心怀算计。以后再也不会像相信哥哥那样,再相信一个人了吧……哥哥到最后还在教导她,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决绝。
“既然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一个瞎子,无处可去,无人可信,我想依附于你,以我琴艺和唱功。我虽无法登台,可在府内弹琴叙话,做个门客,是没问题的。”
“你昨天不是还怕我觊觎你吗?”
“可你不是并无此意吗?”
“我没你想的那般多金。”
“我所求并不多,一个安身之所罢了。”
“说实话,我平日都非常忙,并没有时间听琴闲叙。”
开玩笑!要是让黎歌知道她养了个这样的门客,她可有的哄了!无论如何都要拒绝!对了,昨日的一百遍还没写,今日得补上!
“忙着读书?”
“对。我小小年纪就养门客,家中长辈会打断我的腿的。”
“一点余地都没有?”
“没有。”
江雨眠面上落寞到了极致,“那你走吧。”
云树看他绣白牡丹的墨绿衫子皱巴巴的,没了初见时的风采,心中虽不忍,还是心一硬,离开了——给他些银子,他回乡下度日也是一样,不必非做门客。至于眼睛,他不想看,就不看吧,总不能逼着他看病。
云树回去让云宝送了一套余宏的衣服过去,另附四张五十两的银票做路资,权当为了他与母亲一样的审美与这段交情。
江雨眠收了银票,任云宝替他换了衣服,并没有再多说任何话。
云树本想让办事能力最强的云奇去跟江雨眠帮忙,可是又想到云奇对扬州之事并不熟悉,便让云藏去益生堂叫李贵过来办这件事,而后便让他守在客栈等师父与义父,自己则带着云奇与云宝去了扬州城的藏书阁。
她要忙起来,让自己没时间为余宏的离开胡思乱想。
扬州城文华丰茂,藏书阁的生意也做的大些。
遒劲的藏书阁三个大字的牌匾与云宅内的藏书阁三字一样,是云树在书法上颇有造诣的太爷爷亲笔所书。
云家所有藏书阁分店的牌匾都是一样的字体,都是在济阳城造好,由各地的掌柜千里迢迢带过来,承载着云家家主的信任,也是一份厚重的责任感。
这座藏书阁,前院五间宽的阔大门脸陈列着各样的书籍、字帖,连带着还经营质量不错的纸张、墨、砚;后院雕刻工、排版工、校验工、印刷工,足有三十个,比济阳城中的老店气势更盛。
所印制的书册,不仅在藏书阁中售卖,还会印上藏书阁的名号,批量售卖给那些小书铺。
云树甚至闭目想见一篇佳作在扬州城流传,洛阳纸贵之时,这个院子的忙碌的场景,便心潮澎湃,忘了所有枯涩心绪,一头埋进账务中。
理完账务,入账的银子让云树高兴起来,开始发奖励。每人一两银子的红封,管事的五两,掌柜的就给发了五十两。众人皆欢喜不已,干活更卖力了。
辛坦之与严世真一走十来日,云树一刻也不让自己闲下来。查完账,又跟掌柜的去走访了与藏书阁有生意往来的纸、墨供应方,以及那大大小小从藏书阁批量取书的小书铺。
十数个真国人死在扬州城内城外,知府大人也吓的不行。
上报吧,上面一定会责问:城中进了这许多细作,竟然身为知府竟然毫不知情!罪过必然不小。
不上报吧,真国人在城中做了哪些勾当?是否仍有遗祸未除?又是谁出面截杀的?是否有别的目的?
思来想去,知府决定大事化小,全面压下来。改革大业当前,只当是草寇互殴互杀结案,回去把自家院墙修高点,命人暗暗查访,祈祷在余下的任期里,这余孽不要发作起来才好!
是以,云树所担心的城内搜捕行动并未发生。
第十日晚间,瘦了一圈的两人终于风尘满面,虬须劲张的回来了,就连马匹都瘦了一大圈,足见这几日的奔波辛劳。
没有看到余宏的身形,云树稍稍松了一口气,又忽然提起,巴巴儿望着严世真,严世真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云树才真正松下一口气,让云宝云藏去打水给义父和师父沐浴,又让云奇去备上好酒菜。
余宏,或者说完颜沧月并未被找到,恍若人间蒸发,辛坦之以为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都踪迹全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辛坦之挫败感远胜过他在朝中的不得志。
云树记得,师父自回来后,面色愈发冷峻,没再见他笑过,每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酒。
义父怎么劝他都没用,只得在他喝多的时候把酒中兑入大量的水。
云树见师父这个样子,也向义父询问,是不是打道回府?严世真认为出来散散心还好,回去闷在那个小院子里,更不好。
于是,数日后,一行人离开扬州,继续巡视其余的店铺。
严世真缩减义诊时间,用更多的时间陪辛坦之,而辛坦之索性马也不骑了,在车中枕着酒坛醉生梦死,一路摇摇晃晃没个清醒的时候。
少了一个人,云树也很落寞,一路少话,三朵云也知趣的做好自己的事,以及闭嘴。最初的热闹场景再也见不到了。
距离苏州城还有一日之遥,云树一行在一个村子里借宿。
月如钩,夜色如墨,众人正在收拾安置之时,云树听到了如泣如诉,哀婉欲绝的嵇琴声,那么熟悉,却满是悲伤心碎让她听的想哭。
顾不了许多,借了一盏灯笼,她就寻声而去。
声音来自村头,灯火隐隐,云树赶过去,见桥头围了一圈的村民,嵇琴声就从人群中发出来。
云树无暇顾及周围浓郁的汗臭,费劲的挤进去。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人坐在石墩上,低着头演奏嵇琴,可那琴声绝不是一个流浪汉所能演奏的出来的,而且,那么的熟悉。
云树将灯笼提近,靠近那人的脸,奈何他低着头演奏,什么人也不看,脸上又沾了脏污,根本看不清眉眼。
云树的心“咚咚咚”乱跳。一方面这人委实落魄,一点不像前段日子遇见的那个人,另一方面,她给了他两百两银子,他也不可能沦落到这般境地。可是,琴声,琴声勾着她的心,她心中的弦绷得快要断掉。
云树蹲下身子,凑近,小声试探道:“雨眠?”
琴声戛然而止,那人从地上跳起来,将靠的过近的云树撞倒在地,抱住嵇琴就跑,不知是绊到了什么,狠狠摔到地上,嵇琴的一根弦,“噌”的一声断掉。那人根本不管,爬起来继续跑,跑的十分踉跄。
众人也被这一幕惊到,还以为这乞丐突然发了疯,纷纷后退,倒给那人让开了路。
云树手中的纸灯笼掉在地上,轰轰的烧起来。她从地上爬起来,紧紧追上没跑多远的抱琴人,一把抓住。任那人拼命挣扎也不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