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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猛地加快,艾薇也更加快速地旋转,灰色的眸子死死地盯住眼前空气中的某一点,好像在热情地望着自己的恋人。突然鼓声达到终点,一曲骤然停止,她仿佛习惯性地将手一伸,身体轻轻后仰,似乎等着谁将她接住。可这一刹,她才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人在跳舞,身体一颤,猛地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
然而,她娇小的身体落入了一双结实的手臂中,因为快速舞动而松开的发饰掉落在地,银色的发丝瞬时散开,如流水一般倾泻到青花石的地上,好似闪耀着钻石光芒的瀑布。脸上的汗珠猛地落下,她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极其自然地将所有的重量充满信任地交给眼前抱住自己的人。她微微闭眼,随即双手用力地扣住那人的手臂,灰色而几近透明的眼睛倏地睁开,毫不避讳地看着眼前的人,略带吃力地喘着气,尽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我赢了吗”
深棕色的发丝划过法老的脸颊,落到艾薇的面孔两侧。俊俏的脸挡住了由上而下的灯光,将影子投在了银色少女的身上。他微微皱着眉,几近透明的琥珀色双眸里流露着令人难以形容的复杂神情。他久久地沉默,直到四周的一切都变得同样安静。
如底比斯西岸,失去生命的安静。
“你”他顿了一顿,“你”这一字说得十分困难,日常淡漠的声音里带有了一丝莫名的挫败,但细细品味却也有一番解脱,接下来的两个字便说得异常轻松和果断,“赢了。”
他松开了手,艾薇身体自然后倾,就这样摔在了地上。所幸已经离地面不远,也不觉得十分疼痛。她还来不及抱怨,他已经快步走回了王座,嘴边带着一点点难以察觉甚至是有些自嘲的微笑,向她发问道:“想要什么,你说吧。”
她赢了吗她真的赢了吗顾不上赌气,艾薇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自己临时将拉丁双人舞改为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最后还差点忘我地摔一个狗啃泥,幸好幸好,拉美西斯不知道哪根筋断了,竟然这样轻易地放过她。真是太幸运了
“你想要什么财富地位就算是不想去古实,你也但讲无妨。”拉美西斯双手抱在胸前,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
艾薇连忙站起来,匆匆地说:“不,去古实没关系,我只想要一个人。”
这一刻奈菲尔塔利和拉美西斯的脸一并沉了下来。
“别误会,”艾薇无意制造悬念,更不想让奈菲尔塔利徒增忧愁,“我想要舍普特免责,做回王后的贴身侍女。”
此话一出,西曼的额头上几乎暴起了青筋,卡蜜罗塔的脸色更是难看得要命,而就连最大的受益者奈菲尔塔利都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迷茫表情。
艾薇瞥了一眼西曼,他那双下垂的三角眼也正看向她,丝毫不因年迈而混浊的眼里毫不掩饰地闪着锐利的光芒。不用说也知道,在这一次的历史里,艾薇和这个老臣的梁子算是再次结下了。不过反正她都是要去偏远国家的不受宠的公主,结一个梁子,还是结一群梁子,都无所谓啦。
“你确认”拉美西斯又问了一次。
艾薇赶快点点头,灰色的眸子里流露出热切的光芒,生怕他变了主意,“嗯,就这样决定吧”
拉美西斯微微仰首,不着痕迹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将右手举起,对身旁的侍者淡淡地说道:“依她。”
侍者一躬身,匆匆地下去了,艾薇如释重负,方才紧张得几乎僵硬的表情变得柔软,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她挠了挠头,轻轻地说:“谢谢陛下啦”
总算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总算没有白跑这一趟就算是吧。
她开心地一退身,全然不在乎西曼和卡蜜罗塔足以将她杀死一百次的眼神,带着几分雀跃向自己的位子走了回去。就在她刚刚坐下的那一刻,拉美西斯也从自己的位子走了下来,俯身对身旁的孟图斯说了什么,然后便大踏步地走向她。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把拉住一头雾水的她,对厅内不解的臣子们说:“各位接下来请自便吧。”
往外走了几步,他停下了脚步,侧身又冰冷地丢下了一句话:“各位关心的问题,想必也解决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以后再敢有过激的结派行为立斩不赦。”
那冷漠肃杀的表情,不带丝毫波动的语调,竟一时让场中众人如同冻结,无法出声,更无法移动。
是时,偌大的中厅里竟铺天盖地地弥漫着如同死亡般的静谧。琥珀色双眸犀利地看向西曼,穿破空气,只是一瞪,那苍老的臣子猛然一激,手中的泥杯忽地掉落于地面,哗啦一下碎成数片,在如此的凝滞的场景下,更是令人心惊。
只见西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无法抑制地不住颤抖。他猛地伏倒在地,用尽全力地拜倒,额头紧贴地面,甚至可以隐约听到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欧姆洪德,以及双方身后的一干臣子,全部齐刷刷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纷纷拜倒在地。牵连得所有侍者、侍女、乐手等厅内的所有人全部行大礼。
众人叩首,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艾薇抬头看向身边的年轻君主,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一副俊美英挺的容颜,却可以有如此的魄力及影响力。脑海里又回响起方才提雅公主所说的话语:“不要随意地反抗他的意思,否则你所珍惜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他是埃及王,在这片属于太阳之子的广袤领土上,一切的生死,都隶属于他。艾薇心中暗暗涌起几分不安。在这个世界里,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他还可以夺去她的什么呢正在发呆时,拉美西斯加大了几分力量拽着她快步走出大厅,不带一名侍从,就这样,二人的身影潜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拉美西斯扯着艾薇的右臂,快速地向中宫走去。年轻的君主步伐平稳而阔大,让身体娇小的艾薇跟上去十分吃力。但他却丝毫没有放缓的意思,只是武断地禁锢着她,一言不发地快速走着。
“到底有什么事”艾薇勇敢地发问了。看他的脸色,貌似没有过分阴沉,那应该不是太糟糕的情况吧就算他刚才严肃地警告了所有参与派系对立的人,这件事也应该和她无关。就算她刚才顶撞了他的命令,但是舞蹈也跳得很精彩,没有给王室丢脸,而且他最后毕竟上前扶住了她,无论如何也应该是没有生很大的气。那现在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她的脸皱了起来,他如此一言不发,真叫人猜不透,而这样快地走起路来真的很辛苦
“那个啊”再一次发问还未成功,她一下子被他打横抱在了怀中。结实的双臂紧紧地固定住她瘦小的身体。他脚步如常迅速,并没有因为多抱了一个人而有所变化。艾薇缩在他的胸前,可以听到他的心脏有力而略显急速地跳动。但是,他的侧面依然如常没有任何表情。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在如此深黑的夜里,还真是让人有点害怕。艾薇不由得轻轻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小声地嘟囔:“说句话好不好不然我还以为我是在古墓里迷了路。”
“艾薇。”他猛地停下了脚步,也吓了她一跳,连连辩解,“我说的不是那个古墓,我是说”说了一半,她觉得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里,才小心地放弃了这个话题,沉默地打量起了四周。
四周一片寂静,郁郁葱葱的树木包围着他们。看不到明亮的灯火,只有淡金色的月光透过树隙散落下来,柔和地照射在他们的身上。这显然是宫里一处相当隐蔽且私密的地方,如果艾薇没记错,便是法老的书房附近了。而不远处,应该就是她曾经掉落过的蔚蓝的荷花池。显然,这附近,除了法老的禁卫兵和礼塔赫、孟图斯这样的亲信,其他人一概不许靠近。有什么话,需要特意走到这里来说莫非是什么需要避人耳目的事情艾薇不解地看向他。
他的双手依然紧紧地抱住她,看着前面,视线却在有意地回避着她。
“你为什么不向我要求其他东西”他慢慢地说着,言语间好像在竭力隐藏着什么,想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除了你之前向我要求过的东西。”
“我可是我现在就需要荷鲁斯之眼。”艾薇无奈地说。难得他如此大方地开口想要有所馈赠,但是除了荷鲁斯之眼,她还能要什么呢要他想起根本就不存在的记忆吗或者要他承诺根本不能实现的爱情吗既然知道不可以,还是不要傻傻地开口比较好。
他缓缓地摇头,“我已知道荷鲁斯之眼的秘密。”
闻言,艾薇心里一惊。这句似有玄机的话,莫非是暗指她其实并不是艾薇公主的事情还是他有其他想法一时间艾薇脑海混沌,悲喜一并涌上心头,紧张得竟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月光落在法老棱角分明的脸上,沿着俊挺的鼻梁绘下一抹浓浓的暗影,令他的面孔染上了一种难以明喻的哀伤意味。沉默了半晌,他淡淡地说:“先不谈这个,你若不想去古实,就不要去了。”
“那荷鲁斯之眼”艾薇有些急,话说了一半,他用手指挡住了她的嘴。
“我知道,你想要荷鲁斯之眼。”浓密而好看的眉紧紧地锁着,琥珀色的眼里流转着复杂的光芒,“但我却不想给你。”
“不想给我”艾薇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是扭曲的。
这是什么意思荷鲁斯之眼,是连接古代与现代的唯一枢纽。他不愿给她,言下之意是他已经拿到了那珍贵的秘宝却不愿给她。难道是要她一辈子当他的妹妹,任其差遣,直到老去脑里一乱,她不由得轻轻挣扎,想要从他的怀里脱出身来。
拉美西斯垂首,看着她一脸惊慌的神情。
他的心突地一跳,就像被碎石碾过般不是滋味。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杀你。”他轻轻地说着,随即顺着她的力量降低身体,让她的脚恰好可以舒服地落到地面。
双脚一接触地面,艾薇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她双手尴尬地放在身体两侧,不由得稍稍用力抓住自己的裙摆。疑问的话语就在口边,却不知如何问出来。
他皱眉看着她失措的样子,有意将视线移开,淡淡地说:“在卡尔纳克神庙,你提到过,那个叫你薇的人。”
艾薇为这突然转换的话题愣了一下。
拉美西斯见她没有说话,便又补充了一句,“你想和他在一起”
艾薇眼前弥漫起一阵湿润的雾气,他俊挺的面孔变得模糊。因为看不清楚,在他如霜的脸庞上似乎可以看到一丝久未见过的温柔。如果这是梦,请不要醒,请继续下去。
她重重点头,“想,非常想。”
想到不远千年、不远万里就算这个人早已忘记了她将她从他的生命里全盘抹杀,不留一点痕迹。但至少,她相信,还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沉默许久之后,他又问:“那个人,在哪里”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关心她的事情,关心她在想的人狂喜几乎要弥漫过顶,心里温暖得好像要破开最外层的硬壳,开出绚烂的花朵。
就在这里,就在眼前
“他”
“算了,”他却突然打断,琥珀色的眸子里充满了厌恶的神情,“那是你的事情,王兄不该多问。”
就在这里
自己爱的人,自己用全部热情、全部生命去爱的人,就在这里,就在眼前
为什么
世界却好像轰隆一声碎了。
究竟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彻底死心
明明是一个人,却偏偏存留着两个人的记忆,就像明明是双人舞,却只有她一个人跳。
但她却这样坚持,这样努力。
不惜一切代价,用自己最真挚的心铸成世上最剔透的水晶罩,拼命保护那若隐若现,或许根本就没有存在过的希望。
就算疼也不离开。
她强迫自己笑了,心中的苦涩逐渐晕开,沁入每一个细胞,苦得她的灵魂恨不得就此飘离身体。为什么他还要这样刺伤她呢既然他要刺伤她,为什么还要留给她希望呢
“那么,你会叫谁的名字呢”
“什么”拉美西斯皱起眉头,好似不能理解她的问题。
人到痛苦的时候,就会微笑吧。越是平淡的微笑,就越代表自己要走去崩溃的边缘。然后,在边缘勉强维持着一触即碎的平衡,等待着最后一刻,掉入无底的深渊。
“薇,永远不要离开我。”
“薇,你要记得,我爱你”
“你深爱的人,是谁呢”
反而不怕了。
他的面容在这一刻竟变得更加冷峻。四周好似弥漫起了铺天盖地的大雾,他虽然只离开她两步,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感觉过他们的距离会是如此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