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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额呼宫神-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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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确实没有力气了,这一箭射出去,握弓的手腕顿时卸力,巨弓的下端重重砸在小腿上,他哎哟一声痛呼。

    糟糕。他想。

    但身后那只手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没用劲,有点安慰的意思。

    他小小的胸膛里也觉出暖意,眯着眼睛很开心地笑。

    郑喆的胸腔里也觉得热,热得发闷,喘不过气。

    闭着眼睛神思游离让他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迷迷糊糊想松开领口,两只手却恹懒地垂着一动不动。郑喆偏了下头,呼吸稍微沉重。

    车厢里出现一点轻微的动静。

    有股极沁凉的气息点在他心口,堵塞胸口的闷热倏忽便散去。凉意贴着他的喉咙向上,郑喆张嘴吐出一口浊气,脑海里清明起来。他睁开眼,极近的近处,姬疏那双浓黑的眼珠看着他。

    郑喆低头,抵在他颈上的正是姬疏的手。

    你的状况不太好,姬疏撤了手,挪远了一点整整衣袖,神疲体倦、胸闷不舒,你自己应该清楚,这是心气衰竭。我也只能。。。。。。他顿了顿,用护魂之术暂时稳住病情。

    郑喆又呼出口气,才用手臂支起上身坐直,语气平静得仿佛事不关己:那就托殿下的福,希望此去王都能找到救命的方法吧。

    姬疏没有说话,静静盯了他一会儿,良久收回视线,回到几案前坐着继续看名单。

    两人都无话可说,车厢里落针可闻。郑喆恹恹地看着烛火跳动,眼底有倦意。

    仪仗队在进入燕国前的郊外停车休整了一次。

    士兵们将马缰系在树上,马车里的诸位纷纷下车透气。

    郑喆撩开车帘直起身时,血气直冲脑门,晕得差点没站稳。一只手撑住他的肩膀,掌心硌在肩胛骨上,隔着衣料都能感到寒凉。

    骨头都支棱起来了,姬疏在他身后笑道,油尽灯枯啊,郑二。

    谢字哽在喉咙里,郑喆面无表情,扶着远山的手臂下马车。

    他们这时已经偏离官道,隔着一片小树林能听见络绎不绝的车轮碾过石路的声响。

    姜虞和郑序在离队伍有一段距离的空地处商量事情,姜虞背对众人站立,郑序在他对面,谈话间时不时朝队伍的方向瞥一眼。

    远山扶着郑喆倚靠树干坐下,十分担心地问:公子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还是请大公子停下歇息半日吧?

    郑喆朝不远处两人的方向看过去,正和郑序对上眼。即使隔着距离,郑喆也能轻易读懂哥哥眼里的意味,他咳嗽几声,脊背抵上树干。

    远山你啊,郑喆无奈,真的是很不懂事。

    若黛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木箱,她拨开裙裾跪坐在郑喆身边,从木箱里翻出一袋针石,又拿了几叶甘草给郑喆嚼。

    郑喆问:你怎么过来了?

    若黛一边用针石推碾郑喆背部几处大穴,一边回答:是姬大师说公子您情况不太好。

    听到这话,郑喆怔了怔,往若黛来的方向一瞧,姬疏果然同生不易在一起。师兄弟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姬疏神情有些不悦。

    有脚步声靠近姜虞、郑序回到了车队。

    姜虞的头盔夹在臂弯里,额发有汗湿的迹象。经过郑喆时低头致以问候:二公子也请上车吧,我们要进城了。

    态度很严肃,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出从前军营里那个轻狂少年的影子了。

    第8章

    这次姬疏便没再同郑喆一辆。若黛扶他上车时,他侧头看了一眼。姬疏跟在生不易身后,低头进过门窗时注意到了郑喆,便随意一笑,车厢里立时伸出一只皱巴巴的手,扯着姬疏的衣领把他揪了进去。

    姜虞早一步派人进城递了公牒,主道的人流已经被卫兵清理干净,司埸亲自在城门外迎接郑国的队伍。

    燕国司埸是个矮胖的中年人,乍一看敦厚实在没什么气势,眼神儿却异常好使。仪仗队里最尊贵的两位公子甫一进入燕国地界,就让他给瞅了出来。

    久仰郑二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司埸对郑喆非常热情。郑喆座下门客来自天南海北,名声确实比郑序更响亮。

    郑喆在郑序身后半步的位置,给了司埸恰当友好的回应。他注意到郑序身边,姜虞握剑的手有点紧。

    司埸领着他们往驿站走去,路过某条巷道时,即使房檐挡住阳光巷内阴翳晦暗,那些挤在墙角衣衫褴褛的身影仍然毫无遮拦地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郑序微微侧目,司埸急忙解释:这些都是北边来的流民。今年北边大旱,逃难的百姓不在少数,我们这种边境小城实在接济不过来。

    燕都闹旱灾了?郑序问。

    司埸竖起一只食指朝天,小声道:最北的北边。

    郑序郑喆俱是一愣。这些流民滞留在燕国境内,郑国竟没有得到消息。

    燕国与王室接壤,每年朝觐期要接待各路诸侯,境内的驿站都颇具规模,哪怕是这种边陲小城,也有能容纳数百人的驿厅。司埸在驿厅里设宴接待他们,席间颇热情地同郑序聊燕郑两国的风俗。但郑喆注意到司埸的余光总是朝郁良夫的方向瞥。

    他这位门客,一路上行事低调,基本上只存在在赵四的抱怨中;此时也是低头敛眉老老实实吃东西。

    郑喆可没打算放过他,慢条斯理放下筷子,开口前先咳嗽两声:司埸大人,喆有些疑惑向您请教,这列席的诸位之中,您为何三番五次打量在下的谋士郁先生?

    老实人郁良夫刚咬下一块肉,一听此言连忙囫囵一口吞下去,抬起一张茫然无知的脸。

    司埸面色尴尬,含混不清地说:失礼失礼,实在是看二公子这位谋士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郑喆心想,来得真快啊。再看郑序,兀自垂眼享用饭食,一点情绪都没外露。

    司埸问:敢问这位先生可认识一个叫贾潜的人?

    郁良夫的眼神还是有点茫然:这。。。。。。在下从未耳闻。

    司埸于是赶忙打圆场,想中断这个话题。

    大人口中的贾潜,又是什么人呢?看上去没什么兴趣的郑序突然问。

    司埸一愣,旋即叹了口气:贾先生是个才子啊,从前在揽雀楼声名很盛,可惜天妒英才死于非命。话已至此又不愿多说,提筷张罗大家继续用餐。

    郁良夫也没吭声,回归了老实吃东西的状态,只是这次换成他时不时抬头瞄一眼郑喆,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似乎只是单纯在观察主君的脸色。

    赵四一直不喜欢郁良夫。从前郑喆去鹿鸣馆时他也会跟着,和远山不过是在明在暗的关系,鹿鸣馆里受重视的谋士即使认不全也能说出个一二来,郁良夫不知算哪号人物,大概属于到馆里混吃混喝一类,连名字都没进入过郑喆的耳朵。

    后来又查出私下里与薛太傅来往,这又属于挖郑喆墙角的一类。反正不管哪类都不是好东西。因此赵四甫一见到郁良夫,就觉得他面相阴鸷不是好人。

    然而这会儿,赵四吊儿郎当地坐在敞着半扇窗户的窗棂上,看郁良夫颇为焦虑地在房里打转一边嘴里嘟囔不不不这事还是要告诉主君不不不行不能告诉主君主君也许早就知道了但是。。。。。。

    这面相倒也不是阴鸷,只是因为脑子里想法太多,看上去有点呆而已。

    自从跟着郁良夫,赵四就再也没为想法设法听壁角发过愁,心情十分难以言喻。

    郁良夫在房里转悠一会儿,又跑到赵四跟前,一双眉毛已经在额心挤出道沟来:赵侍卫,主君这会儿一般在干什么呢?

    赵四对他露出一个微笑:郁先生,自从离开郑都,一般这会儿我只能知道您在干什么。

    不行不行,郁良夫愁眉苦脸地扭头回到房间中央又开始打转,这事还是有欠考虑,不能去找主君!

    得,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赵四翻着白眼给房梁上的兄弟打了个换班的手势,准备补会儿觉。等他一觉睡醒,这人估计还在转悠。

    迷迷糊糊间,听见对面檐廊传来甲胄撞击的轻微声响,赵四撑开一条眼缝,看见一个延林卫正走进对面的房间。头顶瓒缨鲜红,是姜虞。赵四在偏头继续睡觉前还来得及心中暗骂一句,这什么二愣子,成天穿着盔甲到处晃悠不嫌累吗!

    姜虞进门时,郑序正煮着汤等他。

    他把头盔摘下来搁在几案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郑序抬头看他,声音淡淡的:闹什么情绪?

    姜虞黑着脸盯着微微沸腾的水面不说话,憋了会儿见郑序低头拿木勺搅汤里陈皮就是不理他,自己又憋不住了,劈手去夺木勺:还有闲情煮汤?我说你这个人没有一点危机感吗?!

    木勺化作一道残影,柄端下一秒就敲在姜虞的腕骨上,痛得他咧了下嘴。

    好好说话动什么手,郑序说,什么危机感?

    姜虞提高嗓门儿:当然是二公子的危机感啊你个呆子!没见那个司埸招待郑喆可比招待你热情多了!这一趟到底是给谁养望的郑喆自己心里难道没数吗?我就说不该带他一路吧!

    郑序的眼神变得严厉:这话也能说?怎么和都城那些老头子一个德行。

    姜虞急: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要和郑喆兄弟情深?有什么主意倒是说出来啊,不能让我们瞎着急吧。郑喆现在是声名在外,要是进了王都被天子召见,你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同行的事情早已请示过父君,你就别操心了。

    从前没见你这么容忍过谁,姜虞郁闷道,小的时候明明也没少背地里说过郑喆的坏话。。。。。。



    第7章

    

郑序板正的神色一松,几乎露出个笑来:记性挺好。

    姜虞也笑,倏忽间又有点困惑的样子:这么一说我倒忘了,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做哥哥的样子的?君后来军营找你那次还是入朝和郑喆共事之后啊!姜虞一拍掌心,是三十二年秋猎吧,嗯?说起来真是印象深刻,以前可没看出来郑喆那小子箭术还挺好。你那个时候明明也很佩服,却非要装作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呵呵呵。姜虞笑着摇摇头。

    郑序舀一碗汤给他,气味甘甜。

    姜虞笑完又正色道: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居室为后。你是要承郑国大任的人,绝不可因一时大意将郑国拱手让人!

    汤还没放下来,直接被一个倒转送回郑序嘴边一口喝干。

    白瞎了我的汤。郑序咂咂嘴,木勺扔进壶里。

    那你想听什么?这些难道不是眼下顶要紧的事?我看你自己私底下也没少琢磨!

    是啊我自己也没少琢磨。郑序侧身而坐,半张脸对着姜虞,肩膀稍微垮下来,脊背弓起很小的幅度。郑序的人生大半都是在军营里度过的,站如松坐如钟,很少有卸了力气的姿态。行啊你说吧,我听着呢。眼睛盯着窗外,耳朵朝着姜虞,大概是虽然不待见但还是愿意听听的意思。

    炉火尚且燃着,汤面浮上轻盈的气泡,室内有沸水的咕噜声。白日将近的时候,一切都很和谐。

    郑喆的房里,若黛也在煮汤,只是气味很苦。

    郑喆坐在榻上摆弄一块纹路鲜红的木牌,正是生不易的劾鬼符。隐藏在与山齐的姬疏就是被劾鬼符祛神辟邪的功效逼出了原形。原先挂在与山齐的门廊之下,郑喆离开郑都后就随身带着。

    把玩劾鬼符似乎只是穷极无聊了随便找点事来打发时间。出发前带来的一点儿文书全看完了,天光暗淡也不适合出门游览,远山若黛在屋子里陪着他却没人敢在郑喆之前说话。

    郑喆抬起头:药放那儿,你俩自去歇息。

    若黛很听话,应了诺就要走。远山迟疑道:我再陪公子一会儿吧?

    郑喆摇摇头,示意他也赶紧走。

    这两人离开房间时,门外的脚步声有点杂。说话声清晰传进来大师?您找公子有事么?

    二公子一个人在里面?

    属下去通传一声。

    犯不着,你俩该走走,我和二公子聊点私事。

    姬疏进来时,郑喆还在垂眼看着符箓上纷繁杂乱的纹路,烛火映上细长的眼尾,额角白皙的皮肤很薄,隐隐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这玩意儿其实没那么厉害。几乎是贴着耳朵说出的一句话。

    郑喆的视线离开符箓姬疏就坐在近旁的席垫上,半倾着身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劾鬼符箓顾名思义,是用来统帅百鬼的。驱鬼可以,但先天尊神自身包含天地本源之道,可不是小小一块木牌能够撼动的。

    只能驱鬼不能祛神?

    正是。

    郑喆仿佛领悟了什么,上上下下将姬疏端详一番,斟酌片刻道:那殿下你被只能驱鬼的劾鬼符限制了行动,这又代表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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