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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渊袍子上还溅着血渍,面上的和气早就不见,这时指着他痛心疾首:“国师,放开女王,莫要再犯糊涂了”
他还只是轻伤,余下两名老臣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军医正在急救中。不消说,这是青虎所为,亏得陈大昌适才奔出救援,否则三人都要葬身虎口。
所幸徐陵海率军赶到,以众凌寡击溃了青虎。
事到如今,傅灵川也不愿再多费唇舌,冷冷道:“都让开。”他衣袍上多处渗血,自有一股惨烈气势,又是新夏第一人,长久以来身居高位,对眼前这支军队依旧震慑力十足。
赵红印也赶了出来,大声道:“看你今后还有何颜面在王廷立足”
傅灵川还能扬起笑容:“日后与从前,也不会有甚不同,只要”
“只要什么”
人群中忽然传出一个悦耳柔美的女声,却让傅灵川的笑容当场凝固。
随后军队中分,让出一条路,有个人缓缓走了出来。
手执黄金杵,姿容胜仙。
傅灵川仿佛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冯妙君,这赫然又是一个冯妙君
他陪在她身边这么久,她的身形、动作,乃至脸上最细微的表情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眼前这个,确是很像很像,他都挑不出漏洞。
她微抬下巴,以胜利者的骄傲姿态望着他,红唇中吐出来的每个字似乎都在他耳边无限回放:“傅国师,你输了。”
他输了“不对”傅灵川紧盯着她,忽然用力扼紧了眼前的“冯妙君”怒声道,“那她又是”
“谁”字还卡在喉间,他身前的冯妙君猛地双手外分。
这一下全身灵力骤然爆发,丹田印记甚至从云崕那里还“借”来了海量灵力,二者汇作一处,一齐集中去手腕位置。
汇聚而来的灵力之庞沛前所未有,如同大潮浊浪排空,连她如今经过了高强度训练拓展的经脉都被冲刷得疼痛欲裂,像是下一秒就会爆开。
这已经达到她经脉和身体的容纳极限。
“叮”一声轻响,那具银铐被巨力撕扯,很干脆地断作两截。
她指尖紧接着隐着一点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后刺去。彼时傅灵川心神震荡,全副注意力又全在对面,待觉不好,腹中已被刺入一截锋芒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吼,一手抓着锥体,一手去扼她咽喉,周身青光大作。
可她翻腕抓着他的手,用力往外推去。
这便是一番角力。
但在傅灵川而言,他只觉自己箍住的像是一头人形恶龙,力气实是霸道得惊人,他反而快到强弩之末,只能看着自己的手被一寸一寸推开。
那种无力感深入骨髓。
趁着两人僵持良机,呼延备大步上前,照着他脖颈挥剑斩去
这神剑痛饮人血无数,傅灵川就是再有本事,也没能将功夫练到脖子上去。
眼看傅灵川就要被一剑授首,冯妙君忽然松开了左手。
寒光都已经削下他额前散落的发丝,傅灵川来不及细想,抬手挡下了这一击他的护臂也是一件宝物,堪堪能挡下呼延备一剑,自身却也生出些裂隙。
这时,冯妙君左手才执出星天锥,从从容容将类锥顶到他下颌上,一边对呼延备下令:“撒手,退下”
她出声及时,呼延备眼里凶光闪动。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错过今日,他还有置傅灵川于死地的机会吗
可是冯妙君已经再度出声提醒,语气也变得凌厉:“呼延将军”
她挟大胜之威,连喝斥都是倍有气势,便是在场这些大臣名将也都心生惧意。
呼延备一顿,缓缓收起长剑,往后退开。哪怕满心不甘,他也不能在千余人眼皮底下公然违抗圣令。
可惜,可惜了。
合剑入鞘,他身躯就晃了几下,即有军医快步上前,将他扶下治疗。呼延备肺部被捅了个对穿,身上还有大大小小伤痕,早成重伤之躯。
陈大昌中了血毒,也依旧咬着牙走上前来,将长剑对准了傅灵川后心。后者的目光却放在人群当中。站在那里的“冯妙君”正在悄然消失,还原为一个模糊的虚影。
而后,消失不见。
幻象。
他呵了一声,似是自嘲。
原来人群里的长乐才是假的,他又被她骗过一次。她能随心所欲变幻外表,这一点他在螺浮岛就领教过了,因此看到人群中出现长乐女王,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手里的是假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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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交权
毕竟,有哪位国君喜欢将自己置于险境,安安心心站在外围看戏不好吗
冯妙君偏偏利用了他这种心理,一次反击成功。
傅灵川闭起眼,脸上全是心灰意冷:
“好,我认输。”
他还活着,却身受重伤,插翅难飞;他还掌控兵符,可是被困在白马湖中,远离自己私军;他还是国师,掌握一国之元力,却没能对付得了眼前这几个修行者。
他输了,世人从此都会知道,这新夏是长乐女王的,跟他傅灵川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说这话时,垂下的拳心中却有一点青光悄然汇聚。
他输了,长乐却还谈不上赢。他还是有最后一项压箱底的绝招:
玉石俱焚。
数十年辛苦筹划,到头来只给他人做了嫁衣,呵。他得不到她,或许可以带着她一起上路。
他不畏死,只是不舍这千辛万苦才建起来的新夏。它未来的荣光,他一眼也见不到。
冯妙君却摇了摇头:“我不杀你。”
傅灵川自忖必死,这时反而微微一怔:“什么”
“你欺君谋位,有大过;新夏也是你一手建起,有大功。”冯妙君缓缓道来,声音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功过不尽相抵,然则你罪不至死。”
她是国君,论功行赏,论罪降罚。功过赏罚都要分明。
罪不至死她不杀他傅灵川垂着眼,声音苦涩:“你想怎样”
“交出稷器。”她悠悠道,“你卸去国师之职,不再掌管兵马,我就许你仍立于王廷之中。”
此言一出,莫说是傅灵川,身后众人也是一阵骚动。呼延备和赵红印都忍不住出声:“王上万万不可”
冯妙君微一摆手,阻住所有人出声。
傅灵川呆立半晌,才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这是何意”
“堂哥有大才,我岂能不用”她笑了笑道,“你心心念念都放不下新夏,何不为它继续效力如今内忧外患未祛,我也还是女王,这两点始终没变,和从前又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他若想活命,从此就要放权,就再也不是傅国师了。
傅灵川嘿嘿冷笑两声:“我若不肯呢”
“放心,你若不肯,我还是饶你一命。不过么,新夏会将你逐出国门,宣布你是叛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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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可唾”冯妙君轻声道,“堂哥回心转意,就还有流芳百世的机会。否则”
她一字一句:“你心爱的新夏,从此就要恨你入骨”
傅灵川身躯一震。
他将毕生精力都用于复国,一生梦想就是匡扶大业,又怎么能忍受被驱离祖国、被国民痛恨的耻辱与痛苦
她循循善诱:“前路多阻且艰,堂哥既离不得新夏,何不留下来共襄盛举”
她笃定一件事,那就是傅灵川对于新夏的执念比任何人都深,对于新夏的爱意也比任何人都浓烈,甚至远远超过对她。
在至爱那里变成了至恨至鄙,这对他来说才是毁灭性的打击。
傅灵川一瞬不瞬望着她,目光复杂,却没了先前的戾光。
他掌心里那一团小小青光,又慢慢消去了。
数十丈外的大树上,有人始终借浓密的枝叶隐去身形,弯弓搭箭,寒光微闪的箭尖对准了傅灵川。
直到确认他敛去元力,这人才收弓撤箭,重新坐下来,叼了一片树叶在嘴里。
精舍前方,冯妙君朝着傅灵川伸出了手,掌心朝上。
这只小手骨肉婷匀,指尖修长,仿佛白玉雕成。傅灵川望着它出神良久,终于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
这两字说出来,他意兴阑珊,忽然一转眼老了十岁。“你要让谁接手稷器”
他问的其实是,谁来继任国师之职
这问题实在太撩动人心,在场所有人都竖直了耳朵,尤其赵红印、呼延备这样的门阀族长。傅灵川让位,他们就有机会。即便自己有职衔在身不能竞争,他们也依旧有人选可以推举。
国师拥有的,乃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冯妙君却笑了:“我。”
旁人无不动容。赵红印忍不住道:“王上您兼任国师恐怕操劳过甚”国君和国师都忙得要命,把这两份工作都丢到同一个人头上,怕不得生生压死
当今世上有这本事的,不过就一个燕王。傅灵川身为国师,原先也总揽军政大权,结果将自己累得疲敝不堪。
冯妙君如要效仿,恐怕有苦头要吃。
王渊第一时间插嘴道:“事急从权,以后再作计议。”这都什么时候了,先拿下傅灵川手里的权力最要紧,其他的都可以退一步再说。赵红印这榆木脑袋,关键时刻还不开窍
傅灵川点了点头:“交给你,确是最好。”于公,她是一国之君,最无私心;于私,两人同为安夏王室在人间的最后一点血脉,交给她自然比其他人更放心。
傅灵川伸出手,掌心有青光汇聚成一口小鼎。他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落寞与萧索:“余傅灵川有愧天恩,难承稷器之鼎盛。今归还我王,祈有德者居之,助新夏气运昌隆”
这便是稷器交割最特殊的一种方式了:
国师自请下台,就要交出稷器。
原本此物也归国家所有,只是由国师运营把持,如今当然要物归原主,由国君再选贤能交托。如果傅灵川在位时有人发起挑战,那么就要先接受一系列试炼,才有资格跟他同台竞争。不过现在他拱手让位,冯妙君想亲自接任,只要走前面这个流程就行了。
以她之修为,傅灵川相信那也只是走个过场。
他交出的第二样东西,就是虬龙金符。此物象征军权,有了它,国君才能掌控新夏境内兵马。
比起稷器,傅灵川交出金符的神情要沉重得多。从此,军政大权离他远去。
而拿它在手,冯妙君心底一块大石才终于落地。都城及周边驻有数万大军,只听傅灵川之命,这一直是他独断专行的底气,也是令冯妙君从前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之一。
如今只是一番暗战,却不曾有暴动,不曾有大面积流血冲突和伤亡,军权就得以顺利交割,这是最理想不过的局面了。
第400章 论功行赏
她接过收好,才微微一笑:“这里还要善后,堂哥请先回去养伤,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当下有人上来,想将傅灵川搀下。毕竟他也伤得不轻。然而傅灵川甩手拂开,自行转身走了。
脚步踉跄而消沉,却拒绝旁人扶持。成王败寇,可他余威犹在,军队沉默着分开一条路,任他通过。
冯妙君已经收回星天锥敲骨吸髓的特效,因此傅灵川的伤看着骇人,以他体质却是不日就可以康复。
望着傅灵川背影走远,赵红印有些不安:“王上,就这样让他走了”刚刚才杀得天昏地暗,转头就这么云淡风清地放了,毕竟傅灵川手下党羽众多,万一他再去纠结余党造反,那么
“红将军多虑了。”冯妙君笑了笑,“傅灵川不会造反。”
想造反,首先要顺应人心。他不再是国师,也不再有军权,欺君谋逆的罪名一旦在中上层贵族中流传开来,又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他起事
别忘了,傅灵川代王专政太久了,无论是乌塞尔贵族还是各地门阀都得罪了大半。从前他独揽大权,底下人都得看他眼色行事,如今失势失权,那还不是墙倒众人推,巴不得再踩上两脚
更不要说他还有外敌,连燕王都想要他的命呢。
内外交困。
傅灵川多智而老成,待他冷静下来后,这几点不会想不到。
冯妙君抬步往后走去。
人群潮水一般退开,不远处呼延备正由专人包扎伤口,见到冯妙君踱来,赶紧起身行礼。放在刚刚晋都之时,他对这将满十八岁的小女王可不会高看一眼;不过现在么,今日他全程观看她对傅灵川使出的手段,心中敬畏油然而生。
真正的敬畏,并不源于权势。
冯妙君在他身前站定,微微一笑:“你和红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