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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人、有孩子、有妇孺,相似点是多数人手里都提着灯笼,瞬也不瞬地望向土台。
他们的眼神,一言难尽。
偌大的广场上鸦雀无声,仿佛落针可闻。
鲁家人震惊之余,仿佛还听到不远处有水流的潺潺之音。
鲁太师喃喃道:“这里是、是”他目光一转,就与台下的新夏女王四目相对。
她就坐在那里,盛装华服貌若天人,满面微笑地看着他。
不须言语,她的眼神就说明了一切:
你输了。
鲁太师心里忽然响起孙女说过的话:“今年戏台子选了薛家的大院”
薛家就在湖边,峣人入侵时院门和院墙都变作残垣,人也死光了。官方回收这套大宅后,干脆将大院剩余的墙体拆掉,变作了今年举办灯会的广场。
兜兜转转,他们竟然从未出城,而是被马车送到了这里来、送到了幻境中,在无数印兹人面前上演了这一幕
第536章 定局
这是什么幻境,竟然连外部的声音也可以屏蔽。
台下,冯妙君缓缓站了起来,和声道:“绑架苗涵声、犯上谋反、私练武装、暗通外国。鲁闻达,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几项罪名,他方才几乎都亲口承认,台下观众也亲耳听见,还需要什么证据么
四周灯笼将这里照得犹如白昼,鲁太师从未觉得灯光可以这样刺眼。他额头冷汗滚滚而下,目光一转,却指着云崕道:“女王差矣。您说我暗通外国,那么您跟魏国国师联手对付老臣,难道便不算是背叛峣人、背叛新夏吗”
“不算啊。”冯妙君笑吟吟道,“你哪只眼睛望见魏国国师在这里了”
她妙目一扫,台上的“云崕”当即从脸上撕下一张面具,露出一张普通男子的面庞。
那平凡无奇的五官,与魏国师的风华绝代实是差得太远。
这人还向冯妙君微微低头行了一礼:“愿为女王效劳”
连魏国师都是假的。鲁太师呆若木鸡,一向挺直的背板终于佝偻下去。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论手段,鲁闻达不及女王甚远,只想死前见上小王孙一面,否则九泉之下也不瞑目”
他数罪并发,自知必死,可同时也没忘记人对于将死的同类总是比较仁慈,总会愿意满足他最后一个愿望。
死到临头了,还不忘将最后一军么冯妙君笑了笑:“新夏在峣国临危之际援手,救了印兹城所有人,也救下你鲁家。你不感恩便罢,还要图谋造反、脱夏自立。鲁闻达,你这样的人活该死不瞑目。”
鲁太师紧紧抿嘴,目光却带倔强。
成王败寇,他显然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即便是有,那也只是谋虑不如眼前的新夏女王罢了。
说到这里,冯妙君话锋一转:“不过念在你对峣劳苦功高,孤还会满足你的最后遗愿。”抬起左手向侧边一指,“你看看,那是谁。”
鲁太师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见到晗月公主就坐在两丈开外,手里还抱着孩子。只是新夏女王的气场太强,变数又来得突然,他竟然没注意到晗月公主在场。
晗月公主正不错眼地盯着他瞧,眼神复杂,说不出是怜是怨。
鲁太师目光顺势下移,落在她怀中的孩子脸上。
那眉、那眼、那脸型,的的确确就是苗涵声。孩子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还冲他张嘴笑了,一派天真无邪。
“怎么会”鲁太师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
晗月公主抱回的儿子如果是真的,那么一直留在他们手里的又是谁
冯妙君淡淡道:“如你所见,孩子就在晗月公主身边。鲁太师,你可以放心去了。”
“祖父”这时台下又有几声呼喊,状甚惶恐。
鲁太师闻声看去,竟然见到鲁氏满门都在台下,女眷涕泪交加,眼里写满恐惧,男子们俱都面如死灰,沉默不语。
他犯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家人都要跟着他一起倒霉。
鲁太师张了张口想要求情,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头脑里只有一片空白。
完了。
冯妙君也不打算听他多言,挥了挥手:“都带下去。”
台上的鲁家人知大势已去,这里四周又被挤得水泄不通,也都失了斗志,被城守军反翦双手捆了下去。
台下的峣人沉默着,给他们让开一条路。
冯妙君这才鼓了两下掌,将在场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这才含笑道:“这不过是个小小插曲,给灯会助兴罢了。台上节目才刚要开始,孤也有红包赠予。灯塔西侧将给今夜所有大人派发一两银子的利是红封,孩子也有糖果可领。”
边上的官员打了几个手势,丝竹之声再起,鞭炮也噼里啪啦放个不停。土台子被清理之后,戏班子快步奔上来放置家什,不一会儿就咿咿呀呀唱将起来。
肃杀之气消解于无形,印兹城居民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戏,又哄了一会儿孩子,目光就悄悄往西边投去。
那里有银子可领。
孩子们记性都好,这时就指着那里对父母撒娇:“要吃糖”
很快就有人过去拿红封了。然后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印兹城灯会又恢复了热热闹闹,好似方才什么也未发生过。
没人注意到,载着鲁太师祖孙过来的马车这会儿悄悄往外开动,很快消失在所有人视野当中。
驶到湖边黑乎乎的角落,车夫才跳下来,撕去脸上的伪装。
他还未脱掉身上的粗布衣裳,边上就个声音道:“果然是你”
他一回头,就望见了玉还真,听见她慢悠悠接下去:“陈大昌。”
他笑了笑,解释道:“将这任务交给别人去办,女王不放心。”
玉还真颌首:“她对你果然器重。”
今晚女王精心设下的局,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将鲁太师祖孙带入事先布置好的幻境,让他们自以为赶去了外镇的藏匿地点,实际上是走上了灯会的主舞台,在数千双眼睛的注目下自承罪行。
那么这个“引路人”几乎就决定了这场大胆陷阱的成败。
冯妙君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陈大昌。他要精心设计线路、核算时间,包括路上的虫鸣和溪水、草叶之声也要维妙维肖才可,并且还不能漏算各种意外。
总之,陈大昌要令车上的祖孙和跟行的另外一辆马车都不起疑心。此事并不容易做到,但陈大昌却执行得很好,足见此人心思细腻。
新夏女王重用他,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陈大昌嘴角微翘,接受她的夸奖,毕竟这次风波安然度过,他也松了一口气:“晗月公主得回孩子,女王也抓到幕后黑手。此事悉数解决,玉夫人,你的决定呢”
她说过,只要新夏女王妥善处理此事,她就同意出任国师。
玉还真微微一笑:“明日你就知道了。”转头望向声乐来处,“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还不赶紧去陪伴佳人方才我见到谢家千金独坐台下,望眼欲穿的模样儿可怜得很呢。”
第537章 原罪
陈大昌原本走了两步,闻言反而停下来挠了挠头:“不去了。”
“为何”
“我不喜热闹。”他打了个呵欠,但记得眼前有佳人,所以伸手捂了捂嘴。连日奔忙,一朝事了,他有些困了。
玉还真的眸光被远处的灯火映得一闪一闪:“谢家千金呢”
“她有家仆陪伴,很安全。”今晚的印兹城,不会有比薛家大院更安全的地方了。
玉还真偏头看着他:“我也要往回走,这一路黑灯瞎火看起来很不安全。”
这城里武力值比她高的能有几个真有贼人跳出来劫道,倒霉的必是他们自己。“你不看灯了据说女王今晚找来了八百里内最好的戏班子。”
玉还真抿嘴一笑:“最好的桥段已经演完,余下的不看也罢。”
陈大昌也笑了笑:“我送你。”
印兹城的地气比别处都热,这会儿湖水还未结冰,岸边的芦苇也没被积雪压趴。两人顺着湖边漫步而回,身影不久就被一丈多高的芦苇盖住了,只有声音传出。
“对了,胡天呢”那猴子就是最好的保镖,用得着他来护美么
“对岸那么热闹,它怎么舍得不看”
猴子也很忙的。
印兹城的元宵一直热闹到次晨天明,百姓这才尽兴散去。
女王中途就悄悄退场。
换过外衣、覆了头面,她就只是个普通的姑娘了,身后还跟着一人。
她潜出城门,前往南郊的千星小筑,反正今晚没有宵禁。
依靠特殊的阵法,小楼里温暖如春。
冯妙君刚阖上门,身后那人就凑上来,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外头真冷”
这是方才扮作云崕的男人。
她捏着他的脸皮用力一扯:“还顶着这张脸”
他哎哟一声,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等再抬头时,五官又变了,变得精致而完美。
云崕。
“还是中意我的本来面貌,对么”他大言不惭。
冯妙君戳了戳他的肩膀:“什么人会藏一张面具,跟自己的脸一模一样”
没错,方才在薛家大院假扮云崕的,就是他本人。
魏国国师本人是不可以出现在这套剧本里的,否则印兹城人必定群起攻之。原本冯妙君想另外找人来扮他,可这厮当时振振有辞:“除了我自己,还有谁能模仿我来骗过那个老头子”
分明就是戏精上身。
云崕笑嘻嘻道:“成竹在胸的人。”
冯妙君呸了一声:“满肚子坏水”
他抱起她放到黄花梨木圆桌上,一边动手去剥她的衣裳,一边笑道:“除了坏水还有别的,你一会儿便知。”
越来越不堪入耳冯妙君抬腿去踢他,却被他一手捉住、褪去鞋袜,露出莹白如雪的莲足。
他在她足心轻挠两下,她就咯咯笑着缩起了腿。
“乖,就这样别动。”他趁机掀起她的裙子,而后飞快地低下头。
冯妙君顿时尖叫出声。
烛影摇红,在窗纸上将两人的身影映出了奇怪的形状。
琉璃花室中。
冯妙君从云崕手中接过热茶,低啜一口,颊上红晕未褪。
透过几近透明的穹顶,能望见天上一轮圆月,皎洁明亮。
然而就在这样的月光下,今晚有许多人要丢掉性命,冯妙君叹了口气。
云崕在她身边坐下:“你这是欢喜得叹气”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安安的睫毛密长翘曲,眸光又清澈,是无数女人羡慕的小鹿眼。
有这种眼神的女人,却设局诱使鲁太师在万众瞩目之下坦承自己罪行,让整个鲁家连同东西峣地内的反抗势力万劫不复。
这种矛盾,实是令他喜欢得不可自拔。
莫看她在这里安享宁和,莫看百姓们在印兹城内赏灯游园,一派和乐融融的模样,红将军和手下们却已经在印兹全城抓捕鲁家余党和其他反叛者。很快,这一波抓捕活动还要扩展到整个东峣地区。
新夏女王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将他们调查起底,只是不愿打草惊蛇。今晚主犯鲁氏已经伏法,整个活动也到了收网见成效的时候了。
当然了,这势必会引起整个新夏廷野震动。“这次拔掉的是鲁家,下回不知道又会有哪一家冒头。”她眼里并不见轻松,“只要燕王肯资助,这些一心复国的峣人就会动作不断。”
从峣王室手里接过这个国家,她就知道自己接过了烫手山芋。麻烦不仅来自外部,不仅来自魏国、晋国甚至是新夏,还有峣人的异心。
毕竟,多数峣人还不服气,如鲁家这般居心叵测的就能借机利用举事。
一个鲁太师倒下了,谁知以后还有没有第二、第三乃至第n个野心家
“你就是他们眼中的明灯。有你成功复国的先例在前,他们必定要前仆后继的。”云崕低笑道,“除非,你杀掉苗涵声。”
这是情人间的喁喁低语,却带出了异样的杀气。“杀掉他,这些峣人就是一盘散沙。”
冯妙君沉默。她知道云崕说得有理,换作是他必定想也不想就这样做了。鲁太师暗中谋反,就是准备举起扶苗复国的大旗,因此才派人劫走苗涵声;这是他的凭恃,也是他的死穴,所以云崕以孩子性命要挟时,鲁太师只得全盘托出。
他或鲁家死不足惜,可苗涵声一死,峣人短时间内是休想要再度团结起来了。
“你若下不了手,就让我来吧。”云崕抚着她的秀发,“其实今晚就应该做局,让他死在鲁家人手里。当场有无数人证,事后谁也怨不到你头上。”
冯妙君回头怔怔看着他。月光自顶上洒下,在他脸上勾出俊美却又妖异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