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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下来都是肉体凡胎,吸红尘浊气又食五谷,身体中慢慢便积有腌臜之物,反侵入血液与骨骼当中,阻碍灵力的运行。而将它们都驱赶出去的过程,就叫做“洗髓”,只因血自髓中来,这便是个由内而外、轻身养灵的过程。
天地灵气衰退至今,修行之法适时而变,早没有了统一的境界度量标准,但“洗髓”却是修行者公认必过的关卡,此后道行进境不说一日千里,也比从前要高效多倍。
同时她也暗暗喊糟。云崕昨个儿可是跟她说“一早出门”,结果现在太阳都升起老高了。恐怕他又要变脸。
反正都迟了,不差这会儿功夫。冯妙君把心一横,干脆先沐了个浴洗去污物,才把头发搓干,去找国师大人了。
此时她的感受就是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自由呼吸,无一不舒坦、无一不自在。人下地走上两步,仿佛都能朝上飞起。
当然,这不过是洗髓轻身之后的错觉。
走到云崕房间门口,她先在左门框上轻敲一下,右门框上轻敲两下,空气中就浮起一面八卦盘。她在震位、艮位、离位各按一记,八卦盘也不见了。
现在,她才能够敲门,否则会被守护房间的风雷禁制劈得渣都不剩云崕原话。至于八卦盘上的位置是固定的么当然不是,国师大人随心所欲,想设哪几个方位,就设哪几个方位,保证无迹可循。
她敲了敲门,一重两轻,这是和云崕约定的、表明身份的暗语。
里面静悄悄地。
冯妙君皱眉,又敲了两下。
还是无人应答。
她左右张望,注意到房间的窗户也关得密不透风。当然,如今即将入冬,夜寒露重,多数人也会关窗睡觉。
她想了想,往后退开两步,默默站定,不再敲门,也并未推门而入。
约莫过了一刻钟,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她没听到脚步声。
云崕站在门内,静静望着她。冯妙君扬起笑容:“大人,天不早了。”
她笑得胸无城府,云崕却问她:“方才怎不进来唤我”
“您想起来时,自会起来。”实则是她相信他没出意外。冯妙君口里答着,见他穿着中衣,脸色微显红润,发丝散乱披下,显然刚刚睡醒不久,眼中的迷离将往日的锋芒都掩盖掉。
这一刻的云崕,看起来居然有两分呆萌。
他伸手捂嘴,打了个呵欠,一边往屋里走道:“进来给我束发。”
她要干的杂活真是越来越多了,这家伙给不给她涨薪水啊冯妙君撇了撇嘴,拿着篦子比了比,嘴里哼唧唧道:“太高了,梳不着头顶。”
她矮,他高,手都快够不着人脑门儿。
云崕二话不说,坐到镜前,任她用手指打散发结。
她的动作,灵巧而轻柔。
云崕的发丝乌黑、坚韧、顺滑又有光泽,抓在手里是种享受。冯妙君只觉古怪,发为血之余,只有气血格外充盈饱满之人,才会长出这样的头发。比如少年们的头发总是蓬勃生长,随着年纪增大,发丝渐渐枯瘦干黄、容易掉落,发际线后退,步入老年之后不是掉尽就是白发疯长。
头发的好坏,和身体的好坏紧密相关。云崕如果体况不佳,怎么会有这样的外在表现
冯妙君一边思索,见他双目微阖,还在游离状态,不由得伸指轻轻挤按他的太阳穴。
手才触及,云崕蓦地睁眼,目光如电,扫了一眼镜中冯妙君的倒影。
她微微一惊,停住了,暗骂自己怎么敢去动他要害。
不过云崕又眯起了眼,懒洋洋道:“继续。”
她轻轻给他按摩起来,力道恰到好处。云崕虽然没有吭声,看模样也是舒服的,连方才那一点气势都收了起来,全心享受她的服务。
他的神情就像壁炉边打盹的猫,惬意而放松。
难道国师大人也贪睡冯妙君记起两人在白象山脉那几天,云崕好似都以调息打坐代表睡眠,但他的身体其实亟需一顿好眠吧
睡觉,才是恢复身体活力、驱除疲劳的最好方式。想到这里,她吐了吐舌头,暗道好险。云崕敢放任自己沉沉睡去,一定是做好了充足的后手。要是方才她不经敲门就贸然闯了进来,恐怕没有什么好下场。
她无意中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这也是他方才话中的真实含义。
这家伙,对人真是恶意满满啊。
男子的发式比起女式要简单得多。冯妙君将他的长发理得一丝不苟,以白玉冠束好,一枚神采奕奕的美男子就出炉了。
云崕再睁眼,哪里还有一丝睡意
他站起来正要走出去,忽然转身抬起了冯妙君的下颌,细细打量。
第127章 苦了她了加更章
被那双电眼盯住的次数一多,虽然她不像一开始那样被定得动弹不得,但心跳还是要微微加快。
幸好,只是微微。
云崕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心跳接着就停了一拍:“你修为又有大进。”
她刚刚洗髓完毕,这人就看出来了管孙猴子借来的火眼金睛吗当然冯妙君心里是忐忑的,因为云崕最近监督她内息运行之故,对她的修为了若指掌他好心教导她修行,目的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研究诅咒对她灵力运行的影响她忽然洗髓成功,他不难推导出原因。
他是不是默许了她偷食粉蜜呢这一点,冯妙君并无把握。
她能见到半尺之内云崕的目光微微闪动,若有所思,指尖也在她喉间轻轻滑动,痒得很。
她只能忍住。
最后他轻笑一声松了手:“这里是峣国地界,后面莫要再唤我大人。”
冯妙君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赶紧应了一声:“是,公子”
这一秒,她心里是感激的。感激他不计较,感激他分出一点粉蜜给她食用。哪怕那点儿用量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就一秒。
数千里外,晋宫。
夜色已经深沉,晋王却披衣赶看一份飞讯,他眼里都是血丝,显然已经熬了几夜未能好眠,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这几天,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
书房里没有别人,除了几年前接替李师龙位置的右丞相顾佑青。晋王将飞讯也递给他,后者面色沉重。
待他三眼两眼看完,晋王揉了揉眉心:“依卿之见这也是个机会,她若偷偷回来,算不得我们毁约。”
顾佑青斟酌一下用词,才轻声道:“臣以为,不妥。峣为大晋门户,崖山通道虽然毁坏,我们仍需与峣国交好,王上已在寻通联折衷之法。峣都即将聚集起各路使者,晋国要清晰无误地表明结盟的立场,给峣国吃一颗定心丸。”
他顿了一顿又道:“蒲国和燕国自从开战以来,首战告捷后隔三岔五还能打场胜仗。据说在凛松原这一仗打了十三日,最后还是蒲国惨胜。”他总结了一下,“因此,燕国现在必是抽不出手来助峣国危局,倘若我们再不结盟”
晋王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前日接到消息,魏人在黄石岗秘密集结了三万军员。从那里越过矮山入侵峣国的苔原,也不过是半天的功夫。”军队在平原上的行进速度,可不是几个月前魏军入侵甜水乡选的那条山路可比的。
果然那一回不过是牛刀小试,这次却很可能要动真格的了。
想来也是,六国中最强大的燕忙着教训蒲国,而崖山通道又刚好被毁,晋国的军、资都翻不过白象山脉,正是峣国最孤立无援的时候。
魏若有狼子野心,这时候就该亮爪了。
晋王声音苦涩:“那就、那就苦了她”
“苗峣二王子英雄人物,是多少女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即便晋国的年轻俊彦,能胜过他的又有几人公主年纪尚轻,等她长大懂事,必能明白您为人君父的苦心。”
“和那一边,已经联系上了”晋王目光阴睛不定,“他们怎么说”
“初步有合作意向,他们会与莫国师在峣都会合详谈。”
晋王颌首,奋笔疾书,似想在自己改变心意前拟就。
而后他将牙管紫毫笔丢开,捂着额头沉思起来。
良久,他才将御信往前一推,幽幽道:“来啊,送出去。”
这一刻的晋王,看起来仿佛苍老了几岁。
“如果冯妙君未死就好了。”
一路向西,人烟开始密集,所经城乡也越发繁华。峣国地气比魏、晋普遍偏热,离白象山脉越远,气候就越发暖和。入冬时节,她没再在户外见着一片雪花。
路上行人也不须穿着笨重的大棉袄二棉裤,尤其富家子弟,衣裳依旧靓丽如秋季斑斓。冯妙君看出,本地居民喜欢颜色鲜亮的服饰,这与晋的素雅、魏的朴实很不相同。
云崕走到哪里都是个发光体,能够牢牢吸引别人的目光,这回也不例外。
两人走了七天,就有五、六波人马上前打探,想要结交于他。
如此风采,谁不稀奇
冯妙君还记得第一次有人找上来时,他们刚刚在镇里换了马。还没走出西市,就有一名膀大腰圆、豪仆打扮的男子走过来作揖道:“这位郎君,我家公子有请”
顺着他手指方向,冯妙君看到十余丈外的茶馆里坐着四、五人,被拥在中间的也是个魁伟大汉,粗眉方颌,正冲着云崕咧嘴。
冯妙君瞪大了眼,莫名地想笑。云崕却只当未听见,迈步继续往前行去。
主人就在不远处盯着,健仆哪里肯让他走,一抬腿就拦在他面前:“站着,乖乖随我走一趟,我就不难为你”
云崕瞥了冯妙君一眼,后者立刻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态,不笑了。国师大人懒得理会这种杂鱼,才叫她出手解决。
冯妙君出食、中二指交替摆动,模拟人腿行进,口中轻喝一声:“滚回去”
那豪仆不由自主一个转身,往茶馆走去。他眼中露出惊骇神色,大叫道:“放开我”
他嗓门粗大,这一吼吸引不少路人。冯妙君也嫌他动静大,伸手在小嘴前一划拉,这豪仆跟着就紧闭双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喉底呜咽有声。
云崕看也未看一眼就走了。
那豪仆走回主人身边,“公子”看向这里的神情带上怒容,忽然向左右使了个眼色。
就有两名汉子站了起来,向这里走来。
显然人家咽不下这口气。
论有个招蜂引蝶的主人是种怎样的体验冯妙君暗暗叹了口气,今儿天色很好,她心情也好,不想杀人。
云崕忽然轻哼一声:“心慈手软麻烦多。”言罢,袖口微微一动。
就见大步往这里而来的两个壮汉忽然晃了两下身子,“砰砰”两声接连倒地,眼睛兀自圆睁,七窍却已经流出血来。
第128章 居心不良加更章
冯妙君惊得小口微张。连她都只看见云崕打出两道细而淡的黄光,一闪而逝,快得肉眼无法捕捉。
这也太、太嚣张了
大街上全是活人,云崕杀人要不要这么坦荡狠厉
四周行人尖躲避,先前若视云崕为谪仙,现在看他只如恶鬼。坐在茶馆里的公子哥呆呆出神,动也不动。
云崕却不理他,只翻身上马,往镇外奔行。冯妙君往茶馆里看了一眼,赶紧策马跟上。
几十息后两人已经出了小镇,身后才传来衙役的唿哨声。
两人奔出数十里,马速渐缓,云崕道:“说吧,什么事。”看她几次欲言又止。
“没什么。”他明明直视前方,怎知她的表现“公子居然放过那个方脸男不杀,尽管他也不是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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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一副欺男霸女相。”一点儿也不像云崕的作风。
云崕轻笑一声:“你很了解我”
“不敢。”她赶紧澄清。
他玩味道:“有什么不敢”
那双桃花眼望过来,冯妙君立刻不说话了。
多说多错啊。
茶馆里余下的两三人才松了口气,一转头见自家公子正襟危坐、面色如常,不由得为自己的失态而惭愧。
“公子”
没反应。
“公子,这接下来”衙门的人都快到了,怎生应对
还是没反应。
家仆急了,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
这人顺势倒下,还维持着方才那副神情。
竟是不知何时,已经毙命。
这一路走下来,冯妙君就怀疑到底能不能遇上云崕看得顺眼的人。
事实告诉她,有的。
这一天到了决明城,再有人过来搭讪,云崕居然没有拒绝。
这是浩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