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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柴枝烧起来,确实烟大味儿重。冯妙君摇了摇头,心中忽然一动。
烧焦味儿
云崕从峣王宫里拿到的字条上,清楚注明死者口中有烟焦气味。峣国人喜欢抽旱烟的比例高过其他地区,但她觉得吧,苗奉远那晚找赵侧妃办事前还抽过烟的概率不大。
说起这几个字,烟海楼里有本小书曾记载一则短小的故事。传说北方的雪顶高原上生活着一种小虫,有蚯蚓那么长,色作纯白,却称作“夕红”。它们生命的前半截,要在积雪掩盖的地面以下生长四十九年,方能发育为成体,在一个积雪化尽的午后钻出地面交尾、繁衍。
“夕红”身躯柔软,没有任何抵御外敌的手段,甚至畏惧严寒。因此它要在前半段幼生期拼命积攒能量,静静等候那一个午后的释放。这种生物看似软弱,实则个保个都是大胃王,在地底一刻不停地嚼食植物根茎,尤喜粗大树根,连根系发达的大树都满足不了它的胃口。只要五万只“夕红”群居,几年内就可以啃光一片森林。
不过它们生活在无人居住的雪域高原,一生中又只爬出地面一次,知道它们存在的人寥寥无几。百余年前有个修行者被仇家追杀,慌不择路误入雪顶高原,恰好赶上了四十九年一度的“夕红”交尾季。
他走入的那片空地上,白色小虫密集得无处下脚。这人又冻又饿,抱着最坏不过一死的心态打包了一堆虫子边走边吃,终于在风雪停止后走出了雪顶高原。
重回人间,他就发现不对了。
走出雪顶高原的第五天,他就找了个地方庆祝自己劫后余生。做别的倒也罢了,直到去了烟花之地,他顿觉不对。
办那事儿时,身体深处忽然涌现出勃勃生机,可伴随而来的还有强烈而不可自抑的冲动,激得他几欲发狂。
这一夜连御数女,直到第二天累脱了形他才恢复神智。醒来时满嘴烟焦气味,再作内视检查,就发觉自己亏虚过度,非得好好将养一番不可。要知道修行者内炼道心,对于心智的把握要超出常人好几个等阶,这东西却能令他在短时间内理智尽丧,只凭冲动行使那种最原始的本能。
最邪门的是,与他相交的女子同样癫狂,有一个甚至当场猝死。
他手里还握有一些小虫,于是花不少时间对它们做了些研究,终于发现虫体在四十九年里积累的巨大能量,只有在交尾时才会骤然爆发。如果虫体被其他生物吞下,这股能量也是隐而不发,除非新主人正在进行生命繁殖运动。
这股能量,可以在收受双方之间流转,相互影响。
有鉴于此,发现者给它们取名“夕红”,意为它们的生命就像夕阳落山前映染的红霞那么绚烂而短暂。
而它们生命的全部能量都会在这场运动中亏耗干净,所以事后怎样检查,也查不出身体里面有甚药理性残余。
也就是说,这玩意儿相当于超大剂量的催情药物,但是能给生物本身提供强大的生命力。毕竟“夕红”存在的意义,首先是成功繁衍而不是自杀。
记载这则秩闻的小书是手写的本子,被塞在烟海楼的角落里蒙灰,冯妙君也是昔日也是抽出来顺便一观,权当消遣,想来当世知道“夕红”存在的人不多。
以之对照峣太子之死,确有相似之处。“夕红”的性效在于交合时向个性大量灌输生命力并激发本能冲动,苗奉远身上的龙鸣宝玉虽然强大,毕竟没有灵智,不能判定这种情况需要护主。也不知道凶手提取了多少“夕红”的药力,才令苗奉远经受不起这么强烈的刺激而猝死。
最最关键的是,它的效力可以持续数日之久。凶手可以提前给峣太子或者赵侧妃投药,反正药效只在共赴巫山时才会发作。此物又不会被判定为毒物,因此平时掺在饮食中也检查不出异常。
冯妙君望向王宫方向,忍不住叹了口气。
峣王一怒之下封闭了黄金城,却不想杀害长子的凶手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潜出王廷了,现在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自鸣得意。
这件事牵连太大,徐文凛官儿不小,但应该不是幕后大boss。算下来,还有谁比苗奉先从太子之死中获益更多
好像没了。
满城人都是这样想的,峣王自然也不例外,所以苗奉先此刻的压力极大。
峣王只有两个亲生子,死了一个,王位自然只得传给另外一个了。从这点来说,她都想不通还有谁杀太子的理由比苗奉先更充分。
第175章 私下会面加更章
至于为什么选择这个时机动手,原因也很简单:八方宾客齐聚此地,印兹城里卧虎藏龙,有心人可以将太子之死推去敌国身上。
果然过不多久,徐文凛将顺东风事件重新翻出来,指证马卫长暴毙时,太子也在楼上。言下之意,魏人要杀的目标正是太子
他们有心暗杀,第一次失败了,谁晓得会不会有第二次呢甚至这次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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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可能是为魏使齐天星之死而复仇。
峣王看到这份呈报,气得手都抖了。儿子在他眼皮底下长大,他自认不会看走眼,因此坚决不信苗奉先弑兄。所以最合理的解释就只剩下一条:
魏人所为。
偏偏这次暗杀又找不到真凭实据。
时间一天天过去,悲伤过度的峣王性情越发暴躁,时常迁怒于奴婢。明漱园的宫人早就尽数处死,朝臣个个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而在外城,城武卫四处搜捕嫌犯,带回去的人就没见着再出来的。整座印兹城,都被一股子暴戾血烈之气笼罩。
这种情况下,驿馆就是个避风港,可保外国来使免受侵扰。但是冯妙君却忧心忡忡她担心的是冯记。
徐文凛会不会假公济私,将蓬拜和徐氏逮进去他现在奉圣诣拿人,谁也不敢和他对着干。若他真地参与暗杀太子,这时就算功成身退,正是最春风得意之时。若他再注意到徐氏,冯妙君也救她不得。
徐文凛死蛇翻身重新上位,形势突然急转直下,这可怎么是好
她的焦躁就连云崕都看出来了:“为何心神不宁”
冯妙君说不了实话,只得道:“印兹城全线封锁,我们还能回国么”
“前日才见到燕国使者,除非峣国要同时与这许多国家宣战,否则早晚要将我们放回。”云崕深深看她一眼,“这不是你心焦的理由。”这种小事,冯妙君怎会看不出来她必定为了其他事务烦恼。真有趣,她孤身一人来到峣都,还能有什么别的牵挂么
心焦,这个词用得真好。她嘟起嘴闷闷不乐:“那我们何时能离开”
他意味深长:“很快。”
在他的注视下,冯妙君也不敢再搪塞他:“我在考虑这几件事之间的联系,以及晗月公主此刻人在何处。”她是知道峣太子之死与云崕无关。既不是魏人下手,那凶手就出在峣国本身。这种情况下,失踪的晗月公主还能活命吗
其实她心底还有一种猜测:晗月公主是不是又逃婚了
毕竟这位公主有落跑的前科,婚典当天的鸾驾里也留给苗奉先一封书信,若不是劫匪的勒索就是公主的告别。
也不知莫提准最近在做什么印兹城接二连三发生大事,峣王关注的重点已经不是失踪的儿媳了。
云崕笑了:“你对她可真心不错。”
冯妙君轻叹一声:“即便我与她今后殊途,也不希望她命殒印兹城。”
云崕破天荒安慰她:“放心罢,你必会如愿以偿。”
这天下午,云崕又和檀青霜约在酒楼会面。
他们谈了什么,冯妙君并不清楚,她被派出来守门,里头还安置了结界。
嘿,就算这两人关起门来干坏事,她也是什么都听不着。
冯妙君在大堂要了一壶甜酒、半碟子辣蚕豆边吃边等,目光无意扫过门口,却发现有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这人就是烧成了灰,她也不会错认。
莫提准
他到这里来做甚冯妙君下意识缩了缩脑袋。
莫提准目光巡视全场,而后朝着角落一张桌子走了过去,抬腿坐下。
这张桌子,原本也被一条大汉占着。冯妙君先前没仔细看过这人,直到莫提准坐下,她才觉出这里有些名堂。
大国师在这里,她不敢放出神念扫视,只得在仰脖喝酒的间隙偷瞄两眼。
坐在莫提准对面那男子同样宽肩虎背,胡子修剪得漂亮整齐,将他本来面目都遮盖住了。可那双眼睛明亮有神,冯妙君多看两眼,终于也认出他是谁了:
苗奉先。
这两个人居然坐到一桌喝酒
冯妙君预感到接下来的故事会很精彩,赶紧竖起了耳朵。
幸好,那桌离她不远。
莫提准提起酒壶咕嘟喝光,算是先干为敬,而后才道:“她是受人挟持,绝非不告而别,此刻不知道在哪里受苦。”
苗奉先笑了,却是冷笑:“她还给我留了决绝书,的确不算不告而别。”丢了一粒花生米进口中,“与君相决绝,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莫国师也读过那封信了,字迹总不是假的吧”
他摘念了几句,就将冯妙君嚇了一大跳。
还真像晗月公主的口吻这胆大妄为的公主,真地逃婚了
难怪苗奉先在婚典上看到信笺后面如锅底,这份羞辱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受啊。
莫提准摇头:“字迹可以作伪。再说月潭神殿有重兵把守,她一个小姑娘独在异国,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走说是被人劫出还差不多。”
“是么”苗奉先抱臂在胸前,“我倒听说晗月公主在崖山通道毁掉后就试图逃跑,只不过都被莫国师你拦下来而已。显然她嫁来峣国也是心不甘、情不愿,有机会就要逃走。”
“你听谁说”
苗奉先嘿了一声:“你们自外地进峣都,一路上遇到的人总归是不少。”
莫提准恍然:“是傅灵川兄妹”
苗奉先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莫提准深吸一口气:“晗月公主过完年也只有十七岁,还是爱玩闹的岁数。我与她深谈过后,她已经决定留在峣国、安心嫁给你。”
苗奉先冷冷道:“你怎知她不会再反悔”
“她已经对着晋国列位先王立过誓了。”莫提准庄容道,“她就是再胡闹,也不敢违背这样的重誓。”
苗奉先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怒意都收敛起来,语气重归于平静:“如果晗月公主当真被劫持,只要能救得回,无论遭受过怎样的待遇,她都是我的妻子;如果她是自行逃走,那么”
第176章 生六七八十个娃娃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那么她和她所代表的晋国侮辱大峣,两国之间的盟约就到此为止”
“就如那封信中所说,各不相干”他冷冷一笑,“这是我的意思,也是父王的意思。”
莫提准默然半晌,才沉声道:“晋国自会给峣国一个交代,但是眼下,我需要你加派人手。”他再强煞也只是一个人,并且还是在异国的土地上,只有借助国家权力机构的排网式搜查,才可能找出晗月公主下落。
苗奉先按了按自己额角:“我会叮嘱城武卫划拨更多人手,但现在他们忙碌的重点不在这里”说罢,深深叹了口气。
莫提准当然知道此话何意,见到苗奉先眼中露出的疲惫,他也颇感同情。峣二王子此刻承受的压力,普通人恐怕根本想象不来。
可是,也只能同情而已。
“你我都尽人事,听天命。”莫提准站了起来,“峣晋之好福泽绵延,不应为了这样的意外而中断。”
最后这一句,才是他今日非正式约谈苗奉先的重点:
无论晗月公主最后能不能被找到,晋国都不希望峣国与它撕破脸或者老死不相往来。
苗奉先没有回话,敬他一杯,而后一饮而尽。
莫提准话已说尽,转身走了。
苗奉先并未站起,只是抓起酒壶自斟自饮。从冯妙君的角度看去,他的侧影无限萧索。
饶是她自认铁石心肠不管闲事,这会儿都忍不住同情起他了。
先是妻子在婚典上失踪,无论晗月公主被绑走也罢,自行逃婚也罢,都让苗奉先在天下人眼前颜面无存。
紧接着,峣太子身亡,尽管没有明证,但桩桩件件都指向他这最大得利者。
她若是苗奉先,也会觉得百口莫辩。
或许是她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过长,苗奉先若有所感,转过头来,恰好与她对视一眼。
“是你。”
听着他笃定的语气,冯妙君眨了眨眼:“你认得我”她都换了一张脸,苗奉先还能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