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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塔一动不动地躺在天命集团分配的员工宿舍中。
慢慢地，她今天要完成的任务开始在她脑海的每个细胞中反复闪烁。
无论她如何想要沉浸回梦乡，那些愈发清晰的恐惧、迷茫总在下一秒把她攫取回来。
她再也无法忍受了。
丽塔从床上跳下，摸索着戴上眼镜。
不知名的家养小精灵已经为她把今天的衣服熨烫一新。
这套亮绿色、预计几个月后发行的职业套装，曾经是丽塔最期待入手的款式。
但当它以一种完全不可思议的速度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心中的憧憬在几秒后飞速化为了战栗。
天命集团、基金会之中没有金加隆这个价值概念，金加隆在组织中的意义与土豆、砂砾、淡水没有任何区别，它不过是大家完成任务的过程中，随时可以根据需要去申请的一种近乎无上限的资源。
当丽塔在入职第二个月参观过古灵阁金库后，她的价值观彻底崩塌了。
她舍弃了原本那个镶嵌着珠宝的眼镜，重新换回了一个更适合她脸型的浅棕色眼镜。
因为只有这样，丽塔·斯基特才觉得自己是自己，而不是某个黑暗组织正在执行任务的地下特工。
丽塔·斯基特简单地洗漱一番，穿戴整齐，小心翼翼地穿过房间，来到门外的楼梯平台——她所在的员工宿舍并不只有她一人，同期还有两名正在培训的女巫，不过丽塔觉得她们更像是她的监管者。
她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经过另外两名女巫的房间，来到下边的客厅。
她希望可以静下来仔细想想，倘若没有猜错，或许这是她仅有一次的逃脱机会。
不过，丽塔的希望显然是落空了——她并不是今天唯一早起的人。
当她走到门口时，她正好听到门后传来一片低低的说话声。
她推开门，看见“倒吊人”先生、“隐者”先生，妖精道格拉斯，还有与她同期的那名叫做唐克斯的年轻女巫全都坐在了长桌边上，好像正在等她似的。所有人都穿得整整齐齐，只有“隐者”先生穿的是件有些不搭调的黄白镶边晨衣——这并不奇怪，在丽塔·斯基特的印象中很少看他正经穿过衣服。
注意到丽塔走进房间，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松了口气，飞快地站了起来。
“先吃早饭。”他一边说一边抽出魔杖，匆匆地朝火炉走去。
“早—早—早上好，丽塔。”
唐克斯打着哈欠，她是魔法部新入职的傲罗，与丽塔同期的基金会新秀。
不过最特别的一点在于，她同时还是一名天生的易容马格斯——只要唐克斯愿意，她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脸型和发色。
当然，丽塔并不羡慕，因为她自己也是一名阿尼马格斯，而且还是罕见的昆虫系。
今天早晨唐克斯的头发是金黄色的，打着卷儿。
“睡得好吗？丽塔——今天你可是主角。”
“挺好。”丽塔努力表现出轻松。
“我一夜没—没—没睡。”
唐克斯说，又浑身颤抖着打了一个大哈欠。
“你先过来坐下吧，我收到的任务是负责你从昨晚到今天醒来的安全，现在你醒了，我终于可以去休息了……老实说这比我在魔法部的工作累多了……我早说过你不可能叛逃的嘛……”
她唠唠叨叨地说着，一边拖出一把椅子，结果把旁边一把椅子撞翻了。
“唐克斯小姐，有些时候，没有必要的话你可以不说——”
妖精道格拉斯轻咳了一声，表情微妙地说道。
“如果这番话让其他人听到了，或者扩散出去的话，那么‘黑袍纠察’们除了消弭影响，还会在之后追究您的责任——况且如果我没有记错，您在接取任务时表现出的应该是高兴情绪？”
“那当然高兴，白赚的轻松任务，傻子才会拒绝。”
唐克斯大大咧咧地说道，一边拍了拍丽塔·斯基特的肩膀。
“等到你任务结束，我们回来分一分奖励，反正我熬个夜就赚了个C级任务。”
对于这名拉文克劳学院毕业的学姐，唐克斯心底还是比较尊敬的。
毕竟对方是一名自学成才的阿尼马格斯大师，而且还是在历史上几乎从未出现过的昆虫系。
这可不同于她源于家族血脉的馈赠，哪怕两人同样是这一届的“基金会新秀”，但是在外出执行任务方面，丽塔·斯基特大多也是去执行一些危险更高、难度更大的外勤任务。
不出意外的话，等到这次丽塔成功归来之后，她应该可以升到B级了。
涉及到“大阿卡纳”亲自下场的任务，这种魔法大事记想想都知道有多么重要。
哪怕是守夜都能有C级任务奖励，作为核心参与者的丽塔·斯基特“个人结算面板”中的任务等级可想而知会高到什么程度，唐克斯简直做梦都想快点参与进来，而不是老是做些打杂的训练。
“呃，好吧……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丽塔·斯基特看了眼旁边那个自来熟的年轻女巫，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相比起这个去年才毕业的孩子，在魔法社会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丽塔很清楚什么叫“代价”。
作为“招安”人员，她在晋升之路上的难度，可比这些纯洁的小百花难太多了——除了所有任务不得拒绝之外，更重要的一个原则是，她在自由方面的束缚几乎是永久的，除非可以晋升到中层。
而晋升到中层，则意味着她需要递出足够分量的投名状。
譬如，作为掀翻魔法部的桥头堡，以及引诱着魔法部走入陷阱的致命香饵。
这可是赌上了一名正式“大阿卡纳”成员在光明世界身份的豪赌，如果她反戈一击，亦或者是任务失败的话，或许庞大的基金会可以尝试着营救“倒吊人”，但她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的那种。
换句话来说……
为了自己未来的自由……
她必须在今天，亲手奏响葬送魔法部的第一个音符。
第1067章 丽塔·斯基特
不得不承认，基金会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古怪的组织。
至少在丽塔·斯基特的印象中，除了任务时间外，这边的高层大多没有什么上位者形象。
无论是“倒吊人”吉德罗·洛哈特，“隐者”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乃至于是来自古灵阁巫师银行的首席财务官（A级）妖精道格拉斯、天命集团外勤总教官（A级）库尔特·麦尔……
他们在日常相处时没有半点拿腔作势的样子，反倒是有些……意外的亲切？
“你想吃什么？斯基特小姐。”
谢诺菲留斯转过头，右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问道。
“粥？松饼？熏鱼？火腿和鸡蛋？面包？”
“就—就来块松饼好了，麻烦您了，洛夫古德先生。”
丽塔·斯基特略带拘谨地说道。
这样的场面在魁布尓巫师小镇并不罕见，但记者出身的丽塔依然还是有些不适应。
哪怕抛开“隐者”的身份，作为《唱唱反调》联合杂志社的总编，这依然是一个无比耀眼的头衔。
可谢诺菲利斯·洛夫古德在平日里除了有些晦涩幻象外，没有任何报社老板应有的精明、气场。
每次他出现在大家的屋子里时，他似乎更乐意去帮忙准备茶水、点心、简单三餐什么的，而不是如同《预言家日报》的巴拿巴斯一样坐在人群中央高谈阔论——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名平庸的家庭主夫。
不过，丽塔·斯基特可不会轻视这位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的“普通男巫”。
他那些关于“倒影怪”、“骚扰虻”之类的政治隐喻，引领着各家报刊杂志社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荒诞、深刻，朗朗上口却又没有任何把柄，这种讽刺政府时事的恶毒隐喻实在太厉害了。
相比起来，她那支魔法羽毛笔的自动润色能力实在太稚嫩可笑了，她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井底之蛙。
丽塔不仅特地收集了那几期关于洛夫古德先生的引用，甚至随身携带了一个小本子，随时记录谢诺菲留斯在日常中不经意说出的深刻比喻——譬如什么弯角鼾兽、什么彩虹泡泡鱼——哪怕有些不太理解，但丽塔相信随着见识上升，她迟早能领悟到这位百年一遇的天才媒体人在文字中蕴藏的精彩意境。
而另一边，吉德罗·洛哈特看了眼丽塔，继续转过头看向库尔特·麦尔。
“你刚才说傲罗的跨境审判、追捕有什么额外手续来着？”
“哦……对了，是这样，您会触发回避原则，因为您现在同时还是ScpF的名誉顾问……”
两人并没有要求丽塔加入谈话，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同时面对两名大阿卡纳，哪怕仅仅只坐在桌子边，她都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把烘烤好的松饼，以及橘子酱放在她面前，丽塔心神不定地吃着，几乎没有太多心思去品尝大阿卡纳的手艺——洛夫古德先生在她另一边坐下，开始认真地与唐克斯讨论起传说，新奇的词语不停地钻进丽塔·斯基特的耳朵里，她真希望自己可以把本子交给唐克斯帮忙摘抄。
洛夫古德先生似乎并不喜欢与她进行交谈，这或许是由于她“被动招安”的污点。
“……我今天必须得上班吗？我可能想要请半天假。我太—太—太累啦。”
唐克斯说着，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丽塔有时真不知道这年轻女巫到底有多么大条。
正在与她交流的可是组织的最高层，魔法界阴影中的几名至尊者之一。
在这个时候，她不仅打呵欠，而且还自顾自地说自己的……倘若不是因为提前知道这位唐克斯小姐的家庭背景，丽塔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天命集团的某个亲属，有着某个大后台才能这么大大咧咧。
“这可不行，至少你得坚持到今天下午……”
库尔特·麦尔耸了耸肩，一本正经地说道，“或许，我可以帮你去弄些提神药剂。不冒烟的那种。”
作为天命集团的外勤总教官，老麦尔非常看好这两名“新秀”的潜力。
无论唐克斯的易容马格斯，亦或者是丽塔的甲虫阿尼马格斯，这些都是专属于她们的天赋。
经历过残酷巫师战争的库尔特很清楚这些天赋的重要性，这些无法依靠努力去获得的魔法馈赠，可以说是每一个势力最宝贵的财富，但越是这样，这些孩子身上承载的期望和压力就越是巨大。
虽然不知道那位大小姐的态度是怎样的，但是库尔特·麦尔很了解曾经“圣徒”们的做法。
如果尼法朵拉·唐克斯、丽塔·斯基特无法展现出让人满意的实力，甚至于出现叛逃情况，等待她们的可能是比死亡更残酷的事情——魔法能力依附于父母血脉，在极端战争时期，有特殊天赋的女巫和男巫本就是一种资源，这也是几十年前各国魔法部和格林德沃之间的博弈争夺。
“放心吧，我今天会一路陪着你们，直到门口。”
库尔特·麦尔顿了顿，咧开嘴笑着说道，他指了指身上。
唐克斯这才注意到，麦尔先生今天并没有穿巫师长袍，而是穿着一条细条裤子和一件旧的短夹克衫。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库尔特先一步把目光从她身上转向丽塔。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丽塔耸了耸肩，表情显然不能算是好。
“别太紧张。”
库尔特·麦尔安慰着这位新人。
“其实就是送份资料，我听说你之前很擅长这个。”
丽塔什么也没说。
“会谈地点在魔法部地下二层，距离电梯七十五米，鲁弗斯·斯克林杰的办公室。”
库尔特·麦尔继续说道，作为一名奥地利巫师，他简直比魔法部官员还要熟悉魔法部构造。
“斯克林杰是傲罗办公室的主任，到时候魔法部长康奈利·福吉和一众官员会来旁听，我没办法进入英国魔法部，但我们小组成员会在出口接应你们——如果发生意外的话，我们会营救你。”
“鲁弗斯·斯克林杰挺好的，丽塔。”
唐克斯真心诚意地说，“他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但很公正，是个真正的老派傲罗。”
丽塔点点头，仍然想不出一句话来说。
“你可以自由发挥，”洛哈特突然说，“最好夸张些，不要表现得太务实拘谨，放开点。”
丽塔又点点头。
“古灵阁巫师银行会解决境外的扫尾工作，但你……”
道格拉斯轻声说，修长的手指在桌面敲了敲，有些肉痛地抽了抽嘴角。
“你所知道的那些内容全可以说出来，古灵阁的金加隆足以买下所有的故事授权，以及支付出所有可以用货币衡量的补偿，大阿卡纳会议的唯一指示就是，尽可能地让魔法部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一种冷飕飕的寒气从丽塔心中涌出。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