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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极闭上眼。
在这极强的力量之下,再往前踏出一步。
万千钢铁洪流,为之倒退。
下雨了。
小雨。
深春本就多雨。
雨从天下来,沾染这人间红尘,又跌落泥尘。
长桥落雨,更加湿滑。
夏极往前踏出,看着面前茫茫的敌人,茫茫的众生,他已听不到小冥在高喊的声音,他的力量,
那每一日如最温润君子静静读书,
那每一刻在无昼无夜的劫地挥刀,
那些力量,即便被压制,却依然是五百万法相,是横压五百年的噩兆,是那至阳至热的源炎,是无法想象的、跨越了境界的十境与十一境力量。
“杀!!”
他带着无穷杀念,挥出了这一刀。
数十里长枪从中断裂。
刀从前而去。
混合的,复杂的,灰茫茫的,炽热的,诡异的刀光如是湮灭一切物质的能量。
一刀,面前的生命便是灰飞烟灭了。
再一刀,那恐怖的气流,或是吞噬了眼前的生命,或是拍击的对面的人往桥下跌落。
一刀,杀生。
一刀,屠人。
夏极飞射而出,身形宛如矫健魔龙,带着那狂拔快斩之刀,在小冥兴奋地嘶吼之中,陷阵,杀戮,屠戮。
恐怖无比的刀光里。
血,飞溅。
声音,哀嚎。
落水的人跌落入桥下那不可浮物的弱水,无助的溺死。
恐怖,黑暗。
尸体,残骸遍地。
对面也有诸多人开始变幻法身,一时间,各种奇特的法身顿时显出。
可又有什么用呢?
在夏极这种程度的法身面前,一切都如任意他残杀,杀戮的砧板上的鱼肉。
两边之人,看着那恐怖的身影,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屠戮着,俱是心神震骇。
一切东西在他面前,都如是纸糊的一样,无论初显时看似多么强大,却都成了纸糊的一般,在他的刀下化作并无区别的亡魂。
夏极并没有快感,他心底习惯性地数起了数字,就如那些孩子会在睡前数绵羊一样。
他数:“一。”
“二。”
“三。”
“一百零一。”
“一百零二。”
这是他在劫地千年里养成的习惯。
似乎这么数了,他就不会迷失。
但与劫地不同,劫地他杀的是火妖,此处杀的却都是活生生的人。
杀。
杀吧。
人头滚滚。
伏尸万里。
血流成河。
杀吧。
杀。
他双目一片血红。
他身后,愤怒的高喊声洋溢起来。
“杀!!”
“杀吧!!!”
夏极快速地冲杀一阵,打通了这路后,便是往后退开,他还记得妙妙与小苏,他不可以离开她们太远,这是自己的家人,是自己维系着不成为怪物的心啊。
两边潮流再度碰撞,不停碰撞,在这连系南北的百里长桥上,对峙,攻伐,短兵相接,争锋相对。
夏极解去了法身模样,变回原本样子,他从储物空间取出一袭玄色长袍,覆裹身上,放回明明已经爽到痴呆着不知在说啥、却依然偶尔糅杂几句“我还要,我还要”的小冥。
小冥被按入储物空间的那一刻,忽然醒悟,大惊失色地尖喊着:“我草,这么快?”
夏极还是把它按了回去。
他此时的心情很沉。
也许旁人看来,这只是简单的事,敌人要杀你,杀了敌人便是了,这根本就是无所谓没关系的。
但凡有大作为者,凡能拨云见日、窥见那无穷瑰丽者,心定是纯粹到了极致。
道心不可染,不可让,不可退。
这无形的东西,最是无价,便是以生死去相守,也值。
但他刚刚道心彻底地动了染了。
他坐在春雨里。
任由雨水零落,染湿长发。
妙妙欢喜的笑容随着他的神态而凝固了,她问:“你怎么了?”
夏极道:“我杀了很多普通人,他们也是有家人的,他们有孩子,有妻子”
他没再说下去,小苏双手摸啊摸的,便是抓紧了他的衣袖,如是认错了人般,又如是头脑不清醒般,喃喃地喊着:“哥哥,哥哥,哥哥”
夏极闭目,喉结滚动了下,将这少女抱在了怀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温柔道:“我在。”
妙妙还是不理解为啥这大高手要纠结这点事,杀就杀了呗,你不杀人,难道还等着人来杀你吗?
于是,她跑过去,双手搭在他肩上,嘿嘿的笑了笑:“他们有家人,你不也有嘛。”
见到夏极还不说话,她又拍了拍他的肩,用“语重心长”的口气道:“你是人,不是神,关心那么多干什么。”
不过话出口,她忽然娇躯一震。
欸?
这确定真的是人吗?
是嘛?
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欸
妙妙陷入了牛角尖。
忽然,她被一拉,身形一歪,却也乳燕投林般落在了夏极怀里。
夏极一手抱着小苏,一手却也抱着她。
他抱的很紧。
妙妙想喊“大色狼,放开我”,但她感到那抱着她的手臂竟是有些颤抖,便是忽然闭上了嘴巴,微微侧头,看到的是一张在雨水里淋湿的脸庞。
妙妙抚摸了那张脸庞,柔声道:“我在。”
远处厮杀依然在继续。
夏极起身,妙妙和小苏随他身后。
前方的战斗可谓惨烈无比,这一战对面的人几乎是源源不绝,高手亦是诸多。
起初还只是骑兵,修士,再后来便是连妖怪都出来了,那些生了翅膀的妖怪从天飞来,有些从长桥的桥索上跑来,从各个方向,各个角度开始攻击。
但凡一眼看去,每个角度都是敌人,都是杀戮。
春雨的天,灰蒙蒙的影子漫天漫地。
在这种攻势之下,即便是大梵天这些人也会有些顾此失彼之感。
双方都在死人,都在流血。
但那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根本不在场。
因为境界压制的缘故,夏极无法动用无形的刀去斩人,但他身前却是一朵朵飞刀莲花含苞待放。
每一把飞刀都带着灰蒙蒙,多相以至于无相的力量。
静谧合拢的“刀瓣”,暗藏着危险的杀机。
飞刀随他心意,生于虚空,他采摘一朵花苞,边走边往天空投去。
刀在半空绽放,又枯萎。
飞刀,如秋日里花瓣的随风飘零,精确地寻找到敌人,然后杀死他们,而余力未尽,便又如饥饿的凶兽开始择人而噬。
夏极每走一步,便可于虚空摘下一朵莲花。
每一朵莲花,都在杀戮。
而他的心也随着这杀戮,而慢慢地闯入更多的黑色。
鲜血,还有此时的惨嚎,在滋补着他心中的那个未知的“胎儿”。
普通人也许无法理解这种状态
但最纯的白,便是最易生出最浓的黑。
登高者,求道者,无不需要心性纯粹,然,这种纯粹却也如是“最精密的仪器”需要小心呵护。
最有神性的,亦会最有魔性。
所以才有千年修道,一念成魔之说。
这不是说“修道不成,修道没得到好处,神佛没响应你的要求,你就气而成魔”,
这是不入流的,
因为你成魔的根源,是在于“你的无能狂怒,你求别人,别人没给你而已”,
这算什么?
事实上,真正的“一念成魔”是“修道大成,已近圆满,你未曾生气,未曾迷惘,一切都自明了然于心,然而,下一脚踏出,却已恍然入魔”。
夏极还没入魔。
他压着心底的悸动。
随手杀着人。
走过漫漫长路。
每一步,都流着数不尽的血,都响着没有止境的哀嚎。
逐渐的,在前厮杀的人又返回了夏极身后,因为前方拦截的力量太强,太过源源不绝,根本不知道这天龙背的彼岸到底有多少人。
夏极身后的人不停减少,对面的阻力却源源不绝。
这狭路相逢的道上,也许已经死了数万,十多万,数十万,甚至百万之人
百里长桥,春深雨水里,皆是亡者之魂。
远处
数名神使举高俯瞰着这一幕,他们一边让后面列队的或士兵铁骑,或是修士高手,或是妖怪压上去,一边皱眉观看。
“那人就是胆敢亵渎神灵的人吗?”
“他为何如此之强?”
“莫不是”
“不可妄言。”
“他已走过大半的长桥了,若是走到了桥这边,他恢复了实力,那该如何是好?”
“不错,我这边有人调查过,此子言出法随,强大无比,若是不能在这天龙背上将他击落弱水,怕是真正的大患了。”
“诸位,如何办?”
神使看着那南方而来的为首男人陷入思索。
忽地,有一人眼睛一亮:“你们瞧,他身后那两个女人,其实没多少力量。”
他这么一提,旁边的人顿时也如大梦初醒,“你是说?”
那神使洋洋得意道:“打蛇打七寸,杀人斩软肋,既然无法冲破他,那么若是把目标对准那两个女人,便是可以使得那名为齐愚的异端顾此失彼,心神大乱,乘此机会将他身后之人杀戮殆尽,使得他陷入再无支援、十面埋伏之地,如此,岂不好?”
“妙,实在是妙。”
其他又有人补充道:“妖有羽翼,不受禁空影响。铁骑冲击,反正我们有的是人。而这天龙背上消耗会越来越大,那齐愚就算力量再强,也会消耗的差不多。
用铁骑,正面吸引他们的攻击,妖精只对那两个女人出手,其他修士也是如此,这般就可以瓦解了。”
“不错不错,神明也曾说过类似的话,那便这么做。”
几名指挥这场阻截大战的神使便是立刻把命令传了下去。
而再远处,皑皑春雨的山巅,一处凉亭里,一个暗金色华贵长袍的男子正端坐着,三名女子正与他一同坐在这亭中。
那男子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我若是这人,便是偷偷摸摸地过桥,哪里会这么大张旗鼓,真蠢。
这么一点东西都不懂,也敢来与我争。”
一旁女子笑道:“秦神主,我好像看到那位圣姑也在他身后战斗呢。”
这男子正是夏极这些日子屠戮的宗门共主——秦辰天。
这也是数十年前曾被当初风晴宗圣姑方初雨救了,却又因“辱”而几乎灭了风晴宗满门的那个男人。
秦辰天目光一凝,冷冷扫过那远处长桥上的奋战,却是云淡风轻地掠过了那方初雨。
方初雨手抓长剑,正斩出一道道法相力量,她固然可以动用法身,可天龙背上消耗太过巨大,动用法身力量不利于可持久战。
她白绸衣衫已经被雨血浸透,凌乱长发被草草箍起,但她却依然在奋战着,抗争着,眉宇之间充满了不屈之色,她的精神糅杂在这压抑百年如今沸腾而起的烈火里,自是熊熊不灭。
秦辰天笑着摇摇头,淡淡道:“当年我曾喜欢她,她不识抬举,错过了我,如今想要我再去多看她一眼,却是做梦。”
他站起身,负手于长亭边,仰头道:“如今的我,早就不是她这样瞎了眼的女人能配得上的了,她错过了机缘便是错过了。”
他心底有着一种云淡风轻的兴奋感,这种力量带来的优越感让他只觉得这凡俗已经没有意思了。
这些凡人懂什么?
他们的思想智慧,岂能达到自己的万分之一?
而但凡不识好歹者,但凡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都必定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如今,他早就是这天上人,不群于人间的这些蝼蚁苍生。
“爷,来喝酒,别理那种不识好歹的女人,当年爷对她那么好,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不承认,她是真的该死,她那宗门居然也包庇她,爷没只屠了那宗门下属几个城,只杀了那宗门几百个人,真的是仁慈呀。”
“我没理她,她岂配让我去理?我只不过是有点感慨啊。”
秦辰天坐到石桌边,看向远处,看到了局势的变化。
大批的骑兵正从正面冲击,而妖精们却从后、死死盯着那为首之人身后的两个女子攻击,其余修士高手的法器宝物则是不要钱般地向着那两个女子丢去。
而这个战略显然颇为成功,那为首之人开始顾此失彼,开始注重保护那两名女子,以至于正面的骑兵冲击越发奏效。
整个激烈拉锯的战线竟然开始缓缓后退。
秦辰天哈哈大笑起来:“聪明,不愧是我提拔起来的手下,真是聪明。”
一旁,一个美艳女子道:“可是,那两个女人好像不怎么会武功的样子。”
秦辰天凑过去,神秘兮兮道:“这正是高明之处,若是那两个女人武功高强,还怎么叫软肋?还怎么叫弱点?”
另一边,第三个女人鼓掌道:“爷真厉害。”
秦辰天摇摇头,云淡风轻地笑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