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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零钱包。”老爷子从旁边递过来一个黑色的小布包。
“嗯。”杨安接过布包，将它塞到了雨衣下的衣服口袋里，随后身子下蹲，将左肩放到了扁担的中央，微一用力，他就很轻松的站了起来。
那百斤竹笋被留下了二十来斤，又给邻居们送了十几斤，剩下也就不到七十斤，这样的重量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阿公，我走了。”赶集要趁早，尤其是卖东西的，更要早点去占个好位置，所以杨安没有耽搁，挑起竹笋就准备出发。
“去吧。”老爷子朝他挥挥手道。
随后杨安就一手扶着扁担，一手按着身后的那袋竹笋往院外走去。而将军则是跟着将他送到门口。
走出院门，转身朝站在小灯下的老爷子挥挥手后，他就关上院门，然后打开手电筒，靠着那已经变弱了不少的灯光快速地往村外走去。
在他的身后，将军的黑鼻头还在门缝里探着，直到杨安远去了之后，它才身子一转，跑到堂屋里，在已经端坐在方凳上的老爷子旁趴了下来。
老人和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凝望屋外黑沉沉的天地。
而此时的杨安已经沿着窄窄的村道走出老远，来到了太平桥上。
连日的大雨已经让桥下的那条小河沸腾了，老远就能听到那轰隆隆的水流声。走在桥上，甚至能看到桥下汹涌的河水撞击桥墩后溅上来的水花。
杨安将手电筒往桥下照去，只看到浑浊的水流正泛着白沫咆哮而去，它们已经快要逼近桥面了。
这样大的水往年很少见到，即便有也是在盛夏时节下了特大暴雨以后才会出现，今年怎么才初夏就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杨安眉头微皱，不过他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快速穿过太平桥，然后往左拐去。右边的路是进山的，前面的路是进田的，而左边的路是去镇里的。
沿着左边的黄泥小道走了大概两三百米，一条宽阔的石子路就出现在了杨安的面前。
这条路有十来米宽，路上铺满了瓶盖大小的石子，脚一踩到上面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
这就是镇里唯一的一条公路，串联起来整个镇的十八个村子，平日里各村的村民们要去镇里，走的都是这条路。
它也是通车的，不过来往的班车不多，一共也就三四辆。平日里要想坐车，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要等上一个小时，并且极有可能没有座位。
因为这些面包车一般情况下不把人塞满是不发车的。
发车后，每到一站，那售票员就会使劲地吆喝：“都往里面走走！都往里面走走！”然后艰难地打开车门，让更多人的人挤上来，直到整辆车真的跟个沙丁鱼罐头似，被塞得没有空隙了才肯罢休。
就是这样也并不是每次都能坐上车，尤其是集市的时候，那么多的村民全都涌出来了，即便车被挤得连门都关不上了，还是有许多人在依然在外面使劲地挤，妄图挤上车。
每到这个时候，别的镇上的车就会趁机跑过来赚钱，他们那边的集市还没到，可以先来这边拉个半天。而这半天赚的钱往往比得上平日里三四天赚的钱。
杨安没有等车，一来时间太早，那些车都还没开，二来他挑着两担子笋，真要去挤那班车，估计一半的笋要被踩坏了。
所以他是打算直接挑着笋，沿着这石子路走到那镇上去。
“嘎吱嘎吱嘎吱。”一片黑暗中，杨安踩着湿漉漉的石子，借着手电筒的微光出发了。不过这一路他并不孤单，这条石子路上还有很多早起讨生活的人同样在借着自己手中电筒的微光缓缓前行，他们有的甚至比杨安来的还早，挑的东西比杨安的还重，走得比杨安艰难得多。
生活从来都是不容易的。
第18章 “好人”
杨安挑着两担竹笋在石子路上快速往前走着，健步如飞。
手电筒已经被他收了起来。
此时天已经隐隐放亮，虽然因为满天的乌云，这亮光十分有限，万物都只呈现出一个幽幽的轮廓，但这也足够他看清楚眼前的路了。
而每往前走上一段路，他总能碰到一两个同样选择步行去赶集的行人。这里面有跟他一样挑着担的中年大叔，有背上背着装满了山货的大竹筐的大娘，也有提着空荡荡的竹篮，步履矫健的老婆婆。
期间他还遇到了一位用手拉车拉着满满一车盖着塑料布的柴火，卡在一段上坡路上进退不得的老人家。
这种手拉车是附近村民运送货物的主要工具，由一个船板样的车身和一个两轮车轴组合而成。要拉货时，就把车身嵌到车轴上，不用的时候就可以把车身卸下来，和两轮车轴分开来放。杨安小时候就很喜欢坐在那车轴上，然后两脚踩地，双手握着车抽，跟坐轮椅似的坐在那车轴上，在关帝庙前的沙场上横冲直撞。偶尔速度太快刹不住车，就轰的一下撞在墙上、树上，来个人仰马翻，不过他皮厚，摔几下也无所谓，爬起来后继续开，乐此不疲。
那车身也很有特点，跟艘小船似的，两边装着挡板，后边也有一块挡板，不过是可拆卸的。车前伸出两道用来拉手的长长的、弯弯的木柄，木柄前段还各有一根竖下来的小木条。前进时人就站在两根木柄的中间，抓着小木条往前走，停车时可以用这小木条支撑起车子。车的后面还拖着两截粗粗的木头，这是当刹车用的。
一旦拉车人觉得速度太快了，他就抬高手拉车的前半部分，然后让这两截粗木跟地面摩擦，从而起到降低速度的作用。
当杨安遇到那位那位拉柴火的老人家时，他正拼尽全力用双手拉着车子的木柄，不让车子往后倒溜。只是那湿漉漉的石子地面让手拉车的两个轮子不断打滑。
眼看着那舍不得放手的老人家和那满车的柴火就要随着板车滚倒在地的时候，杨安赶到了。
二话不说，他放下担子就冲了上去，一把握住那高高翘起的车头木柄，然后用力往下一按，那摇摇晃晃的手拉车瞬间稳固了。
“阿公，我在前面拉，你去后面推吧。”杨安沉声说道，然后双手一使劲，顿时那衬衣下的手臂肌肉似钢精般鼓起，一股巨力油然而生，拉动那沉甸甸的手拉车往坡上走去。
“谢谢啊！谢谢你啊后生！”老人家在后边喘着粗气不停地朝杨安致谢，同时抬手按在后车的柴火上帮着往前推，结果发现自己推的速度还没杨安拉得快。
片刻之后，手拉车就被杨安拉到了坡上。接下去就是一段平路，小心拉着走就行。
“阿公，接下来你慢慢拉，我先走了。”杨安对着老人家朗声说道，然后跑回坡下，挑起自己的两担竹笋后又飞快地赶了上来。
“好的，好的，后生，谢谢你啊，真的谢谢你！”老人家扶着车上的柴火大声说道。
杨安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朝他挥挥手，然后就快速消失在了老人眼前的幽暗晨色中。
“好人啊。”老人家坐在手拉车的木柄上休息着，望着杨安远去地方向喃喃地说道。
杨安此时已经走出好远，而如果他听到了老人口中的呢喃，或许就会自嘲地笑一笑。
路上遇到有困难的人，然后随手帮上一把，这样的事情他的确会做，不过因此就判断他是一个好人，这就有些不准确了。
说实话，他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继续踩着石子路走了十来分钟后，一座零星点缀着些许灯火的小镇远远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此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那淅淅沥沥的小雨也停了，在路旁绿色上鸟儿们的婉转清唱声中，这片天地正在缓缓苏醒过来。
放下担子，已经一身汗的杨安脱掉了那不透气的雨衣，将它挂在扁担上。霎时间，一股清凉凶猛地翻涌而至，将他全身包裹在里面，彻底驱散了之前身上的燥闷。
“爽！”杨安忍不住大叹一声，结果换来了小娜的嫌弃。
“哼，臭男人。”甜甜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
小娜的嫌弃杨安是一点儿都没放到心里去。一个小屁孩懂什么？跟她争执那纯粹是属于浪费时间。
休息了一会后，杨安继续挑担前行，很快就来到了小镇的东侧入口。
虽然此时才五点半左右，但是那入口处的三岔路却是已经来来往往地走着不少人。这里边大都是赶着来卖货的卖家，也有小部分早来的买家。
穿过入口往右拐，再走上五十来米就是那用蓝色的拱形顶棚盖住的菜场了。整个菜场占地近两亩，此时里面灯火通明，大部分的摊主都在忙着卸货、摆货，吆喝声、呼喊声此起彼伏，整个菜场看去一片喧闹。
杨安没有进到里面去。那里的摊位都是有固定租户的，他这样的散户只能到周边的街道上找处空地去摆摊。
挑着担继续往前走，他发现周围的好地段已经全都被人占了。无奈之下杨安只能继续沿着菜场边的这条街道往远处走去。
直到再走出百来米后，他才在一幢二层木制小楼的屋檐下找到了摆摊的地方。这里其实已经是居民区了，街的两边都是这样的二层木房子。不过在集市这天，这里的居民都会允许乡民们在自家门口支个摊子，毕竟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小楼的屋檐上偶尔还会掉落一两滴凝聚了好久的水珠，啪嗒一声重重地砸在杨安面前的硬石板上。
这种一米见方的寒青色石板不仅仅只有杨安面前这一块，这整条街都是由这样的石板铺成的。
放下担子，将两个蛇皮袋放到一起，挪进屋檐下，然后打开袋子上的绳结，将里面处理得干干净净地竹笋露了出来，再把扁担往身后一放，身子下蹲，一屁股坐到扁担上后，这摊子就算开张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等顾客上门了。
不过现在时候还早，他的摊位又比较偏，所以一时半会的还没有人过来问价。
杨安也不着急，等十里八乡的村民都赶来的时候，这个地方也会变得热闹非凡，到时候他自然不会缺少生意。
他对自己这两担笋的质量可是信心十足。
就在他耐心等待的时候，一阵铁链拖地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耳朵里。
“刺啦，刺啦。”
这声音正在逐渐向这里靠近，而杨安的眉头也在听到这声音后微微皱起，随后他转头朝左侧望去。
第19章 “傻子”
一个瘦猴似的身影正缓缓地走在那青石板路上。
看不清他的面目，那脸上、脖子上全是黑乎乎的泥垢，头发乱得跟被风肆虐过的稻草一样，还因为沾满了污垢变得一绺一绺的，冒着污浊的油光。他那傻傻咧开的嘴里，一口凸起的，满是污渍的黄牙暴露在外，那开裂的嘴角还挂着涎水。
他身上穿的是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翻出来的破衣服，带着一股子浓浓的异味。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条锁住了他的双脚的铁链！这铁链两端各有一个粗糙焊制的铁铐子，它们一左一右死死地铐住了他的脚腕，除非用工具切割，否则根本不可能打开。而中间那根链条的长度约有一米半，有婴儿的手臂粗。
身影走动的时候，这铁链就在地上拖着，不断地发出刺耳的“刺啦、刺啦”声。
从他身边走过的人一个个都皱起了眉头，有的还捂起鼻子，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急匆匆地离开。
杨安也在看着他，不过他仅仅是眉头微皱而已。
这个人他知道，就是镇里有名的“三怪人”中的傻子。
傻子是真的傻，智商存在很大的问题，估计就跟刚会说话的幼童差不多。他不是寒山村的人，所以杨安也不是很清楚他的具体情况，只知道这傻子一般在镇里活动，有时候还会游荡到别的村里去。
他不知道他几岁了，反正不会太大，但也不会太年轻，七八年前他就出现在这里了，到现在一直是这副模样。他也不知道他平时住在哪里，他向来只在白天碰到过他。他更不知道他的身后有没有亲人。不过想来应该是没有的，否则也不会任由他这样在镇里流浪，被人用铁链锁住了脚不说，还把那脚铐给焊死了。
至于傻子被铐住脚的原因他倒是知道一些。听说是因为这个傻子会偷东西，而且是经常偷，什么都偷。翻进别人家里，拿吃的，拿喝的，拿穿的，还拿钱，店铺里的东西也偷。为此他经常被人殴打，还被抓进去过，但是对一个傻子又能怎样呢？最后又被放了出来，放出来后他还是老样子。
后来突然有一天，人们发现他的双脚不知道被什么人给套上了铁链、脚铐。这样一来，傻子就再也偷不了东西了，他甚至连跑都跑不了，只能在地上慢慢地拖着这条他永远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取下来的铁链。
对于这个结果，大多数人是幸灾乐祸的，没有什么人同情他。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