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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无叶。
老僧手上有帚。
那老僧的年岁比起庙门的那位,又像老了许多,公子襄恍惚了一下,抱拳恭问:“敢问禅师……”
话未说完,那弹师眉耸地扬了一下,摇手道:“那边去!”
话音在漫长的走廊上回荡,此起彼落,这庙字看来不大,但深邃无比,公子襄犹豫了一下,即挺身往内堂走,走进去后越是黑暗,走得一会,又见晚照,有一个小小的弄堂,又有个老僧,老得额几乎已垂到地上,双眼已被皱纹打了结,睁不开了,一只牙都没有了,但仍在挥手扫着地。
地上没有时子。
他手中也没有扫帚。
他只是在做着扫地的工作。
公子襄起初一阵迷茫,在这黯淡的夕阳将尽的时光里。
但是他的眼睛骤然又亮了。
他开始猜到这些和尚是谁了。
他因兴奋而眼睁发亮,只是随即又骇然下去了,比夕阳还消沉。
因为他跟着也想到,要是真的是他们,而又是他们掳走了唐方,就算萧大侠亲至,也未必能自他们手中夺得人回来,更毋论是他了。
——要是真的是他们……
——要是真的是他们!
公子襄真不敢想下去。
那老得不得了的老僧挥挥颤抖的手,意思是要他走进去。
公子襄长吸了一口气,往里面走去。
不久后他就看到一座月洞门。
他伸手缓缓把门推开。
夕阳淡淡照进来,倦得像一匹疲乏的马。
门外是后院,是庙的后面,也是一个疲乏的人。
这是个和尚,样子比第一个和尚要年轻得多了,但仔细看去,才发现他老到不能再老,反而变成孩童一般的样子了。
这老和尚听到门呀然打开,没有回头,即问了一句:“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公子襄摇摇头,他不是不答,而是他第一次在一生里失去了答话的勇气,见到这和尚,他已完全肯定这五个和尚究竟是谁了。
——就是那腻个人。
可是那和尚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看到公子襄摇头一般,说:“我在扫地。”
“我其实正在什么也不做,却说在扫地。”那和尚的声音和童真的孩子完全一模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不奇怪。”公子襄一字一句地道:“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知道你们五位前辈是谁。”
“哦?我们是谁?”只听一个人道,一个和尚,自庙角缓缓步出来,正是第一个吃肉的和尚,不知何时已到了屋后。
“那你说来听听?”第二个在门前扫落叶的和尚,也不知怎么的到了公子襄身侧。
“我们到底是谁?”第三个在院子扫地的和尚,也趋近来问,第四个在弄堂的老僧,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婴儿一般地说:“你说,你说,说不出,打屁股,说得出,放人质。”
公子襄长吸了一日气,挺了挺胸,道:“五位前辈,上一次侠踪显现的时候,是在八年前少林寺中。”
“风花雪月残’。少林寺中五位高僧,设想到晚辈有这等眼福,得见神僧现法踪。”
五僧一呆,忽都没了笑容,然后又互视,爆出一阵吱吱暗唁、晤晤鸣鸣的古怪笑声来。
“原来你真的认得我们。”
“算你小子有眼光。”
“抱风抱花抱雪抱月,抱到头来一场空。”
“所以倒不如抱残守阙。”
“守阙已剩残骨一副,你抱残也不过是虚行一场。”
原来“抱残”、“守阙”前者原是北宗少林长老高僧,而“守阙”是武当护法真人,在《神州奇侠》第四部《英雄好汉》中,守阙真人被权力帮柳五柳随风等人所杀,在第八部《天下有雪》时,武林第一狂人燕狂徒曾揩萧秋水上蒿山告诫少林寺,朱大天王有意修成少林武当二大绝学称霸武林,却发生误会冲突,令这抱风抱花抱雪抱月袍残隐忍多年,犹破关而出,与燕狂徒、萧秋水一场激斗,甚至使出“五子联心神功”,此后就没有再现江湖,这都是前事,不表。
公子襄说:“得见诸位前辈,十分荣幸。”
抱残忽道:“跟我们说话,最好少说废话。”
公子襄连顿都没有顿:“诸位要晚辈来此,是什么意思?”
抱雪不答,忽然伸出枯干手掌,手背一掣,赫然翻现出一柄刀。刀光湛然,柄镶七钻,一柄谈青色的匕首。
公子襄一见,为之动容,失声道:“这是哪里来的……这……这是我的刀!”
第二十三章淡青色的匕首
公子襄一见匕首,目定口呆,却知道是他自己旧日时贴身的匕首。
抱月厉声问:“真是你的?”
公子襄道:“我共有五柄刀,都是谈青色刀芒的……这柄刀……大师是怎么得来的?”
抱风叱喝道:“你拿这柄刀做过什么事?”
公子襄一呆,但已知道情况十分不妙,只听抱花静静地道:“别多说了,纳命来吧!”
公子襄心中一凛,忙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晚生百思不得其解………”
抱月冷冷地道:“我们五人中,你选一个吧。”
公子襄道:“不……”
抱残冷笑:“你是要我们五人齐上才肯出手?”
公子襄急道:“晚辈为什么要和各位大师动手?”
抱残怪眼一翻:“你别装模作样,我不让萧七和你先交手,耗了你体力,免得他日江湖上有人传说:‘风花雪月残’除倚大欺小,以众击寡外,还加了个乘人之危!”
公子襄知事态非同小可,道:“各位大师,要晚生动手可以,但要说明了再打,否则晚生纵遭身死,也不知是怎样一回事!”
抱雪叱道:“我们平生最恨,就是假惺惺,作态之人!”
公子襄道:“原来如此!”
抱雪忍住问:“什么如此?”
公子襄淡淡地道:“原来名动江湖数十年的武林名宿‘残雪风花月’,不过如此。”
公子襄说话中故意把“风花雪月残”的位份调乱,更令众僧生气,抱花和抱月尤其忿僧,抢着边骂边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的事还抵赖?”
“晚辈悔听江湖传言,说五位大师如何了不得,不得了,原来却只是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这样武功纵然再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子襄缓缓道:“我一直以为诸位大师昔日为武林祭酒,主持江湖大事,定必思危分明,是非清楚,今日一见,才知所想大谬。”
五人的愤怒,倒是一时平复下来了,互相面面相看,其中抱风年纪最大,事理也较分明,说:干什么连篇鬼话,你要问就问,要说就说吧。
公子襄道:“谢谢前辈给予机会。”
抱月冷哼:“不讲这种废话!”
公子襄道:“敢问诸位大帅,这柄匕首犯了什么样的恶事,使诸位这般气恼……”
抱月冷笑截道:“你问得倒好,把自己的事推得一笔勾销。”
抱风却说:“告诉他也好,省得他死得不瞑目。”
抱雪道:“他闭目,地眼师侄又何曾闭目了?”
公子襄一听,全身一震,讶然道:“少林……寺监……地眼……地眼大师仙逝了?”
抱花晤了一声,指指已插在地上那柄刀,道:“就是你用这柄刀杀的。”
公子襄此掠非同小可,真个是滔天大罪,而且水洗不清,当下喃喃道:“怎么……怎么会这样的……”
抱月道:“你是不是想说,这刀虽是你的,但却早为人盗走,别人拿来杀了地眼,然后再嫁祸于你,你自己是全不知情的,是不是?”
公子襄呆了一呆,道:“确是这样。”
抱雪冷冷地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话?”
公子襄唉声跺足,道:“事实如此……”
抱雪淡淡地道:“现在,你的话说完了?”
公子襄长叹一声:“可惜,可惜。”
抱雪倒是奇道:“可惜什么?”
公子襄仰天道:“我素来尊敬地眼禅师,家父亦屡屡向晚辈赞誉地眼大师各种善业慈因,可惜地眼大师,死不瞑目,就算在下抵命,也只不过在死而已,不能报此大仇,啊,可惜,可惜……”
“怀抱五老”彼此相顾了几眼,还是由抱花道:“你是说不是你杀的?”
公子襄惨然道:“晚生确未做过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晚生曾多次进遏地眼大师,受益匪浅,请各位大师相信晚生绝不会作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
抱月冷哼道:“就是因为你与地眼相熟,才到如此!”
公子襄惑道:“此话怎说?”
抱月道:“地眼是被人骤击之下,暗杀身亡的,如果不是他亲近的人,怎会让人接近到这个地步?”
公子襄震了一震:“然则致命原因就是这一刀么?会不会是先挨了毒手,冉挨这一刀的?”
“怀抱五僧”又互相望了一眼,抱残冷冷地道:“这一刀足以丧命,又何必再查?”
公子襄道:“若蒙诸位大师信任,让晚辈看看地眼禅师遗体,或可供给些微线索……”
抱月忽然大声道:“我看不必了!”他指着公子襄比道:“凶手必是你们梁王府里的人!”
公子襄脸色一沉,冷笑反问道:“难道我们梁工府的人,天生就是爱暗杀高僧的吗?”
抱风唉了一声,道:“小伙了,你怪不得人家这样说,因为地眼除了心窝口挨了这一刀外,身上还着了‘六合先天混元真气’,这种掌力,也只有你们梁府的人才有!”抱风蓦然暴瞪着公子襄说:“如果不是你杀的,那只好是你父亲杀的了,对不对?”
这一问,使得公子襄犹如晴天霹雳,退了一步,随随地道:“是‘六合先天混元真气’……怎么……怎么……”
抱花眯着眼睛看着他,说:“我不怀疑你父亲,但………那谈青色刀既然是你的,而令尊在江湖上数十年来,向无污点,可以说得上是一直仁侠为怀,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他的……”
公子襄失神地重复着:“怀疑我……怀疑我好了……”
抱雪淡淡地道:“只要小施主肯承认,这血案就到你为结束,绝不牵累别人,你说怎样呢?”
公子襄垂脸忽剔眉飞鬓,抬首扬声道:“好!我确非杀地眼大师凶手,但诸位大师不肯相信,晚辈也无法,但求一搏……不过……”
抱残抚掌道:“又不过什么?”
公子襄终于把内心最想问的后问了出来。
“唐方姑娘呢?”
“怀抱五神僧”也互相看了一眼,道:“她在我们这里,很好,不会难为她的,你还是先顾自己吧。”
“你要选择哪一个作为你交手的对象,你只要胜了我们其中一个,包管没有人会再找你报仇的。”
“不。”公子襄冷静地说:“我要和你们五人一起交手。”
五老齐齐一震,抱花、抱月、抱残同时脱口道:“好大的口气!”
抱雪眯着眼睛反问:“你不觉得你太狂妄无知一些了吗。”
公子襄摇头道:“不是。在下情知不是诸位大师其中之一的对手,与其如此,不如求五位一齐出手,让晚辈死得快些,死得光荣一些……”
抱风喝道:“凭你才智,以你武功挑战我们其中之一,还有半成胜算,何必自甘作践寻死?”
公子襄道:“不是寻死,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如图侥幸,自在无意,有半成与无半成生机,又算得什么?不如……我是抱必死之心,求五位大师相允一事。”
抱风道:“既是以将死之躯诚心相求,那没有什么不答应的事。”
抱月一晒道:“你要求我们限定几招之内定胜负吗?好,老衲懂得你的意思,就三招吧。”
“你当然摇头。要知道我们五人三招,天底下又有谁能接得来?当日萧秋水和燕狂徒要我们合击之下,逃过三招,也还不易得很呢!”
公子襄当然知道那段武林较事,武林第一狂人燕狂徒以毕生绝学“玄天乌金掌”,才能破五老的“怀抱天下”无限禅功,而萧秋水也逼得用“忘情天书”中“天意”一诀,以解五大长老‘五指五子心阵’之困!”
公子襄很清楚自己而今的武功声势,又哪里能与昔日当时的萧秋水、燕狂徒相比?
“我摇头不是为了求大师让招,我自度必死,殊无幸理,除非天意相饶……故又岂敢奢求前辈相让?”
抱风道:“那你求的是什么?”
公子襄道:“家父素仰地眼大师人品功德,不可能与他有任何关连,而今这事,一切由我承担,请千万不要牵累家父,万望诸位大师高抬贵手。”
五老默然,好半响,抱雪道:“公子孝心可感,吾等必照尊意。”
公子襄这才一笑,却又忧形于色,道:“唐姑娘为萧大侠平生之至爱,而今萧大侠失踪多年,生死未明,晚生本想竭尽绵力,照顾唐姑娘,而今……不管在下生死如何,还请诸位事后放唐姑娘……”
五长老纷纷点头,抱风道:“这事本就与唐姑娘无关,老袖图诱公子前来,故劳了唐姑娘前来,实在不该,但咱们一定礼待加之。并护送唐姑娘回府。”
公子襄一揖到地道:“如此晚生就向诸位谢过了。”
抱花叹道:“公子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