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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贝勒趋前见礼:“纪玉恭请圣安。”
皇上对玉贝勒很慈祥,也和蔼:“起来吧!”
玉贝勒起来了,老太监连忙见礼:“奴才给贝勒爷请安。”
玉贝勒“嗯!”了一声,老太监起身退立原处。
等老太监给玉贝勒见过了礼,退立原处,皇上才说了话:“什么时候回来了?”
玉贝勒道:“昨天夜里。”
皇上道:“六叔辛苦了。”
皇上这“六叔”是指肃亲王,行六,是皇上的六叔,论起来玉贝勒跟皇上平辈。
玉贝勒道:“谢谢皇上,还好。”
皇上道:“六叔让你来给我个话?”
“不!”玉贝勒道:“他老人家自己会来见皇上,纪玉是为自己来奏禀皇上,同时也是为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儿,什么事儿?”皇上问。
玉贝勒道:“纪玉见着您那把匕首了。”
老太监脸色一变,急望皇上。
皇上像没看见,也像个没事人儿:“怎么回事儿?”
玉贝勒道:“您把那把匕首赏给一个叫李豪的……
”
“没错。”皇上截了口:“可是他不会无缘无故亮出那把匕首,你也不会轻易见着它,究竟怎么回事儿。”
玉贝勒不得不实说了,他把妹妹认识李豪,跟李豪交往,以及他去找李豪,想抓李豪,逼李豪离京的经过说了一遍。
对李豪跟纪翠认识的事,皇上没说什么,但是皇上说:“没错,我就是他那个雇主金老爷,这里头还有个万老爷……”
一指老太监:“万顺和就是。”
玉贝勒望老太监,老太监忙低下头去。
皇上道:“李豪是还没有把我的事办妥,你还要抓他,赶他离京么?”
玉贝勒道:“纪玉不敢,那就等他给您办完事以后。”
皇上道:“他犯什么罪了,你非要抓他,赶他离京。”
玉贝勒道:“纪玉刚奏禀过,因为纪翠……”
“我听见了。”皇上道:“不能假公济私,你只能从纪翠着手,不能扣人家个罪名抓人,或者赶人家离京。”
这位皇上不失为一位明君。
其实,这种状在皇上这儿是告不准的。
玉贝勒道:“可是您知道,纪翠仗着老人家的宠爱,不听纪玉的。”
皇上微一笑:“这就是你这个做哥哥的事了,是不是?”
玉贝勒微一旺,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皇上又道:“傻纪玉,你也不想想,这种状在六叔那儿怎么告得准。”
显然他是指肃亲王跟贾姑娘的事,他倒没说他自己。
他接着道:“其实,这种事不会发生就是不会发生,要是会发生,是谁也拦不住的,你何必操这个心,费这个事。”
恐怕他这是以他自己的事为例,他这是有感而发。
玉贝勒瞪大了一双星目:“您的意思是说……”
皇上道:“由它去吧,该怎么样,就会怎么样的。”
玉贝勒面现惊愕之色:“可是家法……”
“家法有的地方不尽合理。”皇上说。
玉贝勒为之震动,身为皇上,批评祖宗留传下来的家法,这是绝无仅有的事,就算是皇上,也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他不由脱口,惊叫:“皇上……”
皇上道:“我说的是实话,是什么就是什么,如果都遵从家法,肃王府里就不可能有那位贾姑娘了。”
玉贝勒视贾姑娘如母,这话他听得进,他沉默了一下:“可是纪玉还是觉得,纪翠跟那个李豪不适合,两个人的出身相差太远。”
皇上“呃!”地一声道:“据你所知,李豪是个什么出身?”
玉贝勒把纪翠跟贾姑娘告诉他的,禀知了皇上。
皇上微摇头:“恐怕那只是他的掩饰,我怀疑他是西郊李家的后人!”
玉贝勒道:“西郊李家?”
皇上道:“前明大儒李逸尘,高风亮节,风骨嶙峋,义不事贼,当年李自成破‘北京’,一家几十口尽遭毒手,听说只有李逸尘的两个稚龄儿子,被义士保住脱险,幸免于难。”
玉贝勒道:“您问过他,他承认了么?”
皇上道:“他既掩饰,我怎么好问?”
玉贝勒道:“那您怎么知道……”
皇上道:“有些可以掩饰,有些是无法掩饰的,你见过他了,你看他像个江湖亡命徒么?”
玉贝勒没说话,显然,他这时候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像。
皇上道:“我正派人雇工重建李家宅笫,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我仰慕李逸尘已久,另一方面,也不无拢络他的意思。”
“拢络他?”玉贝勒问。
皇上道:“你见过他了,应该知道他是个少见的人才。”
玉贝勒双眉微扬:“皇上,咱们自己可用的人才不少。”
“我知道。”皇上道:“你就是个大才,所以我把京里的禁卫交给你,但是有的我的事,你不能办。”
玉贝勒一双眉梢儿扬高了三分:“纪玉还有不能办的事?”
“不是你力有未逮不能办,而是你身在宦海不方便。”皇上说。
玉贝勒道:“什么事?”
皇上摇头道:“我现在还不能说。”
玉贝勒道:“譬如你雇他办的这件事儿。”
“对。”皇上点头:“这件事只是一件,还有别的。”
“也不能说。”
“不能,还没到时候。”
“纪玉想不出,您有什么事纪玉不方便办的?”
“不只是你,只要身在宦海,任何人都不方便办。”
玉贝勒还想说话。
皇上道:“纪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皇上都这么说了,玉贝勒还能说什么,他没说话。
皇上又道:“纪翠是你的妹妹,她的事是你‘肃王府’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不许你对付李豪,除非他真犯了什么罪,可是那也得先让我知道。”
玉贝勒只有恭声答应,皇上有用李豪的地方,皇上要把李豪留在“北京”,玉贝勒他要是非把李豪赶走,或者是扣个罪名抓起来,那岂不是存心跟皇上作对,要是为纪翠的事非抓起李豪来,或是赶走李豪,而不顾皇上有用李豪之处,那岂不是不识大体,这,玉贝勒他都不能,也都不敢。
皇上道:“好了,要是没别的事儿,你就出宫去吧。”
玉贝勒道:“纪玉还有别的事儿。”
皇上道:“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儿?”
玉贝勒双眉微扬:“纪玉要在各王府之间查办一件事,一旦查了出来,纪玉要把他送请‘宗人府’究办,先在您这儿报个备。”
皇上目光一凝:“什么事儿这么严重?”
玉贝勒道:“纪玉这趟陪老人家出去,有天闲着无聊,一个人上了一趟‘五台山’……”
皇上道:“‘五台山’不错,是一处佛教圣地,北宋杨家的五郎曾在五台刹出家,我老早就想去看看,可惜一直分不开身。”
玉贝勒道:“纪玉在‘五台’碰见一个女子要上吊,不是纪玉救得快,她就冤死在‘五台’了,纪玉救下她之后,问她为什么要寻短,她除了两个字‘命苦’以外,什么也不肯说,纪玉没奈何,逼问寺僧,这才逼出了端倪。”
皇上道:“那女子为什么要寻短?”
玉贝勒道:“寺里的和尚说,那女子是京里的一位王爷的外室,被老福晋跟福晋强送‘五台’,下令主持逼她出家,以绝那位王爷之念,那女子不愿出家,无力抗拒,只有寻短……”
老太监万顺和脸色惊愕,忙叫:“皇上……”
皇上脸色有点异样,抬手拦住了万顺和,问玉贝勒道:“你救下了那女子?”
玉贝勒的目光,从低下头去的万顺和身上收回:“是的!”
皇上道:“你是怎么处置那女子的?”
玉贝勒道:“纪玉交寺里的和尚照顾她,不许再逼她落发出家,准备回京来奏禀皇上,然后再查明这是哪一家王府的事。”
皇上道:“知道那女子姓什么?叫什么吗?”
玉贝勒道:“寺里的和尚不知道那女子叫什么,只知道她姓董。”
老太监万顺和脱口惊呼:“皇上……”
皇上脸色发白,猛可里站起。
玉贝勒忙上前一步:“皇上……”
他隔着桌子要扶皇上。
皇上摆了摆手,又坐了下去,半天才说出话来:“纪玉,你能不能不管这件事?”
玉贝勒道:“纪玉不懂您的意思。”
皇上道:“这种事,在各王府之间,不是没有,也不是头一件。”
玉贝勒道:“纪玉知道,‘肃王府’就有,可是‘肃王府’已经没了福晋,也没有闹出事来。”
皇上道:“那你的意思是……”
玉贝勒道:“王府里不该闹出事,更不该逼人家一个无辜的弱女子出家,断送人家一辈子。”
“说得好。”皇上点头道:“毕竟你有正义,你肯仗义,可是,纪玉,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管。”
“您还有什么别的理由。”玉贝勒高扬起双眉:“您英明,您不能再惯这些亲王……”
皇上道:“纪玉,我没有惯那些亲王,他也不是个亲王。”
玉贝勒道:“他不是个亲王,您怎么知道?”
皇上脸上闪过了一丝抽搐:“我怎么不知道,纪玉,他就是那个金老爷啊!”
玉贝勒身躯猛震,脚下不由退了两步,失声道:“什么?是您!”
皇上道:“你现在明白了吧。”
玉贝勒道:“那五台和尚说的老福晋跟福晋是……
”
皇上道:“就是太后跟皇后。”
玉贝勒脸色大变:“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
皇上道:“我让李豪给我办的,就是这件事。”
接着,他毫不隐瞒,把李豪帮他找寻董小宛的经过,都告诉了玉贝勒。
听毕,玉贝勒大为震惊:“怎么说,连‘查缉营’也……‘查缉营’的史迁是死在李豪手里,不是急病亡故。”
皇上道:“一边是太后跟皇后,一边是我这个皇上,他们有几个脑袋敢说,敢张扬,或许,‘查缉营’的这个大班领可以不死,但是史迁是李自成旧部,是当年残杀李家人的杀手之一,由此,我也更能确定李豪是李家后人。”
玉贝勒道:“您就由他假公济私?”
皇上:道:“比起我要李豪办的事,还有我能拿李豪换史迁,我太划得来,何况,史迁是李自成旧部,当年杀人如麻,无恶不作。”
玉贝勒扬了扬眉,没说话。
皇上道:“纪玉,不要心里不舒服,李豪的情形跟你不一样,我用你跟用李豪也根本是两回事。”
玉贝勒让皇上说中了心事,神情震动了一下,道:“纪玉不敢。”
皇上道:“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以金老爷的身份,雇李豪给我办这件事,而不让你们知道的道理所在,你们最好不知道,奇…'书'…网什么都不知道,对你们最好。”
玉贝勒没说话。
皇上道:“一边是太后跟皇后,一边是我这个皇上,你能帮谁?你能不帮谁?就算你能决定帮谁,你能放手去办事吗,李豪就没有这种顾虑,是不是?”
玉贝勒没说话。
皇上道:“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你最好装不知道,做不到也要做,这是我的旨意,好了,你出宫去吧。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连六叔也一样,否则你只是让他为难。”
玉贝勒开了口,他说的却是:“是,纪玉告退。”
他施礼退出了书房。
玉贝勒一走,皇上立即站起:“万顺和,侍候更衣,跟我找李豪去。”
老太监万顺和先是一怔,可是随即他就知道皇上要干什么了,连忙答应。
第二十四章
玉贝勒带着他的四名贴身护卫,回到了“肃王府”,焦急等着他的是贾姑娘,一见面贾姑娘就说:“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真把人急死了。”
玉贝勒道:“怎么,有事儿?”
“你跟我来。”贾姑娘转身走了。
玉贝勒支走了四名护卫,跟了去。
贾姑娘没往后院去,把玉贝勒带进了前厅,偌大一座待客大厅只他们两个人,贾姑娘急不可待的就说:“纪翠昨天夜里出去过了。”
玉贝勒道;“您见过她了?”
“我问过纪明、纪亮了。”贾姑娘说。
玉贝勒扬了扬眉:“纪翠也太大胆,太不像话了,不许她跟那个姓李的再来往,她居然敢半夜偷偷跑出去找他。”
贾姑娘道:“她是不对,可是你做的也太过了,怎么能点她的穴道。”
玉贝勒道:“我不这样制不了她,她根本就不服管,当着几个护卫,我怎么下得了台。”
贾姑娘道:“昨儿晚上跟王爷谈过,王爷并不反对我跟你管纪翠,只不许对她太严厉,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不许对她太严厉?”玉贝勒道:“我阿玛怎么不看看她受谁管,怎么不看看她那副任性、蛮横样儿,我阿玛愿意惯她,我可不惯她。”
贾姑娘道:“不管你惯她不惯她,我告诉你一声,我解开了她的穴道,把她救出来了,纪明、纪亮我也救出来了。”
玉贝勒没说话,不知道他是不反对贾姑娘这么做,还是他敬服贾姑娘,没有说什么。
贾姑娘又道:“你上‘白记骡马行’去了?”
玉贝勒道:“我要抓起他来,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