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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忌道:“欠你一刀的人是我,不是他。”
柳叁更道:“既然你欠我一刀,随便我把这一刀砍在什麽地方都一样。”
赵无忌道:“可是你不该把这一刀砍在他身上。”
柳叁更道:“这一刀本就应该砍在他身上。”
赵无忌道:“为什麽?”
柳叁更反问道:“因为今天你不能死,也不该死!该死的人是他。”
毒菩萨的人已不动了,他背後麻袋里的毒蛇却还在动。
一条条毒蛇蠕动着滑了出来,滑入了他的血泊中,舐着他的血,毒血。
柳叁更道:“他背上,是不是有个麻袋?”
赵无忌道:“是。”
柳叁更道:“麻袋里有什麽?”
赵无忌道:“有蛇。”
柳叁更道:“几条蛇”
赵无忌道:“除了刚才死了的那两条外,还有七条。”
柳叁更道:“现在这七条蛇是不是已全都爬了出来?”
赵无忌道:“是的。”
柳叁更道:“可是现在麻袋里一定还没有空。”
麻袋的确还没有空。
毒菩萨是扑面倒下去的,麻袋在他背上,毒蛇虽然已爬了出来,麻袋却还是突起的。
柳叁更道:“你为什麽不抖开来看看,麻袋里还有什麽?”
黑婆婆抢着道:“我来看。”
她用她的金弓挑起了麻袋,立刻就有几十粒梧桐子一样的弹丸滚在血泊里。
弹丸滚到那里,毒蛇立刻就远远的避开。
赵无忌本来就在奇怪,毒菩萨一向有伏蛇的本事,为什麽这些毒蛇在他的麻袋里还不能
安服?
现在赵无忌才知道为了什麽。
毒蛇碰到了这些弹丸,就像是人碰到了毒蛇。
黑婆婆又用金弓从血泊中挑起了一粒弹丸。
她并没有说什麽,也用不着说,他们母子间已有了一种任何人都无法了解的默契。
她挑起了这粒弹丸,她儿子的弓弦已响起,“嗖”的一声,银箭飞来,弹丸粉碎。
她立刻嗅到了一种硝石和硫黄混合成的香气。
柳叁更道:“你嗅得出这是什麽?”
黑婆婆还在想,赵无忌已经回答道:“这是霹雳!”
霹雳就是一声惊雷,一道闪电。
霹雳既不香也不臭,你可以想得到,看得到,却绝对嗅不到。
赵无忌为什麽可以嗅得出来?
因为他说霹雳,并不是天上的惊雷闪电,而是地上的一种暗器。
黑婆婆已经是老江湖了。
她从十六岁的时侯,开始闯江湖,现在她已经六十一。
她嫁过叁次人。
她的丈夫都是使用暗器的名家,她自己也绝对可以列名在当代叁十位暗器名家之中弓箭
也算是种暗器。
鄙是她对这种暗器的了解,却绝没有赵无忌多。
因为这是“霹雳堂”的独门暗器。
霹雳堂能够威镇武林,至少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这种暗器。
霹雳堂的主人雷震天能够在当代叁十位暗器名家中名列第二,也是因为这种暗器。
有关於这种暗器的一切,大风堂的子弟们在孩童时就已知道得很清楚。
因为大风堂和霹雳堂是死敌。
他们至今还能并存,只因为彼此谁也没有战胜对方的把握。
银箭击碎弹丸,去势犹劲,“夺”的一声钉人了小楼的窗棂上,银羽还在震动。
黑婆婆带着赞许的眼色,看了她儿子一眼才回过头问:“这就是霹雳?”
赵无忌道:“绝对是。”
他有把握绝不会看错。
黑婆婆道:“可是它为什麽没有传说中那种霹雳之威?”
柳叁更道:“因为地上的毒血。”
他慢慢的俯下身,用两根手指捡起了滚在脚边的一粒霹雳子。
他虽然看不见,可是听得见。
风吹树叶声,弹丸滚动声,弓弦震起声,在他周围叁十丈之内,所发出的每一种声音,
都绝对逃不过他的耳朵。
这一粒霹雳子看起来新鲜而乾爆,就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硬壳果。
柳叁更中指挥出,“嗤”的一响,手指间的霹雳子就箭一般飞了出去。
他这根手指,就像是张叁百石的强弓,弹丸远远飞出数十丈,越过宽阔的花园,打在角
落里一块大湖石上,立刻就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烟硝石末,漫天飞舞。
黑婆婆脸色变了。
她终於看见了这霹雳之威,竟远此传说中还要猛烈可怕。
风中又传来那种硝石硫黄的味道,彷佛还带着种胭脂花粉的香气。
霹雳子中本不该有这种香气。
赵无忌道:“这是什麽香?”
柳叁更道:“你不妨过去看看。”
赵无忌用不着走过去看,脸色也已变了。
烟硝粉末已落下,落在一片开得正盛的牡丹上,鲜红的牡丹,忽然间枯萎,一片片花瓣
飘落,竟变成乌黑的。
赵无忌失声道:“香气百毒”
这一粒霹雳子中,竟混合了一种带着胭脂香气的毒粉。
柳叁更道:“若不是地上的毒血,化解了它的毒,刚才那一粒霹雳子中的剧毒,就已经
足够致我们的死命了。”
现在这一次虽然是远在叁十丈外爆发的,风向虽然并不是正对着他们,可是,他们还是
感觉到一阵晕眩,彷佛要呕吐。
柳叁更道:“莫忘记毒菩萨的毒并不是只能救人的,也一样可以要人的命?”
这一袋毒粉霹雳,本来当然是为了准备对付去喝赵无忌喜酒的那些宾客。
能够被赵简请到他“和风山庄”去的人,当然都是大风堂的精英。
一盏灯的火焰,就足以引爆叁四粒霹雳子,“和风山庄”的大厅里,今天当然是灯火辉
煌,也不如有多少盏灯多少只烛。
如果让毒菩萨也混了进去,悄悄的在每一盏灯旁摆上两叁粒霹雳子,等到灯火的热度溶
化它外面的蜡壳时,会有什麽样的结果?
想到这里,赵无忌全身衣裳都已几乎被冷汗湿透。
柳叁更道:“你一定想不到毒菩萨已经投入了霹雳堂。”
赵无忌的确想不到。
柳叁更道:“你一定也想不到他们居然敢对和风山庄下毒手。”
他们敢这麽样做,无异已经在向大风堂宣战!
只要战端一起,就必将是他们的生死之战,战况之惨烈,赵无忌几乎已能想像得到。
柳叁更道:“这件事纵然不成,他们损失的只不过是毒菩萨一个人而已,他并不是霹雳
堂的中坚,也许他们根本没有把他的生死放在心上?”
鄙是这件事若是成功了,大风堂的精英,很可能就要毁於一旦。
赵无忌握紧双拳,道:“其实无论成不成,结果都是一样的”
柳叁更道:“为什麽?”
赵无忌道:“他们既然敢这样做,想必已经有了不惜和我们一战的决心?”
他的声音兴奋而沈重:“我们大风堂数千弟子,当然也绝不会畏惧退缩!”
大风堂只有战死的烈士,绝没有畏缩的懦夫他几乎已能看见大风堂的子弟,在一声声霹
雳的烟硝火石下,浴血苦战。
这些人之中,有他尊敬的长者,也有他亲密的朋友。
这些人随时都可以和他同生死,共患难。
他自己也准备这麽做。
也许他们并没有战胜的把握,可是只要战端一起,他们就绝不再问生死胜负!
他相信大风堂的子弟们每个人都能做得到!
柳叁更却忽然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笑,赵无忌吃惊的看着他,想不出他为什麽会笑。
柳叁更道:“我在笑你。”
赵无忌道:“笑我,为什麽笑我?”
柳叁更道:“因为你又错了。”
他不让赵无忌开口,接着又道:“现在毒菩萨已死,和风山庄也安然无恙,所以这件事
根本就等於没有发生过,霹雳堂只敢派毒菩萨这种人来下手,只不过因为他们也不敢轻举妄
动,就算有人去问他们,他们也绝不会承认这件事是他们的主意。”
赵无忌道:“可是……”
柳叁更打断了他的话,道:“大风堂和他们对峙的局面,已维持了二叁十年,很可能还
会再继续二叁十年,以後甚至说不定远可能化敌为友,你现在又何必想得太多。”
赵无忌道:“我应该怎麽想?”
柳叁更道:“你应该多想你那温柔美丽的新娘子,想想那些专程赶去喝你喜酒的好朋
友。”
赵无忌眼睛又发出了光。他还年轻。
他本来就是个热情如火的年轻人,很容易被激怒,但也很容易就会变得高兴起来。
柳叁更道:“所以你现在就应该赶紧骑着你那匹快马赶回去,换上你的吉服,到喜堂里
去拜天地。”
赵无忌道:“可是我……”
柳叁更道:“现在你已不欠我的,也已不欠黑婆婆的,可是,你如果还不走:如果还要
让你的新娘子着急,我就要生气了。”
黑婆婆道:“我一定会更生气!”
赵无忌看着她,看着柳叁更,忽然发现这世界上毕竟还是到处都可找到好人。
这世界毕竟还是充满了温暖,生命毕竟还是可爱的。
他又笑了。
他又高兴了起来。
灾祸毕竟还距离他很远,充满幸福和爱的锦绣前程,却已在他面前。
他跳了起来:“好,我马上就走。”
柳叁更道:“可是还有件事你一定要记住。”
赵无忌道:“什麽事?”
柳叁更道:“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被别人灌醉。”
他又露出笑容:“新娘子绝不会喜欢一个在洞房花烛夜,就吐得一塌糊涂的丈夫。”
黑婆婆道:“一点都不错。”她衰老的脸忽然变得年轻起来:“我记得我做新娘子的那
一天,就把我那喝得烂醉的新郎倌踢到床下去睡了一夜,而且至少有叁天没有跟他说话。”
她脸上忽然又露出了红晕,轻轻的笑道:“幸好,有些事不说话也一样可以做的。”
柳叁更大笑。
赵无忌相信他这一生中很可能都没有这麽样大笑过。
赵无忌当然也笑了:“我一定记住,有别人来灌我酒时我……”
黑婆婆道:“你准备怎麽办?”
赵无忌眨了眨眼,道:“我准备就先躲到床底下去,那至少总比被人踢进去的好。”
黑婆婆大笑,道:“这倒真是个好主意。”
债已还清,事情都已解决。现在时侯还不晚,赶回去正好还来得及。
赵无忌心情愉快极了。
最让他觉得愉快的一点是,香香非但没有再留难他,反而牵着马在门口等他。
她眼睛里虽然难免带着幽怨,可是至少泪痕已经乾了。
她垂着头,轻轻的说:“你既然一定要走了,我也不想再留你,反正我要留也留不住
的。”
赵无忌道:“谢谢你。”
他心里真的觉得很感激,感激她的了解,更感激她的宽恕。
不管怎麽说,他总是多多少少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她。
香香忽又抬起头,凝视着他:“可是我知道你以後一定会再来看我的。”
赵无忌在心里叹了口气,柔声道:“我不会再来了。”
香香道:“为什麽?”
赵无忌道:“再来也只有多添些苦恼,我又何必再来。”
每个人年轻的时侯,都难免会做出荒唐的事。
年轻人又那个不风流呢?
鄙是以後他已决心要做个好丈夫,他有决心一定能做得到。
香香咬着嘴唇:“可是我不信。”
赵无忌道:“你不信”
香香道:“我不信你以後就永远不再看别的女人。”
赵无忌道:“男人遇着好看的女人,除了真瞎子和伪君子之外,谁都难免要看看的,可
是我最多也只不过看看而已。”
香香还不肯放弃,又道:“我也不信就凭她一个人,就能永远管得住你。”
赵无忌道:“她也许管不住我,可是,我知道以後一定有个人,会帮着她来管我。”
香香道:“这个人能管得住你?”
赵无忌道:“只有他能管得住我。”
香香道:“这个人是谁?”
赵无忌道:“就是我自己。”
卫凤娘与赵千千衙凤娘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人影,心里也不禁对自己觉得很满
意。
她实在是个很美的女人,尤其是今天,看起来更是容光焕发,美艳照人。
因为她平时很少会穿这麽鲜艳的衣服,脸上也很少抹脂粉。
她一向很懂得约束自己。
她知道只有一个懂得约束自己的女人,才配做赵家的媳妇。
自从她第一次看见赵无忌的那一天,她就决心要做赵家的儿媳妇。
从那一天开始,她就为自己这一生订下了个努力的目标。
她学女红学烹饪学治家。
现在她做出来的菜已经可以比得上任何一家酒店的名厨。
她做出来的衣服,无论任何人穿着,都会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