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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行动(上)
“妾身一切安好,公子勿以为念。江北春寒,公子切记早晚加衣,扬州危乱,请公子务必以安康为要,妾身当每日祷祝公子平安……”
短短几行素墨,浓浓数语深情,纸末的两点泪痕,更将心事剖个分明。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可是除了这一副尺素,又该把心情往何处寄托呢?
薛真怔了一会,小心把信折好揣入怀中,问道:“义父那边有什么说的?”
余风和伍大早晨刚从临安返回,带着唐安安给薛真的一纸花笺,不过薛启就只留了个口信。
“薛前辈讲,墨玉极为珍贵,是极北之地才产的。大唐盛世之时,北方民族有向宫中进贡过,自唐衰以后就没有再出现,不过也许金国还有也说不定。”
“金国……”
“薛夫人也说,若是连公子你也认不出的奇毒,那也可能来自北地。因为南方能够见血封喉的毒物,她都有所涉猎,就算不会解,也断不至于认都认不出。唯有北方长期为辽金所据,许多毒种,她也是没有见识过的。”
薛真的大师母林韵儿,乃是用毒的名家,“七步夫人”的名号,当年在江湖上也曾让人闻之色变,据说要是惹恼了她,便连七步都走不出去,就要中毒身亡。她后来觉得毒药害人太过,便没有将用毒的技巧传授给任何人,不过辨认毒物以自保的本事,对薛家几个年轻人都倾囊相授。
难道归雁或者颜如水是从金国来的……薛真心中疑惑,不过现在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他要尽快对余风和伍大两人做出安排。
“昨日的血战,恐怕你们也听说了,今后这样的事定会频繁发生。伍二他们的死,已然令我极为内疚,所以你们和文墨都要尽快离开扬州,我不想身边的人再有任何损伤。”
余风和伍大对视一眼,江湖上的打杀,并非他们的长处,不仅不足以影响战局,反倒容易成为薛真的拖累。只是自归顺于薛真以来,折了四个兄弟,却寸功未立,再于此时临阵脱逃,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薛真接着道:“我已经想好了,你们连同文墨,护送我妹妹回建康。之后你们拿着我的书信,去找建康通判辛弃疾,相信他会在军中替你们安排一个位置,我授你们三招刀法,相信足以令你们在军中再次立足。”
余风和伍大大喜过望,齐齐拜倒,感恩不尽。当下薛真从狂沙刀法中选了入门几招,传给二人,刀法虽然不是他的擅长,但让余风和伍大二人受益不尽,却是绰绰有余。
待余、伍二人把这几招学了个七七八八,已是午后时分,当下他们和文墨三人收拾行装,拜别薛真,去广运盟驻处和薛妍会合去了。林雪涵本也是要派人护送薛妍离开,薛真替她省下了人手,自然高兴。只有薛妍气鼓鼓的,但经不起林雪涵好说歹说,终于同意。薛真也是看准了有辛弃疾在建康,才让薛妍跟去,否则若强让薛妍返回临安,保不准哪天她又悄悄跑回来捣乱。
安顿好这些,薛真转向厅中身材高挑的丽人,笑道:“这回芍药园里便只剩你我相依为命了。”
“什么相依为命,你想得倒美,我想杀了你才是真的!”那女子一脸不屑。
“你不喜欢?那我去买两个丫鬟小厮,你看如何?”薛真也不生气。
“哼!”那女子干脆扭过脸不说话。
这丽人正是昨日码头一战中薛真的俘虏,他知道若是将她留在林雪涵那里,恐怕免不了严刑逼供,便将她带回芍药园。林雪涵虽然不愿,但人毕竟是薛真擒下的,也不好太违了薛真的意思,何况他还贡献了二十几副钢弩的战利品。
不过薛真知道人质的重要,自然也不会就放了她,而是在她身上下了一种叫做“情人醉”的毒。这种毒是“七步夫人”林韵儿的得意之作,中毒者不仅武功全失,而且只要有很短的时间嗅不到解药,便会头昏眼花,昏睡不醒。“情人醉”的解药是一种淡淡的香粉,下毒者只要把少量解药洒在自己身上,中毒的人为了不头昏,就必须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所以称为“情人醉”。而只要调节好解药的剂量,便能让中毒的人保持清醒,却又不能恢复武功。
当年薛真看这种毒名字好听,就向林韵儿讨取。这种毒不致人死命,其实更像一种特制的迷药,再加上林韵儿对薛真极为溺爱,便给了他不少,这回正好派上用场。
“情人醉”当然并不实用,比如迷药和解药都要每日补充,而且如厕沐浴都要隔帘相守,未免尴尬得紧。薛真用上这个,也是顽皮了些。不过身边总有这么一个美人相伴,足以让薛真满意,若是想要独处的时候,那就让她昏睡一会好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美人对他始终是咬牙切齿,尚未有过半点笑容。
薛真已知她的名字叫做袁玫,是山水行另一位重要人物许安文的弟子。薛真不明白山水行为何找一个应变能力这么差的女子带领弩队,也许就是看中了她的认真吧,做为弩手,纪律或许比应变更重要。
好像很久没有看到归雁了……袁玫的不理不睬,让薛真不由又想起了归雁。在林雪涵和他之间嫌隙渐生,薛妍踏上去建康之路以后,扬州的女子,似乎就只有归雁还能让薛真感觉到一点温暖。可是当薛真刚有往醉月轩一行的想法时,就被上门的不速之客打断了。
“薛兄身边日日新鲜,不愧风月之名也……”拓跋玉涵声音似乎比往日又多了几分娇媚,至少薛真是这么认为的。
拓跋玉寒上下打量着袁玫,却不是普通男人看到惹火美女应有的眼神,袁玫感到肌肤一阵发凉,不自觉地向薛真身边靠了靠。
“嗯,拓跋兄此来是……”薛真岔开话题。拓跋玉寒和林雪涵是同一种人,要是知道了袁玫的身份,不晓得会打什么主意。
“昨天码头血战,我刚巧看到……”
“刚巧?真的好巧!”薛真不无讽刺地道。
拓跋玉寒也不在意,又道:“我由于是在船上观战,没看到薛兄大展神威,还在纳闷为何韦帆扬肯乖乖撤走。后来才听说是薛兄的杰作,错过了实在让人遗憾。”
薛真知他所说不假,否则不会不认识袁玫。从他刚才打量袁玫的表情,肯定不是做伪。他受不了拓跋玉寒的拐弯抹角,冷笑道:“拓跋兄是来打听广运盟下一步行动的吧?这个恕我无法奉告,因为眼下广运盟的调度都是林雪涵负责,就是方子申,恐怕也比我知道的多些。”
“如此说来,薛兄也许连这个消息也还不知。”拓跋玉寒淡淡一笑道,“广运盟二当家薛德,今日抵达了扬州,中午时分应该已经和林姑娘会合了。”
“什么?”薛真脸上微微一红,袁玫也看着他哂笑不已。这样一件事,竟然要从外人口中得知,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从中午到现在,有足够的时间通知他,却一个下人都没派来,薛真越想越是窝火,眼神开始阴沉起来。
“所以说呢,我并非来打听广运盟下一步行动的,恰恰相反,我是担心薛兄不清楚广运盟下一步的行动。”拓跋玉寒的每句话都敲击在薛真和林雪涵乃至薛德之间的裂痕上,不断地让这裂缝越来越大:“据我们在维扬道场中的线人传回的消息,林姑娘和方子申并不准备对山水行穷追猛打,反而是先要解决方子申的那个后顾之忧,时间就定在今夜,至于行动的对象么……”
“是谁?”薛真似有不祥的预感。
第二章 行动(下)
拓跋玉寒手一摊:“不清楚,不过应该和醉月轩很有关系,因为那里是目标地点。”
“醉月轩?颜如水?”薛真倒抽了一口凉气,归雁的面容在脑中一闪而过,难怪林雪涵和方子申要瞒住自己,他和归雁的往来,显然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他薛三少的怜香惜玉,更加名声在外。
拓跋玉寒显然早就做足了准备,不等薛真冷静下来思索,便接着道:“既然方子申敢动手,必有十足的把握。我们虽然不愿看着他们坐大,但不可能明里与之为敌,只能暗中找机会帮醉月轩一把。只是因为有了广运盟的参与,我们不得不先征求一下薛兄你的意见。”
薛真真是进退两难,如方子申的目标真的包括归雁,他怎能忍心不顾?可若一旦被人知道,则几乎是叛盟之罪。颜如水到底是什么人呢?除了方子申之外,弄影似乎也一直在针对她。
“薛兄不必过于为难,我将此时告知薛兄,不过是表现出我们的诚意,并不劳薛兄亲自出手。有我和孟兄,足以不令方子申达到他的全部目的。”拓跋玉寒含笑看着薛真,胸有成竹地道。
“好,如此便有劳你们两位了。”薛真抬头看着拓跋玉寒妖娆的笑脸,也露出了微笑。
适当破坏广运盟和维扬道场的计划,不但有助于紫梅山庄,而且能杀杀薛德的锐气,对薛真在盟中得到重视也有莫大的好处。但同时又不能做得过分,否则就白白让山水行拣了便宜,况且薛真毕竟还是广运盟的人。这其中的分寸拿捏,殊难把握,薛真和拓跋玉寒都心知肚明。不过薛真只能选择相信对方,因为他已别无余地。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薛真明明是广运盟的三当家,却觉得自己好像代表的是第三方,对广运盟与山水行的争斗不只要冷眼旁观,还要小心调节两边的均衡。说到底,让他陷入这种尴尬境地的,还是广运盟内部的权力分配没有留给他哪怕一点空间。
归雁……想起这朵小小芍药,薛真心中就热了起来。
袁玫知道薛真会去醉月轩,一入夜就忙不迭地回到房间,她昨天吃尽了“情人醉”的苦头,几次逃跑都软倒在门槛边,差点额角都碰破了。既然薛真要离开,反正都是昏睡,那还莫不如睡在床上。
薛真换上夜行衣,还戴了一个面罩,伏在醉月轩明月楼的檐下。堂堂广运盟三公子,每一次行动都是鬼鬼祟祟的,他心中也不禁自嘲了一番。
明月楼将醉月轩分隔成了前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楼前莺歌燕语,奢靡无度,楼后却静谧得有些阴森,即使有些姑娘没去招呼客人,也从不随便出来走动,只是偶尔有几个丫鬟婆子提着灯笼来去匆匆。不过以薛真这样的功力,夜色并不能成为他视线的阻碍。
薛真还记得归雁的房间就在对面翠叶居的西厢第二间,此时房中一片黑暗,显然归雁并不在房中。
天刚全黑,便有十几条黑影暗暗潜至,衣着打扮和薛真无异。当先那人的身形动作,正是方子申。只见他轻一挥手,那些黑影分做两路,各奔明月楼和翠叶居,用吹管小心翼翼地挨个房间喷洒迷药。
又是这一套……薛真虽然鄙夷,却不得不承认这是最有效用的办法。那些人干惯了这些勾当,手脚很是麻利,很快就到了归雁的房间,一人照旧把吹管从窗户插入,刚鼓气欲吹,自己却先委顿在地,一动不动。
果然已经泄了风声……这早在方子申的设想之内,维扬道场投向广运盟的事情,已经由于山水行的突然发难而不成为秘密,醉月轩若是不加防范,才是奇怪。
因此尽管紧接着又有数枝短箭划空而出,射倒了几名手下,方子申也并不慌乱。
看着出现在他面前,面容平静的归雁,方子申不无得意地笑道:“你既然料到,就应该早早逃得越远越好??不过我也知道以你的倔脾气,是断不会走的,果然被我算中。如今醉月轩被你的后台抛弃,又没了维扬道场,已是彻底一个空壳,你难道还想负隅顽抗么?”
归雁冷声道:“念在这些年你也做了不少事情,我那日救了你儿子一命,算是恩怨分明。此时就算要死,也带上你这个叛徒一起!”
原来用石子从焦福手下救出方胜的是归雁,也难怪有这样的准星。两相对比,薛真更加不齿方子申的为人。
“哼,废话少说,颜如水在哪里?”
“你还有脸见她吗?要不是她,你今天哪有机会以维扬道场总教习的身份在这里说话?”
方子申见多说无益,抽出铁扇,便向归雁攻来。只要能够拿下归雁,还怕问不出颜如水的下落?
扇尖离归雁还有三尺,归雁的红绫已经卷到方子申的脚踝,红绫末端的铃铛不停发出脆响,攻向他脚上穴道。
方子申是第一次见归雁使用红绫,顿时头痛不已。他的扇子是短兵刃,最适合近身相搏,可一般使用绫缎、长索一类兵器的人,自然都擅长把对手逼在外围。早知有今日之战,当年就不该为了潇洒而弃刀学扇。
不过他并不着急,红绫的杀伤力不强,他也乐得和归雁慢慢周旋,让手下赶快搜出颜如水来才是正经。
两人你来我往,缠斗不休。方子申始终要注意着归雁的左手,归雁也要提防他扇子里的钢骨,因此两人虽然打得激烈,攻势却都不见得如何凌厉。
薛真看了一会,知道归雁还未拿出当日与弄影一战的实力。方子申不以武功见长,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