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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慕容兰很想相信,但她不敢相信,因为慕容英不是属于她的,他是属于慕容家族的,他是属于江湖的。她害怕越是相信他不会离开自己,等到他当真又要离开的时候,就会越是心伤。
“你不信我?”慕容英察觉了她刻意掩饰着的失落,心中突然一阵冲动。她已经为他做了太多,而他却从来没有为她着想过。他为自己付出的这么多年,已经换回了声誉和追捧,而她为他付出这么多年,换回的却是飞速逝去的容颜、无穷无尽的眼泪、辛苦与酸楚、孤独和寂寞……
“我们成亲吧。”慕容英道。
“什么?”慕容兰怀疑自己哭得太多,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我们成亲。”慕容英似乎一下找到了方向,语气兴奋起来,“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姨娘,而是我的妻子,慕容兰!”
“成亲?今天?”慕容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求亲弄懵了,虽然这愿望在心中百转千回,已不知想象了多少次,但是,她从未认为有成为现实的可能,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直在幻想中生活,也比回到现实当中幸福得多。
现在幸福似乎摆在了眼前,可是这幸福的背后,是一片茫茫不可预知的未来。
“可……可是……”慕容兰毕竟被彼此的身份困扰了太久,一时还是难以接受。
“你不想嫁给我?”慕容英柔声问。
“不是……”慕容兰拼命摇着头,“可我是你的……如果别人知道了,你在江湖上如何见人?”
“你怕旁人骂我是禽兽么?我不怕。华夏诸族之祖伏曦和女娲,不也是亲兄妹么?”慕容英认真地道,“我只知道,我若辜负了你,才是真正的禽兽不如。”
泪珠又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滑落下来,那么多的眼泪,却只有这一次,是喜极而泣。
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天道人伦,在他们心中统统都失去了意义。无论别人是感到惊世骇俗,还是唾弃与不屑,他们两个人眼中只有彼此而已。
如果真是天理难容,那就让它惩罚吧,就算只能幸福一日,也好过郁郁终生。
两人紧紧拥吻,只觉得若是这样的在一起,就算天崩地裂又能如何。他爱她,她也爱他,两个人终究已经没有了遗憾。
越是压抑的情感,爆发得时候就更加猛烈,慕容兰似乎感到要被融化在他的世界里,天地万物都不存在,剩下的只有他一个人,和那看不见摸不着,却可以真切感知到的深情。她终于得以触摸到真实的幸福,而不再需要生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哪怕三年多的付出,只换回这样的一刻,她也心甘情愿,何况他还说过再也不离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兰伸手习惯性地理着慕容英鬓角的头发,喃喃道:“我觉得自己好自私,像你这样的人,是不该娶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做妻子的……”
在她心中,其实藏着深深的自卑,慕容英出门学艺的时候,她便每日揽镜自顾,生怕年华老去,眼下更是不知如何自处,总是想自己是不是委屈了他。
“我们回家。”他猛然跳起来收拾包裹。
“这么急?”她被他吓了一跳。
“我要在爹娘的灵前娶你,唯有如此,你才能相信我不是说说而已。”
可以回家了么?近半年的风尘奔波,几乎让她忘了家的模样。那所宽广的府第,种满桃杏杨柳的庭院,莲池兰圃,琴韵茶香,带给了她二十几年静谧安定,衣食无忧的生活,却是在离开那里之后,她才真正拥有了幸福。
没有凤冠霞披,没有花轿锣鼓,没有宾客亲朋,只有两支红烛,默默地照亮慕容氏列祖列宗的牌位。
“……慕容英今日娶慕容兰为妻,生生世世,永不离弃……”
“……慕容兰愿嫁慕容英为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随着慕容英的誓言念下去,慕容兰心中,却另有一番祷辞:我只要他今生好好地生活,不论老天你是雷劈也好,降天火也好,都请施在我一个人身上。我已经嫁了他,就是死也无憾了,可是他不能,还有太多太多的目标,等待他去实现……
慕容英自是不能知道她心里的计较,缓缓将她扶起来,拥入怀中。
“以后我就要称呼你夫人了……”
“嗯……”她犹豫了一下,感觉还是怪怪的,“我还是像从前一样叫你英儿吧,可以么?”
“当然。”慕容英知道她心中还是有个结,要解开尚须时日,倒是他自己,一旦确定了心意,便洒脱得很。
“他们都说你总是手里拿着一朵兰花,大男人的,也不怕人笑话。”
“那有什么,我就是惦记着你。”
“天气已凉,花就快到谢的时候了,我在你衣襟上绣一朵吧。”
“那好,不过每一件都要……”
……
依然是普普通通的对话,依然是扫院裁衣、抚琴煮饭的平常生活,突然之间,一切都已经不同,无论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仿佛抹了一层欢快的颜色。
这样的日子,慕容兰觉得每一天都是那么短暂,她越来越盼望,老天已经遗忘了他们这两个忤逆的罪人。
第六节 可恨良辰天不与
可恨良辰天不与
??晏几道?蝶恋花
略施粉黛,淡扫蛾眉,挽起云髻,点红朱唇,在家中休养数月后的慕容兰,重新又焕发了惊人的美丽。初为人妇的她,更多了一点往昔没有的娇艳妩媚。
“英儿,你说我好看么?”
“当然了,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我不知是几生的福分,才得此天女眷顾呢。”慕容英拿过一件锦袍,小心地给她披上。
“花言巧语……”慕容兰脸上一红,更显得娇羞无限,笑道,“若是那些媒婆听见了,怕不得把眼珠掉下来。”
慕容英不禁苦笑连连。这几月里,不知是谁打探出了他的住处,一时之间登门拜访者络绎不绝,直让人有门庭若市之感。
江湖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一旦成了名,便从此成为众人追逐的对象,有招揽的,有结纳的,有求师的,有挑战的,有寻仇的,也有借着和名人接近来抬高自己的……总之各色人等,多不胜数,让慕容英恨不得生出八个分身,来应付这些闲杂事情。
不过出现最多的,却是另一种人,那就是说亲的。
英雄美女的故事,最是容易被江湖津津乐道,就看如今许多江湖大豪,都是身边佳丽如云,就知道英雄和美人之间的传说,是永远不会有个尽头的。
而眼下武林中最具声望的少年英杰,身边却始终没有美女相伴,这在市井传闻之中,未免很是遗憾,而在不少江湖人眼里,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不仅仅有像“天南凤凰”冷冰这样的女子,梦想着和心中倾慕的檀郎共谱一曲凤凰于飞的佳话,更有数不清的男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私心,想要把自己的姊姊妹妹、女儿侄女嫁做慕容夫人,以换取慕容英对自己的支持。
毋庸置疑,只要成为了慕容英的亲戚至友,无异于为自己增添了一个最有力的臂助,而达到这个目的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姻亲。
于是,带着礼物来提亲的媒婆,就成了慕容府外一道特殊的风景。
一开始的时候,慕容英还颇为应对有礼,婉言谢绝,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整日价赖着不走,慕容英干脆板起面孔,将她们统统赶出府门。
无论心中怎样豁达,他总不能直截了当地宣布自己已有妻室,因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好奇心极重的江湖,定会有人明里暗里来刺探这位不露面的慕容夫人究竟是谁,若真相泄露出去,就算不掀起惊涛骇浪,也必然会带给慕容兰承受不了的压力。
流言杀人的悲剧,在江湖上发生的不在少数,何况这次还是铁铮铮的事实。
一入江湖,果真身不由己,慕容英已开始暗自后悔,当初要那虚名做甚?
倒是慕容兰还在劝他道:“你毫无情面地把她们赶走,恐怕会得罪不少人,对将来你行走江湖会很不利吧?”
“我现在只想在家里陪你。”慕容英揽住她的柳腰,“我要远离江湖。”
可是,这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他忘记了江湖,江湖却没有忘记他。
随着被他拒绝的人越来越多,连艳冠武林,令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南凤凰”冷冰也吃了闭门羹,江湖上渐渐兴起了一些流言。
“你知道那慕容英为什么面对那么多都能无动于衷么?我告诉你,他原来是有龙阳之好,所以才厌恶女子……”
“其实他表面上装得道貌岸然,暗地里却做些丧尽天良的勾当,前几天扬州宋家被人灭门,女眷尽被奸杀的案子,听说就是他做的。只不过他武功高,谁也奈何他不得而已……”
“你们这些人懂得什么,听闻这有些男人,生的仪表堂堂,高大威猛,却是银样蜡枪头,没有行云雨之事的能力。这久而久之,心里自卑郁结,自然就疏远女人了……”
传闻愈演愈烈,也越说越是不堪入耳,直有乌云压顶之势,几乎把一个前不久还人人仰慕的青年俊彦,变成了众人唾弃笑骂的对象。
这些谣言的始作俑者,却也有着不同的目的。有的人曾是慕容英的剑下败将,自是怀恨在心;有的人在慕容英那里被拒之门外,不忿被他落了面子;有的人还抱着一线希望,想藉此逼慕容英出来;有的人是害怕他将来威胁到自己了利益,想借机毁了他;更有甚者,仅仅因为他是鲜卑人,便想出种种恶毒言语,编排在他身上。
无论如何,多数人还在观望慕容英自己的解释,若他再不出来澄清,恐怕众口铄金之下,就会当他默认了。
丫鬟愤愤地叙述着城中关于公子的风言风语,慕容兰越听越是心惊,不知所措地看着慕容英。
“清者自清,等他们累了,觉得无趣了,我慕容英被江湖淡忘了,谣言自会不攻而破。”他微笑着安慰她。
她觉得他是为了她才要承受这样的诬蔑和侮辱,否则以他的高傲,必然不会对那些人如此隐忍有加。
是她自私的感情,才拖累住了他,使他的理想半途而废,而辛苦建立的名声又眼看要毁于一旦。这种想法,自始至终萦绕在她的心里。
“你真的不必为我……”
“不要说了,我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眼中再一次涌满了热泪。
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这日清晨,慕容府终于来了一位让慕容英感到欣喜的客人。
这就是和慕容英齐名,却比他出道还早上几年的少年侠客,“剑擎关中”云铁坚。
慕容英于建康击败段白风后不久,就和云铁坚相遇,两人一战之后惺惺相惜,遂结为莫逆之交。
两人纵论武林,颇有酒逢知己之感,不过后来慕容英一路挑战成名高手,而云铁坚还有事在身,因此并未结伴同行。
而云铁坚在此时拜访慕容英,用意不言而喻,是以行动表示对江湖流言的不屑,毕竟云铁坚素来方正不阿,侠名甚著,他的态度,'奇‘书‘网‘整。理'提。供'足以影响相当一些人对慕容英的看法。
慕容兰这天一时慵懒,起晚了些,并不知道有客来访,亲手弄了几样点心,便送到慕容英的书房来。
平素慕容英见客,都是在前堂,慕容兰为了怕人瞧见,是从来不去的。不过云铁坚非是一般宾客,便请进了书房,因为来得突然,慕容英却忘了知会慕容兰一声。
慕容兰骤然见有陌生人在场,心里一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匆忙放下点心便走,连云铁坚的长相都没看清,倒是让云铁坚愣在那里,发了半天呆。
慕容英本想解释清楚,转念想到毕竟和云铁坚相识时日尚短,而他一向有方正之名,未必能接受他们的关系,便忍在嘴边不说,心中暗暗盘算。
云铁坚望着慕容兰离开的方向,木然半晌,才叹道:“人说世间能有沉鱼落雁之容,我本不信,可此等绝色,于战场当能止两军之干戈,于朝堂当能罢两国之纷争,岂是沉鱼落雁所能形容?”
慕容英心头一凛,云铁坚竟能说出这等话来,并不像他平日为人,难不成他竟是对慕容兰一见钟情?若是如此,他便不好说慕容兰是他的族中姐妹,否则万一云铁坚执意求娶,那该如何是好?若说她已嫁了人,却又不该住在自己府里,岂不徒增怀疑?
果然云铁坚道:“冒昧问慕容兄一句,这女子是何人?可曾许了人家?”他压根没想过这可能是慕容英的妻妾,因为慕容英尚未娶妻是江湖皆知的事,否则哪来这许多谣言?何况那女子无论相貌气度,都和慕容英颇有相似之处,他心里早已将其当作了慕容英的姐妹。
看出对方眼中的热切,慕容英暗叹自己猜得不错。其实若他执意掩饰,即便有什么不通之处,云铁坚恐怕也难以再继续逼问,但慕容英乃是性情中人,本来隐瞒真相已久,就令他心中略有烦闷,再加上云铁坚可算是他生平唯一知己,又在此谣言漫天之际力排众议,坚定地支持他,让他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