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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智早晓得,终究会有这一天,故此当时虽然急惭,过后细加推究,卜卦,知道渊儿因祸得福,终必学成一身奇学,须十几年后,方能归返家园。
他把这消息告知众人,其初皆不致信,反骂他胡言乱语,日子久了,却又不由拿这话自我安慰,盼望看这话,果能应验!
致勇本身是个江湖人物,生性豪迈爽直,平生也最是信服这位智哥。
他曾经下山多次,凡遇着江湖同道,便打听闹海蛟其人,但不料想竟无一人知道是哪路人物,根据推测,可能是少履中土的关外马贼,或是以海为家的海盗。
但这一说又都不像,因为关外相距劳山,何止数千里路,怎会无端到此作案?海盗呢?平常虽偶然登陆劫掠,但多数是靠打劫海上商船为生的,他等何能知晓龙家身世与独子的事情呢?
既然导不到结论,家中又这么多病人,龙致勇虽牵挂爱子,一时却不能离开。
同时,他亦深知渊儿身具奇骨,并非夭折之像,今虽然远离膝下,被人劫走,受点苦楚,虽不能免,生命却决无可虑,说不定机缘凑巧,果真应了智兄所说,练成那不世绝学呢!
因此,龙致勇渐渐的平下气来,与龙致智合力救治诸兄,更令人将白银一一搬回,重运进城里库中。这且不提。
且说那劫持渊儿的闹海蛟,果然是东海一名海盗。
那时的海盗,多半以打劫夷人通商纳贡的船只为主,夷人们船只巨大,珍宝特多,能劫得一只,可供海盗的吃喝玩乐上一年半载。
故此,东海上海盗,每劫得一只夷船,必然是化整为零,将盗船藏在海中荒岛的落脚之地,各个化装成商贾模样,分别到中原各地玩乐痛快,直到将钱财用尽,方才回去聚集再干这勾当。
这一来,海盗们履临中土,别人不但不能识破,还当是些个放荡的富商呢!
那闹海蛟在海盗群中,身份只是小头目,去年分得批赃银,独驾着一只帆船,在胶东一带登岸,吃喝嫖赌,乱搞一通,不到半年,便将那一批赃银花尽。
但这一次劫得的特别多,按预计可用一年,故而盗首与众贼约定一年之期,须等一年再往荒岛集合。
闹海蛟用钱太快,下半年生活费用,势必得另打主意。
因之,他打听得龙家九老,富甲一方,堪做他开刀对象。
只是,他同时也听得龙家老九,乃目下泰山掌门出尘道人的师弟,功力高绝,威名颇盛。
若是硬来,不但不易讨好,反可能泄露了行藏,枉送了性命。
故而,他才用这种劫票方式,劫走了龙渊,敲二十万两银子。
这一笔数目,在当时十分庞大,奢华富豪之家,也可以花用一世,他妄想弄到手里,远走高飞,易地去享乐花用,脱离那刀口啖血的海盗生涯。
他一连在观日崖下,潜伏了两天,查知渊儿每日黄昏,必独自下崖玩耍。
他计划劫走渊儿,驶船出海,到海外一座小岛之上,雇用些渔民渔舟,再回来帮他搬取银两,等银子到手,再令一渔民,送渊儿上岸,而他自己,既可携带这廿万银子,驶至闽海一带去落户立业!
那知人算不如天算,他虽然人不知鬼不觉的将渊儿点了睡穴,劫上船驶走,半途却意外的送了性命!
本来,这东海一带水域,闹海蛟航行多年,海上一切航海常识,了解得十分透彻,虽然是连夜开航,顺熟悉的航线而驶,则绝无触礁迷途之虑,从劳山脚下,往他的目的地,驻有渔民的小岛屿航行,有一段水域,却是十分惊险!
那地方渔民商船,均视若畏途,呼之日“黑礁屿”。
黑礁屿一带,海面下礁岩林立,锐利逾恒,风浪亦特别汹涌,船一驶入该域附近,立即颠簸起伏,难以操纵。
更可怕稍一不慎,船只触在礁上,立即碎成片片,无法修补不说,人一落海,必有大群庞大的虎鲨出现,吞嚼人类。
故此,船只一入该域,十只里到有九只,有去无回,人船俱毁。
所幸者,黑礁屿目标极为显著,其中有一块巨大的黑礁石,高出海面约廿余丈,四周壁立峭峻,顶上却犬牙交错,参差不齐,方圆最少有数十亩,遍体似是一整块礁石生成,远远望去,似一座海上城池一般。
过往船只,老远望见,立即改道,多绕行数十里,不敢欺近穿过,更无人敢攀登到那一大块礁石顶上,看看上面是何情况。
闹海蛟自劳山脚下,扬帆出海,以他计算,第二日凌晨,方才望见“黑礁屿”。
那时自黑礁屿转折向南,再有半日航程,便可达预计的目的地。
谁知,航行半夜,闹海蛟正在舵旁打盹,猛觉舟身颠簸加剧,“哗啦”“哗啦”的海啸声,震耳欲聋。
闹海蛟猛然惊醒,尚未查看出是何缘故,陡然间一阵巨浪,兜头压下,“咔嚓”一声,坚粗的独桅,立被击断,若非闹海蛟尽力抱紧后舵,非被那巨浪卷去不可。
闹海蛟一见帆桅断落海中,大惊失色,心知这一下即便不死,这无帆之舟,在这茫茫大海中,如何航行?那还能不被饥死饿死?
他惶然四顾,正瞥见前方,海面上升起一座小山,小山上水柱如龙,射入空际,达廿余丈后向船上落下。
闹海蛟一见,面孔上一脸的惊怖之色。他极快的思忖一下,觉得与其让那前方巨鲸所射的水柱压死,倒不如弃船而逃,或有生望!
他不等水柱压到,猛的跳到海中,潜入水内。
那水柱本来若打在船上,船身虽然坚固,亦必被打成碎片,舱里晕睡的渊儿,更不用提,非送掉小命不可。
谁知就在那水柱将临,闹海蛟跳海逃生之刹那,前方的巨鲸,突然把口一张,一股无形的吸力,猛的将那只长有丈半,宽有八尺的梭形小船,吸前二丈。
那水柱就在此际,“哗啦啦”一声震天巨响,落在海面之上,激起了数丈的巨浪,四处翻涌,闹海蛟潜在水下,被水柱重逾万斤的击力一压,顿时五脏碎裂,七窍流血,随浪花与若干鱼类,翻出水面。
那前面的一条巨鲸正在寻食,瞥见有鱼类被它所喷水柱击晕,那肯放过,猛的把口一张,发出一股吸力,海水鱼群,连同那一具独桅已断的小船,齐向那巨口中投进。
小渊儿被闹海蛟点中睡穴,酣然入梦,这一阵天翻地覆般大闹,仍未能把他吵醒。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小渊儿渐渐醒转,立即被一种酸腐之气,熏得直打喷嚏。
他还以为是在家里,习惯性叫声:“妈!”但等了半晌,他不闻有人答应,却奇怪的觉得身下卧榻荡动不休,像是发生了地震一般。
他有些害怕,骤然睁眼坐起,四面打量,只见天色十分黯暗,看不清楚东西,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绝非是在自己家里。
这一个发现,差点把他吓哭,但因他生性不凡,熟读过诗书,同时也受龙致智及父亲影响,懂得什么是“临危不乱”。他尽力压住心头的惧意,穷尽目力查看周围的环境。
他发觉所处之地,似乎是一只船舱,虽然他因未亲身坐过,不敢十分确定,但就房内的形势布置,可以想像得出来。
舱内此时的空气,酸腐之气淡了不少,但依然刺鼻熏人,船的荡动渐在减弱,像是停住不动的样子。
小渊儿在榻上跪起来,爬到床里,床里的壁上,有二扇木窗,紧紧的关着。
他想去把它打开,他以为开了窗,不但有光,也可以透入清新的空气冲淡这刺鼻的酸气。
“吱呀”一声,窗户洞开,外面果然有红光闪射而入,但可怕的是,酸味不但未见减轻,反显而更浓了。
小渊儿差一点便要呕吐,慌忙用小手捏住鼻于,改用嘴呼吸,一边站起来,向外面查看在他想来,所乘的既然是船,外面必然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或是条款款而流的小溪。
那知,这一望不但把想像推翻,同时还使他如坠雾中一样的迷糊。
因为,外面似是个圆圆的大洞,乍然望见,和他那藏放贝壳的秘洞,差不多形势,只是大的多。
洞壁上似乎沾满了水份,映着那浮动的红光,反射出微弱的黄光。
洞的地下,似乎也是些粘水,正有不停的波动,自己所坐的小船,便停在这种粘水上,跟着摇晃。
这还不奇,最奇的是那红光的来源。
那红光不是天光,竟是由数个鸡蛋大小的红珠子发出,那红珠子有的在地下的粘水中,穿射游动,有的则满洞跳跃不停,像是活的一般。
渊儿愈看愈迷糊,想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陡然觉着肚子里很饿,“咕噜”直响。
他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不知怎的会在秘洞中一下睡着,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想到“鬼”字,他不由又害怕,赶紧一手仍捏着鼻子,跳下榻来。
他摸摸索索,摸到一张木桌边,打开抽屉,摸着一块火石。
他屏住呼吸,“呼”的一响,把纸折打着,火光一闪,见舱顶上挂着个带罩的油灯。
渊儿人小,根本够不着那灯,幸亏他还有点力气,把桌子拉到灯下,站上去燃灯。灯光一亮,舱内纤毫毕现,只见除一榻一桌一椅外,别无他物,更别说可资充饥的食物。
渊儿跳下椅子,方欲开门出去,到外面去寻,陡听得“哗啦啦”一声暴响,船身猛的上涨,颠簸动荡,更加激烈。
他慌忙捏着鼻子,爬上木榻,到窗边去看。
只是洞里不知怎的,陡然涌进不少海水,海水中隐约尚有许多大少不等的鱼类,翻翻滚滚搅动不休。
自己所乘木船,因水量加多之故,亦上升不少,船舱已几乎顶着洞顶了!
小渊儿仰头注视,只见那洞顶,蠕动不休,粘粘的水份不断渗出,嘀嘀嗒嗒,落将下来,打着舱蓬,发出打芭焦一般的声音,而酸腐之气,逐渐转浓。
他因之十分惊讶害怕,猜不出这个何以自动。
正在怔神,突然一滴粘水,滴在渊儿露出窗外的小臂上,一阵疼痛,沁人心腑,小臂立即肿起一块,似欲腐烂。
小渊儿痛得不由的泪下如雨,赶忙缩回用手去抹。
那知不抹还好,一抹之下,连小手儿也因为触着那水,而肿涨起来。
他吓得要死,眼看着小臂上肿处化成粘水,嘀嗒而下,不知如何才好,直痛得连肚子饿都顾不得了。
正在此际,陡然间窗口外红光一闪,一枚鸡蛋般火红的珠子,自外面弹进,向渊儿面门射来,待等他发觉红光耀眼,欲想藏避,已然不及,堪堪便击在鼻上。
他知道这一下等被打中,鼻子非酸痛上半天不可,心里一急,猛一屈膝,以额头对珠子撞去,但听得“叭”的一声,撞个正着,渊儿直觉得额痛如裂,踉跄退步,一脚踏空,跌下木榻,仰面摔倒在船板之上。
这下摔得不轻,痛得他方一裂嘴,猛觉得额上,似粘着一块东西,又热又香,隐隐还有股腥气。
他速即撑坐起来,用手抓下一看,正是那一颗火红珠子,此时竟被他撞裂一缝,由里面渗出一缕又粘又热的液体,隐泛出强烈的腥香之气。
那液体很是奇怪,一流到手上,手上的红肿疼痛,立即消除,同时鼻端所嗅的酸气,已不如以前的刺入,像是被那珠子的香气化了不少。渊儿大喜,忙把那液体抹在小臂伤处,说也不信,一抹上,不但立即止痛,更还都恢复如初。
这一疼痛消除,腹中饥火又作,一阵阵“咕咕”连响,使得他想吃东西。
但有什么可吃的呢?他想,看着手里的珠子,心中跃跃欲动。
举至唇边,用舌尖舐了一下,觉得有点腥气,却是又香又热又甜,于是,他不再犹疑,立即用口唇在破处用力吸吮,将珠子液体,吸了个干净。
最后剩下的空壳子,索性也嚼着吃下,又脆又香,比液体还要好味些。
渊儿吃完了珠子,意犹未尽,伸手在额上擦擦,抹下那粘在额头的液体,方欲送到口里。
猛觉着双目奇痒难忍,不由主用手打揉。
那知不揉还好,这一揉双眼粘上了珠液,不但奇痒加重,更还有点儿刺痛的感觉。
他年纪幼小,不能了解,这乃是因为粘上了珠液之故,不但不即停止,反而愈痒愈揉,直到刺痛加深,痛不可当之时,方才警觉。
但此时虽然警觉,双目中已粘满了那种液体,虽把手放下,也已无用,直痛得小渊儿满地乱滚。
好一阵,刺痛渐渐消除,腹内那被他吃下的液珠,却又开始作怪。
一时,他直觉肚子里奇热无比,一股巨大的热流向四肢逸散,煞时间,只热得汗出如浆,一身短衫短裤,全被汗水湿透。
小渊儿躺在船板上,热得难耐,一气把衣衫全部脱掉,仍是不行。
这样过有一盏茶时,热气始渐渐消散,恢复正常。
但可怪得很,小渊儿虽说已不觉大热,自体内那股热流,却仍然存在,像一条小蛇似的,由小腹丹田处开始,穿行全身,使得他不但感觉到,那小蛇所经之处,又酸又热又麻,心里上也觉得极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