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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泥无措地站起来,唤道,“大师兄!……”
名成皙面朝窗外,背对她,举起手制止。云泥住声,心突然揪起来疼。名成皙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问道,“为了玄清的事,你真的那么恨我吗?”
云泥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咬住下唇不说话。名成皙道,“回答我。”
云泥垂下眼睑,轻声道,“没有。”
名成皙道,“没有?我娶流霜以后,你越发乖巧依恋我,自从我娶玄清,你虽然乖,对我却没有原来的亲昵贴心了,你一直就在和我置气是不是?”
云泥不说话。
名成皙转身看她,说道,“你和我置气没关系,你恨我也没关系,甚至你和我吵闹撒泼都可以。你一个人生闷气,”名成皙突然顿住,缓了口气,说道,“从小到大,向来是我给什么你就要什么。有了心事从来不说,就等着人琢磨。高兴了和我亲,不高兴也不吭气。我想不出那十年我怎么就亏待了你,让你处处这么小心翼翼的。”
大师兄从未和她说过这么重的话,云泥几乎受不住,就要落下泪来。名成皙在一旁冷哼道,“别给我哭,你刺破沈寻风后心,砍断苏了白的剑,声名震天下,和人对决出手老辣狠厉,常常一刀断手毙命,在我面前动不动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云泥逼回眼里的泪,静立,不出声。
名成皙道,“我怎么样做,就能消解你的恨。外面打得如火如荼,青凤骁勇,四大家取胜艰难。你身在青凤,我们势必一战。真的战场厮杀,对不起我们十年的情分。今天请你来,”名成皙顿住,望着云泥,缓声道,“你为青凤,我为鸣霄阁,借机把事情做个了断。”
云泥面苍白,骇然。名成皙道,“我有伤在身,不一定敌得过你刀法精妙,但你毕竟是我养大的,我倚老卖老,让你三招。”
云泥冷汗冒出,后退了一步。名成皙盯着她,说道,“我若败,交出鸣霄阁,退出江湖,要杀要剐听凭吩咐。我知道,青凤是你哥哥做主,但你毕竟是名义上的凤主,我败给你,总比败给他舒服。”
云泥骇然不语,名成皙望着手里的剑说道,“这是苏家的秦影,锋利非常。我有伤,你功力弱,以秦影对抗凤凰刀,也算公平。云儿你,出手吧。”
云泥仿似心尖被狠狠地捅了一刀,面无血色,怔怔地望着名成皙。名成皙背过身去,等。
云泥跪下,垂头,整个人因为隐忍着心的伤痛,在轻轻地抖。
名成皙沉默良久,柔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云泥强自镇定,颤声道,“大师兄您不教我武功,是不是为了,让云儿永远没有机会与您拔刀相向?”
名成皙没回答,默认。云泥苦笑道,“大师兄不想,那云儿就永远也不会向大师兄拔刀。”
名成皙心一震,人没有动。
云泥跪在地上,仰望他的背影。她希望名成皙会转身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甚至,她很想,扑过去抱住他的腿。
太久了。很久了。从她被掳走离开他,她受得了苦楚,但怕的是孤独。而今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近在眼前,不能痛快相拥,却要兵戎相见。
大师兄让她拔刀。他说他把她养大,让她三招。
十年点点滴滴的情意。只是那冰冷冷的三招吗?两年她痛彻心扉的隐忍,只换来他谦让的三招吗?
十年的默契和了解,以为他都懂。他都知道。可是他终究是辜负了她,他不懂。他竟然,真的不懂。绝情至斯。
云泥一时只觉心崩肺裂,哭不出声,却泪流满脸。
名成皙缓缓地转过身,眼眶湿着。他看着云泥万念俱灰的表情。她不是悲戚,只是绝望。
名成皙忽而心痛。他的目光在云泥脸上飘忽而过,冷着脸,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道,“你不用顾念养育之情。我心黑手狠,为人诡诈,江湖上人共皆知。当年我留下你,养你,不过是留下墨绝布下的线,用以引出墨绝这条大鱼而已。反正真的杀了你,墨绝也会用其他的线饵。留着你在身边,能够随时掌控,总比敌暗我明处处提防要强。所以你在我心目中,自始至终,就什么都不是,我宠着你爱着你,不过是为了将来利用你。我娶妻生子,就是把你当成我生命里的过客,一颗可以随时抛出的棋子。有你没你,不影响我的大局。既然你不听话,不肯为我所用,你对我就更没有什么意义。今天给你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动手吧。”
云泥面如土灰,怆然望着名成皙的脸。名成皙直接选择无视她。
耳边在轰鸣作响,云泥觉得那一刻,世界并不真实。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极力分辨这是现实还是场噩梦。有阳光射进来照在身上,但是她感觉不到温度,只是迷茫地看着在日光中飘忽起落的尘埃。
名成皙等了片刻,见她神情涣散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俯身伸手托住云泥的脸,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云泥的下巴,高贵霸道的仰月戒瞬间在阳光中迸射出刺目的光。
他挑动嘴角,似乎玩味而笑,神情却越发冷酷无情。他几乎是悲悯而嘲笑的,柔声道,“傻丫头,你当真以为我爱的是你,娶别人都是身不由己逼不得已吗?我告诉你,如果我不愿意,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休想逼迫我名成皙。我根本就是不爱你。一个棋子再美丽,都注定是短命的,只能用,不能爱。我名成皙混迹江湖,风浪生死经历得多了,这点道理,会不懂?我对你宠着爱着,不过是为了将来更好用,如此而已。想你也是冰雪聪明的一个人,早就该想明白了吧。”
对着她灰白的脸和涣散绝望幽深的黑眸,名成皙竟然笑了,甚至轻薄地凑上唇,浮光掠影地吻了云泥一口。云泥毫无反应,名成皙兴致索然地松开手,起身到窗边背对云泥,冷声道,“别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我教你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你哥哥教你的,你也都忘了?”
云泥沉默半晌,咬紧下唇,眸中重蓄光彩。她恢复清醒的神志,跪着给名成皙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名成皙闭目,等云泥放手一击。
可是许久没有动静。名成皙蹊跷地转身看她,云泥青眸炯炯,正仰头望他。
名成皙有如芒刺在背,脸上若无其事,冷声道,“你等什么。”
云泥端庄跪坐,凄然笑道,“等大师兄转身。”
名成皙笑道,“为何?”
云泥道,“我不会在大师兄背后出刀。”
名成皙叹赏道,“好!我正面迎你。”
洛云泥扬腕,缓缓地亮出凤凰刀。刀轻薄,如霜雪。
她纤细的手指轻抚凤凰刀,却突然对名成皙展颜一笑。
云儿在下午的阳光里嫣然而笑,一瞬间光彩夺目,好像有无数的香花在飘。
名成皙的心肝突然紧缩起,抽痛。洛云泥突然出刀!
名成皙不顾一切冲上去,抢身,拦截,捏腕,用力,刀落地,名成皙反手一个大耳光,把云泥打偏在地,喝道,“你干什么!”
刚才,云泥那一刀不是挥向了名成皙,而是挥向了她自己!她倒地,颈下犹自被刀划破了一道血痕。
名成皙恨恨地瞪着她,犹自不解气,又狠狠地踹了她一脚。
从小到大,她从没挨过大师兄的打。名成皙一脚将她踹出去老远,喝道,“你给我跪下!”
云泥爬起来跪下,低头捂着脸,身后被踹了一脚的屁股疼得如火如荼。
这丫头对自己动刀,快得他几乎就拦不住。名成皙极力想让自己消消气,但心口翻腾的怒和揪心的痛一并涌上来,凶猛地催发他痛打云泥一顿的欲望。于是手不择物,奇+shu网收集整理挥动带鞘的秦影,重重地鞭在云泥背上。
云泥尖叫一声被打扑在地,名成皙怒未消,又不忍再打她的背,转手一剑鞘恨恨地抽在云泥的臀上,云泥仰头一声痛呼,直觉得身子都被抽得断了。
名成皙凶狠地喝道,“你还不认错!”
云泥喘歇着,惊惧凄惶地爬起来,望着名成皙瑟瑟发抖。名成皙见她一脸痛色是真的怕了,不由心一软,怒也散了,就只剩下心疼。
名成皙颓然道,“你,你这是何苦。我跟你说了,我养你不怀好意。”
云泥垂下头,半晌哭道,“养育,与被养育,只是个交相爱的过程,本来也无关乎目的。”
名成皙眼眶一热,忍住泪,一把将云泥搂在怀里。云泥抱住他,泪如泉涌。
名成皙湿着眼睛,柔声道,“傻云儿,我那样和你说,你都不恨我吗?”
云泥道,“大师兄要杀云儿,我直接死了就是。你为什么还要拦着。”
“傻瓜!”名成皙用力抱紧她,在云儿背后偷偷落下泪去。
云泥窝在他的怀里,开始放肆委屈地哭。名成皙抱着她,抚着她的背,用脸蹭着她的头抚慰。
日影偏西。云泥也哭够了,在名成皙怀里像一只贪恋温存的小猫。名成皙捧起她的小脸,低头啄了下她的唇,柔声道,“打疼了你,还委屈吗?”
云泥愈往他的怀里缩了缩,温顺无力地在他手心里闭上眼。
名成皙温柔细致地抚着云泥面上挨打的指痕,低下头轻轻地,碰了碰云泥的唇,~~~~~~~~以下省略一百五十字~~~~~~~~~~~~~~~
名成皙离了她的唇,搬开她的肩佯怒道,“又找挨打了是不是?”
云泥缩回手,红扑扑的脸,一脸无辜。
名成皙把她搂在怀里权作安抚。云泥伸手环住他的腰,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襟怀。
名成皙的手指,轻柔地,一寸寸地抚着云泥的背,压制着满身旖旎,柔声问,“疼不疼?”
云泥轻若无声地“嗯”了一声,名成皙道,“我看是打得少。你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敢跟自己动刀。”
云泥不说话,找个更舒服的姿势腻在他的怀里。
名成皙让内热渐渐褪去,抚着云泥问道,“云儿,你信大师兄吗?”
云泥的身子僵了一下,马上又放松下来,点了点头。
名成皙道,“即便我打你,罚你,乃至要杀你,你都信我,是不是?”
云泥懒懒的,蹭了下他的胸口,埋头“嗯”了一声。
名成皙道,“那好。”
话音落,他一把将云泥从自己怀中拉出来,出手如电,一连制住云泥八处大穴,然后重重地一掌拍在云泥后心,云泥“噗”地喷出一口血来。
倒在名成皙的臂弯里,云泥吃力地一笑,嘴角的血流下来,滴在名成皙洁白的衣上。
她喘息道,“他,他让我告诉你,六月十七,摘星阁共议天下事。大师兄,你,你千万不要去,……”云泥说着吐了口血,晕了过去。
名成皙仰天闭目,怀抱着云泥,心怆然。
作者有话要说:云泥是准备在洛逸人身边,关键时候反戈帮名成皙的,她永远不会对名成皙拔刀。养育与被养育,那个过程中付出的情感是不可能一直伪装的,无关乎目的,其实也无关乎男女的情爱。
缜密的是阴谋,不是疼爱~我想应该是这样吧?名成皙最后把云泥打伤,不让她参与战争,不让她帮自己,也是为了给云泥留后路吧。
第三十二章 玄清
云儿说,养育,与被养育,只是个交相爱的过程,本来无关乎目的。
是曾经怎样久长的厮磨,才让她可以想得如此通透。
名成皙抱着怀里的云儿,说不出内心深刻的悔恨。如果他们之间的情意无可磨灭,他又为什么非要逼云儿拔刀?让她因爱生仇?
墨绝若肯善待云儿,他不介意把云儿还回去,他不愿她背叛自己的父兄,遭受玄清口中惨绝人寰的刑罚,来帮自己。
只是,就算他伤了她的心,云儿又何曾会按着他的安排苟活?云儿不肯放弃他们之间的情意,不惜以命相搏。
云儿害怕了利用,欺骗,猜忌和伪善。如果连他也是利用抛弃她,云儿宁愿死。
名成皙抚着怀里苍白的脸,云儿从小就是一个懂事,让人心疼的孩子。
夕阳西下,名成皙横抱着云儿出来,他的衣襟上还染着云泥殷红的血迹。
众人吃了一惊,柳无心上前一步,看着名成皙怀里云儿惨白的脸,失声道,“云儿!名大哥,你,……”
苏了白在一旁道,“教训一下而已,不用打这么重吧,你,你不会杀了她吧?”
龙吟急匆匆过来,见此情节,迟疑着要不要过去。名成皙抬头看他,示意他有什么事快说。
龙吟过去,对名成皙耳语了几句。名成皙拧起眉,脸色变了。
龙吟下去了,苏了白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前方的仗,输得惨了?”
名成皙伸手把云儿交给了柳无心,说道,“我家里出了些事,得马上赶回去。”
柳无心手忙脚乱地抱着云儿,有些无措,名成皙道,“无心,云儿伤成这样,不能跟我长途跋涉。我把她交给你了,拜托你照顾好她。六月十七,墨绝让我们去摘星阁议事,在我们和墨绝没有一个结果之前,千万不能让她恢复武功,我们男人争战天下,不需要她一个女孩子掺和。”
柳无心点头,名成皙拍拍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