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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常大人道:“哼,恕罪,恕罪,你多说几句好听的话,本大人就恕你的罪。”
赵无极道:“是是是……大人驾临无瑕山庄,足令无瑕山庄蓬荜生辉,增色百倍。”
那常大人要赵无极说好听话,赵无极就说好听话,虽然这些都是场面上的客套话,但赵无极这个时候说出来,实在是有点忝不知耻,有失身价。
铁山大师听得直摇头。
那些世家子弟脸上也忍不住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青木道长更是冷嗤了出来。
只听那常大人大笑道:“你这娃儿倒识相得紧,要你说好听的话,你就说好听的话。你若是去做官,必定衣锦荣归,风光一时,只可惜……”
那常大人话锋一转,淡淡接着道:“只可惜你一脸奸相,背地里必定男盗女娼,无恶不作,所以你虽然能荣宠一时,到头来总难免身败名裂,下场凄惨。”
赵无极好像听得怔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听那常大人又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请我们进去!”
赵无极连声道:“是是是……大人里面请。”
那常大人道:“这还差不多……”
听到赵无极那句话,客厅里的每个人都眼睁睁盯着那堵雕花影壁,等着那钦差常大人转出来。
那常大人虽然狂妄,但骂赵无极却骂得痛快之极,大家虽然不满他乱摆官架子,却也忍不住想见他一见。
然后大家就看到影壁后转出来一个穿着大红官袍,鼠头鼠脸鼠鼻鼠眼鼠嘴鼠须的大官。
那大官虽然长相猥琐得近乎滑稽,可是却一步三摇,神气活现,好像很了不起,很有气派的样子。有的人甚至已忍不住要笑出来。
那大官后面跟着一个穿着蓝色官袍,白面疏须的大官,有人认得是苏州知府温大人。
赵无极点头哈腰,像只哈叭狗一样陪伺在那红袍大官身旁——那红袍大官想必就是那钦差常大人了。
常大人慢慢踱着方步,漫不经心问道:“你就是连城璧么?”
赵无极忙道:“不是,……”
他这句话才说了两个字,常大人就打断了他的话,道:“哈,我就知道你不是连城璧。连城璧温雅风流,仁义豪杰,又怎会是你这种奴才样子?我本来还在奇怪,怎地连城璧跟温大人说的一点也不一样,却原来是个冒充的。”
赵无极讪讪地笑着,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常大人突又将面孔一摆,问道:“你既然不是连城璧,那么你又是何许人也?”
赵无极松了口气,道:“在下赵无极,乃是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
他这句话才说了半截,常大人又打断了他的话,道:“听说先天无极派也是个了不起的帮派,你为什么放着掌门人不当,偏偏要来做无瑕山庄的奴才?”
赵无极陪笑道:“在下不是来做奴才的,而是……”
常大人又不等他将这句话说完,就道:“你既然不是奴才,又为什么做出这种下贱的奴才样子?”
赵无极涨红了脸,虽然还是在笑,可是目中却忍不住冒出怒火。
谁知常大人居然好像放过他了,得意洋洋摆了个架子,又道:“你既然不是连城璧,那么连城璧呢?他为什么不出来见我?难道是看不起本钦差大人么?”
赵无极赶紧道:“连公子到烟渚岛去接连少夫人了……”
他话说了半截,突然闭上了嘴,好像在等着常大人抢他的话头。
谁知这次常大人只不过“嗯”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赵无极等了半天,见常大人一言不发,正想接着将这句话说完,却听常大人已道:“说呀,又没有人塞住你的嘴。”
赵无极只觉气笑不得,只好接着道:“……所以让在下权且替他招呼客人。”
常大人皱皱眉,不悦道:“他难道不知本钦差大人要来么?他为什么不等我?”
大家听得忍不住暗中直摇头。
这个常大人妄自尊大,目中无人,说话就像是大炮,非但乱摆架子,乱打官腔,而且不着边际,莫名其妙,无论谁他都损,虽然他看起来好像是无心的,可是他的话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若非他是朝廷派出巡狩四方的钦差大人,大家甚至以为他是存心来搅局的。
只听苏州知府温大人道:“连公子事先确实不知大人要来,否则,以连公子的仁侠好义,尊让贤老,岂能不坐待大人乎?”
常大人想了想,道:“此话倒也有理。……听说这连公子的夫人乃是一代绝色,号称‘武林第一美人’,不知本大人今日能否有缘一见?这连夫人又怎会偷奸淫乱,有辱……”
他“有辱”两字才出口,脸上突然被人狠狠掴了一耳光,非但将他下面的话掴回了肚里,而且还将他的两颗牙齿也掴回了肚里。
常大人两眼金星乱冒,忍不住怪叫道:“是谁敢打本大人?”
他这句话才出口,脸上突又被人掴了一记耳光。
这一次掴得更狠更重。常大人一张口吐出了十几颗牙齿,整个人如同陀螺一般,摇摇摆摆转了几圈,好容易才停下来,脸已变成了紫茄子。
这一次他再也不敢乱打官腔了,他至少总要先看清楚对方是谁。
他好不容易才定下神来,这才看清楚原来他身后不知何时竟多了两个老人。
一个穿着红色的袍子,一个穿着绿色的袍子,红的如鲜血,绿的如毒药。
常大人瞪了这两个老人半天,突然道:“是你们两个老头子打我么?”
那两个老人根本就不理他,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常大人又道:“你们为什么要打我?”
那朱衣老人淡淡道:“因为你乱说话。”
常大人道:“本朝律法并不禁止人乱说话,你们凭什么打人?……你们可知道本大人是谁么?”
他一提到“本大人”三个字,胆气好像又壮了,声音也高了起来。
只可惜他还不知这两个老人是谁。
那朱衣老人一伸手,正正反反又掴了他十几个耳光。
常大人怪叫着,脸肿得更高了。他两手托着胖胖的双颊,翻着白眼还想说什么,可是突然看到那两个老人刀锋般残酷无情的目光,吓得又将话咽了回去。
那两个老人再也不理他,径自走到一张空桌边坐下来,冷冷道:“酒呢?无瑕山庄待客难道就只有茶水么?”
赵无极陪着笑道:“是是……,在下这就派人送来。”
那朱衣老人冷哼一声,突然对着那挨揍的常大人道:“过来。”
常大人就仿佛是斗败的大公鸡,耷拉着脑袋,迟迟疑疑走过来。那温大人也只好跟过来。
他们两个人走过来的时候,双腿都在不停地弹琵琶。
那绿袍老人指了指身边的空位,道:“坐下,陪我们喝酒。”
两个大官只好坐下来。坐下来的时候,裤裆已湿透了。
赵无极才派人将酒送上来,两个大官就赶紧将杯子斟满,捧到两个老人面前。
两个老人喝一杯,他们就陪着喝一杯,不能喝也得喝,就算是明知道喝下去会醉得满地乱爬也得喝……
这两个老人悄无声息进来的时候,客厅里的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除了觉得这两个老人长相有点奇形怪状,身上带着一种凌厉而浓重的杀气外,谁也不认得他们是谁,非但不认得,而且连见都没见过。
这其中当然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少林寺的监寺铁山大师。
铁山大师本来很从容,很镇静,好像天塌下来砸着脑袋,也不会眨一眨眼。
但这两个老人一进来,铁山大师脸色就变了,先是一片迷茫,然后突然就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一种夹杂着欢喜和忧愁,尊敬和畏惧,神往和愤恨的震惊。
这种震惊好像突然之间就慑去了铁山大师的魂魄,主宰了铁山大师的神志。
铁山大师显然已认出了这两个老人是谁。
但青木道长却不知道。
那朱衣老人掴常大人耳刮子时,青木道长忍不住就要站出来掴那朱衣老人耳光,替那常大人出气。
那常大人虽然狂妄,但却损赵无极损得妙极了,青木道长不觉间对他生出了好感,所以极不愿意常大人被人当众折辱。
可是铁山大师却拉住了他,赶紧拉住了他,在他耳朵边轻轻说出了四个字。
青木道长突然之间就好像被某种魔咒咒呆了一样,目中也露出了铁山大师目中同样的震惊,刹那间,冷汗如浆,满头满脸,连脸色都变白了。
徐青藤本来也有意站出来替常大人挽回些颜面,他是杭州将军,对朝中来的钦差大臣多少也得照顾一二。
可是他却突然发现青木道长脸色苍白,急得满头大汗,拼命摇着手阻止他,目中露出惊惶和恐惧。
他虽然读不懂师叔青木道长为什么这么急,这么怕,但他也直觉到这件事绝对管不得,所以他也赶紧闭上了嘴。
那个温大人眼见巡抚苏州的钦差大人受辱,忍不住就想跟这两个老人评理。
谁知那绿袍老人突然伸出手来一拨。温大人立刻就像是风车一般旋转起来,连帽子都转飞了,好容易才停下来,已如喝醉了酒一般,晕头转向,酡红欲倒。
温大人这一辈子也没有被人这么转过,他已吓得魂都飞了,那里还说得出话来。
直到铁肩大师、枯木道长让赵无极请过来,青木道长的心才渐渐定下来。
这时候,峨嵋、华山、昆仑、点苍、天山、终南、青城、崆峒、巴山、唐门、丐帮、十二连环坞……,各帮各派的武林名宿、少年侠客都来了。
大家虽然都觉得两个大官陪着两个怪模怪样的老头子喝酒,是件很滑稽之至,很奇哉怪也的事,但却没有人向那边多看一眼。
只不过大家虽然没有向那边多看一眼,心中却都已瞧得很清楚,都在暗暗纳罕。
此时无瑕山庄中的来客已是济济满堂,但连城璧却始终不见出来。
这些武林豪杰虽然来自三山五岳、四方八面,但却大都一见如故,有很多人甚至还是多年故交。
所以大家不知不觉就聚在一起,言谈说笑。
人最多、最热闹的一团当然是铁山大师这边。
只听铁山大师缓缓道:“诸位进来时,当然也看见了那边坐的那两个老人和那两个大官。诸位想必都在奇怪那两个老人和那两个大官怎会凑在一起喝酒,但诸位可知道那两个老人是谁么?”
枯木道长问道:“是谁?”
铁山大师闭上眼睛,缓缓道:“数十年前,武林中武功最高,最心狠手辣,最行踪飘忽,最桀骜不驯,最恃才放旷,最无视礼法,不守规矩,连皇帝的诏书都敢不理的两个人,你们说是谁?”
铁肩大师沉思着,突然眉毛一跳,脸色骤然大变,目中也露出与铁山大师同样的震惊,甚至连眼角的肌肉都抽搐了起来。
枯木道长盯着铁肩大师的脸,忍不住道:“大师莫非已猜到这两个老人是谁了么?”
铁肩大师也闭上眼睛,缓缓点了点头,他似已连话都说不出了。
大家急着问道:“到底是谁?”
回答的是铁山大师。
只听铁山大师一字一字缓缓道:“是无影双杀!”
“无影双杀”四个字一出口,枯木道长、峨嵋的弘业大师、华山的静因师太、昆仑的三手真人、点苍大侠龙九、天山神鹰宫齐天、终南的天正大师、青城的掌指惊雷罗世命、崆峒的飞花剑客端木昆阳、巴山小顾、唐大先生等武林前辈一齐变了颜色。
这四个字就仿佛是巨雷,铁山大师虽然说得不响,但这四个字本身的力量就震散了众人的魂魄。
大家面如死灰,谁也说不出话来。
柳色青忍不住问道:“这无影双杀是什么来头?他们很可怕么?他们有什么可怕?”
青木道长叹了口气,道:“这两个人又岂止是‘可怕’二字所能形容?”
铁山大师道:“数十年前,武林中出现了两个很天才的年轻人,一个叫阳无量,整天穿一件红袍子,一个叫阴无极,整天穿一件绿袍子。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大家只知道他们武功高得吓人,脾气怪得怕人。但真正可怕的是他们无视世俗礼法,没有是非善恶,但凭一己好恶,任性狂为。只不过他们有时候做的事实在是大快人心,让人恨不得对他们顶礼膜拜,但有时候却穷凶极恶,什么坏事也做得出,又让人恨不得他们早些死了好些。后来大家忍不住联起手来对付他们,却落得个有去无归,元气大伤,后来连朝廷也惊动了,派出了二万官兵围剿捕捉,结果弄得一个也没有生还,再后来,这两个人就突然不见了,有的说邙山地震,他们被活埋了,有的说他们两个人自相残杀,一齐死了,有的说他们被一个更神秘,更古怪,武功比他们更高的人杀了……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生死下落。过了数十年,大家甚至已将他们忘了,谁知他们到现在居然还活着,更不幸的是老天居然又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