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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璧君轻轻拭去脸上沾的泪水鼻涕,轻轻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冷冷望着连城璧,淡淡道:“因为我忘不了萧十一郎!”
连城璧身子摇了摇,似已站不稳。
连夫人也睁大了泪眼,吃惊地望着沈璧君。
沈璧君却在盯着连城璧,她的目光冷冷的,充满了鄙夷、不屑,充满了一种看透了的冷漠。
她的心是不是像是坚硬冰冷,用死灰结成的千年岩石,再也化不开,暖不热,燃不起?
黄龙生突然大声道:“连公子何必为了这种不知好歹的下贱女人伤心难过?这种贱女人只配到窑子里去做婊子?”
韩锋也骂道:“对,这种女人根本不配连公子,根本不配任何人为她伤心难过。”
仇渐飞骂得更凶,道:“像这种淫贱无耻,人尽可夫的女人,只配去死!”
王雨楼也道:“这世上有一种女人最可恨、最下贱,那就是长得美如天仙,却冰心冷面,蛇蝎无情的女人。”
谢天石道:“连公子何必为这种女人痛苦难过?天下的绝色美人何止千万,温柔娴淑的美人也并非没有,连公子何必一定要执著于一个沈璧君呢……”
连城璧突然像是只负伤的野兽般跳起来,怒叱道:“住嘴!我不许你们这样侮辱她,她不是你们说的那种女人!”
铁山大师也忍不住道:“情在则缘在,情去则缘散。尊夫人已是如此决绝无情,公子又何必执著……”
连城璧打断了铁山大师的话,疯狂般大叫道:“不,不,不,不……”
他头脑发昏,眼睛血红,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从来也没有如此失态过,他仿佛再有一点点刺激,他就会发疯。
大家眼见这一代少年名侠为情所困,为情所苦,为情而毁,心里都在暗暗叹息,眼睛都在盯着沈璧君,看她是不是还有一丝人类的怜悯。
谁知沈璧君居然还是冷冷盯着连城璧,就仿佛是在看猴子竖蜻蜓、爬竹竿一样。
静因师太忍不住道:“姑娘就忍心看着连公子这样子被毁了么?”
弘业大师也忍不住道:“连公子就算是曾经令姑娘伤心过,连公子现在这种样子,姑娘也该原谅他了。”
铁肩大师也道:“连公子对姑娘如此情意深重,宽容大度,姑娘又何必执迷不悟呢?”
枯木道长道:“难道姑娘真的如别的人所说美如天仙,恶毒如蛇么?”
沈璧君缓缓对着大家敛衽一礼,然后缓缓道:“诸位大师看到连城璧在此伤心落泪,就指责小女子无情无义,可是大师们可曾看到萧十一郎为了小女子不惜惹上逍遥侯,在断肠崖浑身浴血,跟逍遥侯拼命的惨状?连城璧还能在这里流泪,萧十一郎呢?他连血也不能流了!”
她声音有些激动,她的脸已不能保持那种平静的漠然。
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流过面颊。她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颤声道:“你们可知道,那片山崖的土是红的,石头是红的,连小草的叶子全都是红的,那不是夕阳晚霞,不是朱砂红泥,那是血!是萧十一郎身上流下的血……”
她使力咬住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可是她的泪水已沾湿了她的衣襟。
罗世命跳起来道:“沈姑娘可曾见到他们的决斗?”
沈璧君流着泪,摇着头,泣声道:“我只看见了满山崖的血,全是血,都是血,血还是温的。”
宫齐天忽然道:“如此说来沈姑娘并没有看见萧十一郎死,是么?那血也许是逍遥侯的,也许死的是逍遥侯。”
沈璧君凄然道:“前辈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消遣小女子,前辈知道,小女子也知道,大家都知道,萧十一郎他根本就不是逍遥侯的对手,他连一成胜算都没有。小女子是没有看到他死,可是他流了那么多的血,哪里还能活?”
她再也忍耐不住,两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大家面面相觑,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半晌,龙九才叹息着道:“想不到萧十一郎一生作恶多端,却也肯为心爱的女子去死。萧十一郎活着虽然无恶不作,死得却甚是可敬可感……”
谁知沈璧君却突然抬起头来,抗声道:“萧十一郎不是恶人!不是大盗!他是好人!他一生从来也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他花的每一文钱都清清白白,都是靠自己的劳力换来的,他无恶不作的名声,都是被那些正人君子、剑客大侠们栽赃陷害的!”
她脸色本来苍白得毫无血色,可是现在却急起了红晕。
她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可是她已不再悲伤,不再哭泣。她一定要替萧十一郎分辩明白这件事。
连城璧突然叹了口气,道:“内人既然说萧十一郎是冤枉的,那萧十一郎就一定是冤枉的,因为我相信内人绝对不会说谎。”
他看起来神色虽然还是很颓废,黯淡,可是他显然已平静了下来。
谁知沈璧君居然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淡淡道:“请连公子莫要再叫小女子为内人,小女子已非无瑕山庄中人,与连公子已毫无挂碍,请连公子自重。小女子将该说的话都说完,立刻就会走……”
连城璧黯然闭上眼睛,再也不说话了。
铁肩大师怫然不悦道:“萧十一郎虽然为了你,和逍遥侯拼命而死,但连公子又何尝没有为了你而调动了全武林的力量和逍遥侯斗了一年多?萧十一郎的身死之义固然可感,但连公子这一年多的维护之恩呢?你就熟视无睹了么?沈姑娘也未免太过厚彼薄此,绝情寡恩了吧。”
沈璧君忍不住冷笑连连。
铁肩大师冷冷道:“老衲自认这句话并无可笑之处,沈姑娘如此笑法,实令老衲羞惭。老衲愿闻沈姑娘发笑之由。”
沈璧君欲言又止,默然半晌,最后长长叹了口气,道:“连公子大恩,小女子当然十分感激……”
她突然转过身,对着连城璧敛衽一礼,道:“多谢连公子这一年多来的维护之恩,小女子感恩不尽,今生无以回报,且待来生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供公子驱策。”
唐大先生眼睛一直盯着沈璧君,此刻突然道:“沈姑娘言辞闪烁,似乎言不由衷。唐某敢问沈姑娘的初衷之言。”
沈璧君垂眉敛目,淡淡道:“先生神目如电,明察秋毫,小女子甚为佩服,但这世间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先生又何必太过执着?”
连城璧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这都怪在下昔日行为不谨,做下了很多错事,伤透了……沈姑娘的心,沈姑娘现在如此决绝,也在情理之中,这并不过分,诸位大师前辈幸勿怪她。”
唐大先生眼睛盯着连城璧,似乎想看出什么。
只可惜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唐大先生盯着连城璧的时候,连城璧也在盯着唐大先生,神色自若,淡泊清华,仿佛他在娘胎里面就是这种样子。
但他才转过头,目中就闪烁起了十分复杂的光芒。
这种光芒当然没有人看得见,没有人注意到。
连夫人忍不住走到沈璧君面前,握住沈璧君的手,默然半晌才依依不舍道:“你……真的要走?”
沈璧君默然,点点头道:“嗯。”
连夫人又沉默了半晌,才又道:“你真的爱萧十一郎?”
沈璧君咬着嘴唇,又点了点头,道:“嗯。”
连夫人道:“可是他是个大盗,你不怕?不怕别人说闲话?”
沈璧君慢慢道:“我不怕,因为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他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他虽然是个大盗,可是他并没有什么真正值得人指责的地方,我只要知道他是被人冤枉的,被人诬蔑的就已足够,那些流言蜚语,我又何必放在心上?”
连夫人默然,道:“你这样说,是不是因为你知道璧儿曾经做出了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
沈璧君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偷偷瞟了连城璧一眼。
唐大先生一直就在听她们说话,此刻也忍不住瞟了连城璧一眼,连城璧嘴角正有一丝漠然的笑意在慢慢地消失。
这种笑意当然也只有唐大先生这样的人才能看得到。
连夫人轻轻叹息着,道:“你不肯说,我也不勉强你,可是萧十一郎已死了,你这样走了,到哪里去安身?回沈家庄么?去投奔亲戚么?”
说到“家”,说到“亲戚”,沈璧君就仿佛突然被一根碗口粗的巨木重重撞在胸口上,撞得她回不过气来。
她连站都仿佛站不稳了。
她使劲咬着牙,拼命扶正自己摇摆的身子,一字一字慢慢道:“四海广大,哪里不能去?哪里不可去?”
她虽然这样说,可是她的眼圈已忍不住红了。
她简直已支持不住要倒下去。
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根本已无路可去。
沈家庄早已被逍遥侯毁了,她所有的亲戚也在一年前被人杀尽杀光,她自己又没有萧十一郎、风四娘那种独自一人闯天下的本事,那些江湖门道,鬼蜮伎俩,她连一样也不懂。
走出无瑕山庄后,她会去哪儿,她连想也不敢想。
连夫人不知何时眼圈也红了,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们的事,我是不懂的,我也不想懂,我只要告诉你一件事。”
她柔声道:“假如你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你就再回无瑕山庄来,你虽然已不是无瑕山庄的人,可是无瑕山庄并没有嫌你,还是很愿意你回来住的。只要你愿意,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没有人会赶你走。”
沈璧君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过了半晌才道:“璧君深感婆……夫人恩典,但璧君是绝不会再回来的。”
连夫人强忍着泪,微笑道:“只要你愿意,你还是可以叫我婆婆。”
沈璧君轻轻点点头,轻轻道:“只可惜这已用不着了。”
她转过身就想往外走,谁知连夫人手一紧,她不由自主就倒在连夫人怀里。
她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受的折磨已太多,她心中的苦痛已太重。她的身,她的心都已非常脆弱。她想死,可是又不愿就这样死去,她想活下去,可是她已没有了希望,没有了梦想,她情丝所系已是一片虚无。
她太无助,她根本不知道她以后怎样才能活下去。
连夫人轻拥着沈璧君,也是泪落如雨,不忍遽离。
等到沈璧君哭够了,她才挣脱连夫人的怀抱,轻轻道:“璧君要走了,……夫人多多保重。”
她跪下,又给连夫人叩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向外走。
她只要走出无瑕山庄,就已无异于毁了自己。
唐大先生忍不住道:“沈姑娘且留步,唐某有话要说。”
沈璧君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唐大先生道:“唐某知道姑娘对萧十一郎情逾金石,虽山河易色而不改,唐某也知道姑娘如此执意要离开无瑕山庄,只不过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姑娘绝对是个有操守的人,绝非世俗人口中的朝三暮四之辈,就算是情丝所系已是一片虚无,就算是身遭千般折磨,万般劫难,也绝不会动摇、后悔……”
沈璧君幽幽道:“先生既然深知小女子的心事,又何必拦阻小女子?”
唐大先生道:“但萧十一郎已死了,姑娘如此自苦自绝,萧十一郎也不会知道。”
沈璧君道:“萧十一郎虽然已死了,但沈璧君却还活着,是么?”
唐大先生叹息着道:“可是萧十一郎若是在天有灵,看到姑娘这样做法,岂非十分痛心?”
沈璧君道:“他痛心只不过是爱惜小女子,深体小女子的苦心,但小女子若是不这样做,那就是既对不住他,也对不起自己了。”
唐大先生道:“可是世俗礼法,杀人无形,姑娘如此悖逆礼教,难道不知这一去就已是礼教的叛徒?无论是生是死都永远要受到世俗人的漫骂,不齿,唾弃,批判?就连自己的后辈也永世不得安宁。”
沈璧君默然半晌,幽幽叹道:“没有人愿意做礼教的叛徒,小女子也不愿意。只可惜小女子早就已是礼教的叛徒了,就算是小女子想回头,也已来不及了,更何况小女子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要回头。”
她抬起头,仿佛对着天自嘲地笑了笑,又道:“人这一生总难免会碰到一些不能做,不愿做,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既然不得不去做,又何妨索性大胆去做?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个像小女子这样的名门之后,敢如此大胆的悖逆礼教,公然做礼教的叛徒?”
唐大先生缓缓道:“但这个叛徒却是永远要受到世俗人的漫骂,不齿,唾弃,批判的。”
沈璧君道:“只要小女子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心,又何惧流言毁谤?而且既然难免被人毁谤,又何妨任人毁谤?……这两年来,小女子被人毁谤得还不够多么?”
唐大先生道:“可是姑娘的后代呢?姑娘可曾为他们想过?”
沈璧君凄然笑道:“先生以为小女子还能活多久?小女子还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