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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红尘-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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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印无忧脸色铁青,冷汗淋漓,心中涌起了勃然的怒意。除了父亲印别离,谁敢当面这样斥责他,父亲的斥责他自小听惯了,可是澹台梦的训斥里边还带着无比的轻蔑和讽刺,触到他的痛处。

印无忧毕竟是离别谷的少主,谷中之人对他必恭必敬,江湖中人对他畏之如虎,何尝受过如此嘲讽。他本是一个心黑手辣,乖张暴戾的人,和澹台梦在一起时,总是一忍再忍,不过此时澹台梦犀利的言辞激发了他的凶性。

寒光一闪,印无忧的手虽然有些微抖,他的剑却抵到澹台梦的咽喉上,澹台梦居然都不躲避的,而且连眼睛都不眨。

澹台梦的笑意更浓,浓如醇酒:“己之不欲,勿施于人,你的伤处都不愿意别人碰,别人的性命凭什么给你去换钱?”

印无忧又惊又怒又急,手中的剑有些颤抖,心中陡然一痛,澹台梦凭什么这样嘲讽他?他凭什么要听澹台梦这样嘲讽他?

印别离曾经说过,要想一个女人死心塌地的爱上你,就得要她怕你,女人对男人,总是怕而生畏,畏而生敬,敬才仰慕的,仰慕之中遂生爱意。那个女人会喜欢一个不如自己多矣的男人?那个女人不是在心中幻想自己跟着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孔夫子一辈子都在讲废话,不过有一句是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则不敬远则怨。

印别离说的话,印无忧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怀疑,可是他遇见澹台梦。他以为在他的长剑下,澹台梦就算不是一惊,也会生气,可是澹台梦还是那么笑吟吟的,根本就没有在乎他的威胁。倒是印无忧心中大惊,自己这么在乎澹台梦,莫不是已经喜欢上她了?可是澹台梦半点也不怕他,若不怕他,又岂能爱他?

印无忧的剑慢慢下垂,从澹台梦的咽喉滑到她的肩头。

澹台梦的笑柔如春水,软语盈盈地:“印无忧的剑,剑不轻出,出必见血;印无忧的心,遇火成冰,遇佛成魔。是不是好久没有亲自杀人,有些手怯?让沧海教教你如何?”她笑靥如花,向前踏了一步,那剑立时就刺入他雪样晶莹的肌肤,殷红的血涌出,洇透了她的衣襟。澹台梦还在微笑,步子也没停下,又踏了一步,那剑又进去了半分。

骤然之变,让印无忧大惊失色,忙撤剑,手一软,剑落地,剑上还凝着血滴。

眼前的澹台梦笑意盈盈,血染衣襟,印无忧急痛之极,竟然流泪。他愣了有半晌,吼道:“你要惩罚我,也用不着伤害你自己!我,我,我”印无忧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澹台梦总是出乎他的意料,总是让他不知所措,他手忙脚乱地要为澹台梦包扎伤口,澹台梦推开他。

澹台梦微笑道:“你哭什么?要哭也等着我死了再哭吧,是不是怕我将来看不到,就先哭给我看?”

印无忧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怎么可能杀你……”

澹台梦打断他的话:“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可能的事儿吗?”

印无忧道:“剑在我手里,”

澹台梦摇头,幽然道:“剑是在你手里,可你在别人手里,你不是你自己的。”

这次印无忧是真的愣住了,和澹台梦在一起,他毕竟喜欢叫她云沧海,这样可以暂时忽略他们两个人的身份。

印无忧一呆,澹台梦的话不是玩笑。离别谷与玄天宗,正邪不能两立,印无忧与澹台梦,恩怨恐成殊途。他是宁可杀了自己也不会去杀澹台梦的,可是世事难料,他方才还不是伤了澹台梦嘛?如果是离别谷和玄天宗起了冲突,他怎么可能拦得住他的父亲印别离?一想起印别离森然如鬼魅的一双眼睛,印无忧手足发冷,脸上的泪潸然而落。

澹台梦掏出罗帕来,为他拭泪:“这么大的人,掉什么眼泪?无忧,杀人不会让你快乐,杀手也不是你应该的生活。我死了,你会痛,推己及人,被你杀的人也有父母妻子,也有挚友知己,他们也会痛。”

印无忧无言,他方才真的彻彻底底体味到这种痛了,澹台梦不过是受了伤,他的心都有碎了一般的痛。杀人,本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和吃饭睡觉一样,他从来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可是澹台梦绚烂如花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睛。

印无忧一把抓住了澹台梦,一字一顿地道:“苍天可证,印无忧的剑绝对不会再伤害云沧海,若违此誓……”他看着澹台梦的肩头,颜色发暗了,血只是慢慢地渗,不像方才那样流了。

澹台梦笑道:“我信你就是信你,起什么誓?男人起誓,都是哄女孩子开心的,我们这样熟识了,那用这个?”

印无忧一呆:“我们很熟识?”

澹台梦笑道:“难道不是嘛?兄弟?”

印无忧更呆:“兄弟?”

澹台梦幽然道:“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可以性命相托的,不是兄弟是什么?你,先转过去。”

印无忧竟然没有听见,还在愣神中,澹台梦竟然说当他是兄弟,这两个字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本也没有妄想过澹台梦也喜欢他,他对澹台梦从来都不了解的,不敢轻易暗示自己的这份感情。他甚至都想过一旦让澹台梦发现了自己的这个秘密,澹台梦会嫣然巧笑着说,我一直当你是亲哥哥一样的啊。

我一直当你是亲哥哥一样的啊。

这句话,也是父亲告诉他的,父亲说,当一个女人想拒绝一个爱他的男人,同时又不希望这个男人从此就远离她的时候,总是会含情脉脉地讲这句话,很多男人就是被这句话套牢了的。明明知道人家不喜欢自己,还傻傻地对她好。

男人的誓言,女人的眼泪,已经是无坚不摧的法宝了,这句话,是宝中之宝。

不过现在澹台梦却叫了他一声兄弟,还那么情真义重的,印无忧有些恍惚了,呆呆的站着。

澹台梦的脸微微红了,笑道:“笨蛋,你不转过去,我怎么上药啊?”

印无忧的脸也腾地红了,忙转过身子去。

澹台梦拿出药瓶来,解开衣襟上的纽襻,露出半个香肩来,伤口倒是不深,就是血还在渗着,然后把瓶子打开了,把瓶子中止血消炎的药粉撒到伤口上,这药粉一粘了伤口,痛煞之感让澹台梦闷闷地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忽然,恶风扑面,寒气逼来,澹台梦来不及系上纽襻,身形一曲。

啊~~

三个人的惊呼声同时而起。

重重帘幕密遮灯

坤宁宫。

卯时初刻的时候,列云惜已经起来了,因为在月子里将养身体,就坐在床上,宫女嬷嬷们为她梳洗打扮,小心伏侍着。她不怒却自威,她很少责人,却让人生畏。在她还是德妃的时候,举止言谈间就带着一份天生的高贵,所以她成为皇后,应该是很多人早就认定了的事实,尽管有很多人并不甘心。

菱花镜子里边,一张国色天香的脸,一个绮年玉貌的女人,如天山雪莲,深谷幽兰,纯到不能再纯的纯净,和柔到不能再柔的柔情。在列云惜的身上,合而为一。

但是,纯净、柔情和胭脂水粉、钗环珠钏一样,都是装点青春的饰品,装点出仪态万千的绝世风华来,用不可方物的风华掩饰一颗真实的心。这门功课,列云惜很早就已经学会了。

胭脂太浓了,则有风尘气,胭脂太淡了,则无福禄气。

装扮得太过,就是过浓的胭脂,而素面朝天,谁又真的喜欢?

列云惜沉静如水,不轻言喜怒,所以她身边的人永远看不出她的心事,所谓天威难测,就是这个道理,看得透,总有个脉络可寻的,看不透,才让人揣揣不安。

列云惜的衣饰并不华丽,却是典雅的,头上的珠钗,画龙点睛一样,寥寥而显得高贵,梳洗已毕,她问身边的宫女:“太子呢?还睡呢吗?”

宫女屈膝:“回皇后娘娘,太子爷还睡着呢。要不要让奶娘给娘娘抱来?”

列云惜微微摇头:“没有醒就不用闹他了。皇上昨天夜里又在勤政殿?”

那宫女犹豫了一下,含糊地道:“万岁爷,好像不在勤政殿。”

列云惜哦了一声,不问了,不在勤政殿,自然在别的妃子哪里了。她不问,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红影一飘,栾汨罗进来,端着一碗参汤。走近了,也屈膝行礼:“娘娘,汨罗炖了碗参汤,还热着呢。”

列云惜问道:“孝敬太后娘娘了嘛?”从进宫那天开始,列云惜这里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得了什么好玩的物事,都不忘孝敬太后,奉给皇上。这个习惯一直没变,惹得其他的妃嫔们又嫉妒又无奈,暗恨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些小伎俩。她们一直看不起这样的小伎俩,觉得无趣,就是要讨好太后和皇上,也要大手笔才好看,可惜她们的大手笔往往让太后反感,皇上生厌,列云惜的这些“小伎俩”却打动了太后和皇上的心。

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奇珍异宝此等种种,列云惜都不看在眼里,不放在心上。

栾汨罗一笑:“这个还用娘娘吩咐嘛?太后娘娘和皇上那儿,早派人送去了。都送到慈宁宫去了。昨天晚上太后娘娘有些不舒服,皇上过去了,就留在那儿。昨儿夜里我还过去一趟呢。”

列云惜微微一愕,问道:“太后娘娘身体不适?来人,去慈宁宫。”她说着要下来,慌的宫女嬷嬷们跪了一地。

一个老嬷嬷急道:“娘娘,您在月子里呢,还是初诞龙子,按规矩是不能下床的,太后娘娘也吩咐奴婢们尽心伏侍娘娘的,娘娘还是要将养身体,不如派人过去问候。”

列云惜道:“卓嬷嬷,你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哪里有这样的规矩,太后娘娘凤体有恙,本宫就打发个人过去问候的?”她的语调有些微扬,是教训的意思,不过没有生气。

卓嬷嬷叩头,不再说话了。

栾汨罗见列云惜坚持,也不阻拦,微笑道:“娘娘就是要去,也得等太后娘娘起来啊,昨天晚上折腾的晚些,我方才去打听了,太后娘娘还没醒呢。”

列云惜才恩了一声,叫宫女们去准备肩舆,一个宫女应承着出去准备。列云惜接过了栾汨罗的参汤,喝了两口,微微皱起了眉。

栾汨罗忙问道:“娘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列云惜挥挥手,只留两三个贴身的宫女侍侯,其他的人都退了出去。

列云惜微微笑了一下:“你也忙了好久了,本宫也该放你回去了,该收拾的东西,想来你也收拾好了,今儿王爷王妃都到宫里来,皇上要在凤栖亭哪里设宴,你也去吧。宴会结束后,你可以跟着枫儿出宫了。”

栾汨罗道:“娘娘,是不是汨罗有失礼孟浪之处,侍侯的不够周全?娘娘就急着赶汨罗走?”

列云惜轻笑道:“本宫倒是想长长久久地留你一辈子,只是那样才作孽了,有人会恨我的,况且你也是口是心非,人在这儿,不知道心在哪儿呢。”她的口气是在玩笑的,说得特别的亲切。

栾汨罗微微的垂头,双颊微红。

列云惜道:“喜结连理,也是一件正经的事儿,有什么好羞的?难为你这段时间尽心尽力的,不知道你大喜的日子,本宫该送些什么贺礼才好。”

栾汨罗笑道:“谢娘娘,汨罗不过是一介平民,将来自然是守着自己的本分过日子,只求国运昌隆,我们这些百姓能安居乐业,就心满意足了。”

列云惜笑道:“天下臣民,那个不是这样的期望?”她说着用手指压了压太阳穴,微微皱了皱眉头。

栾汨罗道:“昨儿汨罗在外间,听见娘娘好像又是没有休息好,可是这些日子劳乏了?不如汨罗为娘娘清唱一曲如何?”

列云惜凝望着栾汨罗明媚嫣然的脸庞,娇嫩嫩的都可以滴出水来,心中不觉涌出几分慨然来。栾汨罗是知道列云惜为什么一夜无眠了,列云惜无眠的时候,栾汨罗总是会唱些曲子来,听过了栾汨罗的曲子,列云惜的倦意会少很多。栾汨罗的曲子不会治病,她唱的这些曲子,都是一个人填的词。

列云惜不置可否,心中暗想这个汨罗姑娘和自己年纪相仿,遭遇命运却如此迥异。再挨上几日,汨罗就可以海阔天空,自由自在去了。自己这条风光无限、雍容华贵的路还得漫漫无期地走下去。

栾汨罗站了起来,微翘兰指,慢移莲步,唱道:“丝帛卷,流波眼,萋萋衰草连天远。生离别,红颜绝,明珠还后,玉魂冰血,烈!烈!烈! 空缱绻,尘缘浅,鸳梦惊断风云转。飞花屑,漂泊月,剑胆琴心,寒蝉凄切,灭!灭!灭!”她本是珠圆玉润的好嗓子,这曲清商怨以仄声入韵,有崩云裂石的跌宕之声,曲词更是情重欲绝,眩然涕下。

列云惜听得整个人都浸入水中一样,感觉到那种百转千回的痛,不过她仍是一脸的淡然,漠然半晌,才叹道:“诗言志,词传情,曲蕴心绪。只是太过郁绝之词,如窖藏多年的老酒,味道是至浓至烈,饮之却是伤身的。”

还没等栾汨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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