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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
他慢慢自襟内掏出了两叶艾纸,并尽量在“不惊动”那对“虫儿”的情形下,用火石点着了艾纸,然后迅速俯身,用火焰往两条还露出尾部一截的虫烫去。
他这样做了是横了心:搏一搏!
这一烫,结果如不是虫松了哎,就是往他骨肉里钻。
可是他不能不搏:
搏,或许犹可活;不搏,那就只有等死一途。
3.苦痛之躯
“哧哧”二声,意外的是、意料之外的是、意外之喜的是:
两条虫儿,一齐松口掉落,且滋滋作声,转眼已化成了两滩又浓又臭的秽液。
——原来,这种“点点虫”,最怕的就是火,最大的克星就是热。
一热,就死。
一死,便融。
熔为两小点泥泞般的秽物。
叶告得脱二虫之噬,心中狂喜,可是一时也不好过。
那是因为那两“点”虫在濒死之际,大概还发狠咬了他一口。
还是突然大量的渗透出毒液,使叶告双腿一阵麻、一阵痛、两只脚好像忽然失去了骨骰一样,软得像棉棒,掇倒了下去。
地上有雨水。
也有血水。
叶告脸上,一时有雨有血。
也有泪。
人生本来就是有风有雨,人的一生里所有的战役,本就有血有泪。
这个时候,要是天下第七还在房里,叶告当时就无法破解那两条“点点虫”了。
幸好,天下第七这时并不在现场。
幸与不幸,有时是相对的。例如:鱼吃虫,对鱼而言,是好事,对虫来说,是噩运;鱼吃饵,对鱼而言,是恶运,对用饵的人来说,是好事。
不幸的是外面的那一干人。
天下第七吸干了两个小厮的血,单目滋滋悉悉之声大作,寒芒大露,突地抄起桌上的搭链,像一只豹子似的窜了出去,一时间,外面拼斗之声不绝于耳。
开始是搏斗。
——搏斗,至少还是可以搏、还可以一斗。
之后挣扎。
——挣扎,只是求活、求生、求存,已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然后是哀号、惨呼、怒号、呻吟之声,此起彼落。
接着是怒叱:“这妖怪——”“不行了”、“快退……”“他不是人,不能再打下去了,”都是些辄然截断的有头无尾紧急惊惶的话。
还有便是扑地、踏地、倒地的声响。
很快,便没了声音。
叶告不管苦痛之躯的折腾,以手爬行,一面叫:“阿三、阿三、快,快……我的脚不能动了,你死了不成!?快去通知公子——”
然而他发现没有回应。
地这时心知陈日月已凶多吉少。
但外面情势更是凶险。
这时候,他已忘了自己连站立之力也没有,更忘了害怕,只记得自己是个人,也是个吃公门饭的小捕快:他决不能任由天下第七在外面妄造杀戮!
于是,他双肘支地,爬了出去。
外面很黑。
甬廊里有些窗子未掩好,有些房门给撞破,外面风雨凄迟。
刮了进来……
于是叶告就目睹一幅可畏的情景:
走道上,全是死人。
刚才明明还活着的人,全都死了。
这些人,有的,咽喉开了一个孔,有的,胸膛穿了一个洞,血泊泊的流着。
有一个像蝙蝠一般的人,行动像风中的灰烬,忽尔飞到房里,忽尔飘到房外.趴在尸体上,一个一个的,逐一吸死人的血。
这个人当然就是天下第七。
现在,他独目的寒芒,在黯黑就像是一枚嵌在额下的绿宝石。
叶告只觉鸡皮疙瘩,一齐炸起: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天下第七居然杀光了楼上所有的人:包括住客和娼妓、厮役,不管躲起来还是力战到底的人,全都死在他诡异的手法下。
而他,也发现了正在房中“爬出来”的叶告。
他用一只碧目盯着他,双子伏在地上,继续吸血,咕咕作声。
滋滋有味。
叶告一手支地,一手晃剑指着这妖魅似的家伙,大喝:“你……停手!”
可是天下第七并没有动手。
——他已经不必动手了。
他只好又改口叱道:“你——停口!”
天下第七居然就停止了吸血。
抬起了头,用一只眼,盯着他,让叶告觉得自己已给这碧目寒芒盯得脸都绿了。
然后天下第七真的放弃了手上的女尸,徐徐站了起来,用衣袖抹去唇上的血渍。
然后他一掠,就掠过叶告的身躯,重新进入了房中。
叶告一见他的身法,心中就不禁叫苦:看来,天下第七的功力,至少已回复了一半以上!
更可怕的是:
他不走!
不但不走,反而回到房里。
在房中的天上第七,居然做了一件事:
点灯。
把灯燃着之后的天下第七,打开了他手上的那个又脏又糊沾满了血的楷模:
——原先,他常背着包袱。
人们常推测他包袱里有极可怕的武器。
然而,今日,他的包袱藏了炸药,要炸死戚少商等人——他也并不排除狄飞惊、雷纯等也一齐炸得魂飞形灭。
当然,结果是落空了。
——谁都没炸死,差点送命的、却是他自己。
但他毕竟又活了下来。
他的“杀手锏”,已另外藏到系在腰畔小搭被里,只不过,遇上戚少商、无情这种敌手,他连用上的机会也没有,便已失了手。
直至他倒下了,给制住了,大家在救治他的时候,先行解除他身上的外物,把他的小搭链,就这样往桌上一抛,扔在那儿,谁也下子理会。
而今,他开启了这搭链。
灯下,层层掀开的布瓣,遮掩了叶告的视线:
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却听天下第七沉声说了一句:
“脱掉?”
——脱掉?
脱掉什么?
他在跟谁说话?
一然后,天下第七又加上了一句:
“把裤子脱掉!”
这时候,楼上还活着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是叶告。
一个是连叶告都不清楚他是仍否然活着的陈日月。
——莫非,天下第七的话,居然是冲着他们这两个少年人说的!?
第十三章杀戮王
1.步步刀
如果说一个杀手一向讨厌暴力、爱好和平,那么,就跟一个一向在写武打故事、武侠小说的作者原来是个平和仁慈的人一样,难以置信。
然而事实却不一定。
种花的人,可能自己从不栽花。禁子牢头,自己并非监犯。
也不坐牢。印书的人不一定爱书,刽子手也有茹素的。杀人的人也许是被逼的,述“三国”道“水浒”的说书人,不一定就是好战分子。
可是,这一次、这个人、和这一战,肯定不如是。
这一次的搏斗很血腥。
这个人极好杀。
这一战绝对残酷!
雷怖一向杀人。
他喜欢杀人。
从来没有人敢杀他。
——他不杀人,人已欢天喜地、谢神拜佛了,谁敢来惹他?
谁敢杀他?
而今不然。
风中雨里,敌人杀至——一批又一批,前仆后赴,卓厉敢死。
他心中大恨,激发出一种彼桀意态。
——谁杀他,他便先杀谁!
他挥刀,一刀斫向宋展眉!
他出刀之时,身形一腾,也许,他的刀法只是厉,凌厉的厉。
但并不算奇,奇妙的奇,可是,他身形就这么一挺,立即,连刀法也出奇了起来;奇诡的奇。
他一刀斩向宋展眉之际,同时也使孙青牙一剪落空。
御攻为守,以攻代守。
他出刀的同时闪电。
惊虹划空。
可是人们看不到闪电,只看见他的刀光。
刀光飞向宋展眉的脖子。
——它要在剑刺入雷怖身体之前,先行砍下了剑主的人头!
不过,这一合对雷杀戮而言,很有点例外,也很有些意外。
他那一刀,居然给卡住了。
卡嚓一声,那一剪,居然夹住了他的刀。
剪夹着他的刀的人,当然就是孙青牙。
孙青牙一剪不着,不顾安危,翻剪已卡住他的刀。
这时候,孙青牙双手持着剪环,离他很近,只要他一出手,便可击杀这年青人。
可是,这青年似无惧。
他当然有无畏的理由。
——雷怖的刀一给咋住,宋展眉的剑已刺至!
一点也不犹豫!
——当然,更一点也不客气。
这一剑,是明明白白地要他的命来着!
宋展眉信任孙青牙,虽然他们并不时常联手,但他坚信孙青牙一定会及时夹住雷怖的刀。
孙青牙相信宋展眉,虽然他俩很少合作过,可是他知道只要他夹得住雷杀戮的刀,宋展眉一定会合力刺杀雷怖,不允他有机会对付自己!
这就是“风雨楼”和“象鼻塔”弟兄们的信念和士气。
——从苏梦枕到王小石至而今的戚少商主持下的“金风细雨楼”势力,成员、小弟之间,大家都有着这铁与血的默契与信任。
这就是这帮会与其他帮会至大不同的地方;他们是兄弟、是朋友,他们共生死,同患难,相信重。
他们决不出卖自己的人——无论是多大的代价和诱惑!
他们是一家人。
假如真有这么“一家人”为义奋斗,行使济世,您顾意成为家中的一名成员吗?
当戚少商吸纳徒众新血的时候,他就用这个问题,问遍少年子弟江湖汉子:闻之莫不动心、动容。
真正江湖汉子,有志之士,谁不想建立这么一个侠烈且和睦的“家天下”?
事实上,孙青牙那一剪,就叫“天下一家”。
宋展眉那一剑,叫“剑刺天下”。
他们两人,隶属不同单位,很少联袂出击。
——一旦联手,则有惊人默契,配合无间。
他们一上来就对雷怖发出狠命攻袭。
雷怖一向是以攻代守,以杀代攻。
可是他们两人,一人封住他的杀势,一人则誓要把他格杀!
雷怖的刀,仍给孙青牙的“是非剪”紧紧夹着下放。
雷怖挣动、抽刀。
他祭起的是令人畏怖之力。
他断没想到的是。
来的只是一个毗着牙、犬齿突露在唇外的大头年轻人,但斗志却如此之盛,胆气居然如此之壮,臂力竟如此之大,他的“畏怖力”意然还挣脱不了剪咀。
他正要运起“杀伤力”,但已无及,宋展眉的剑已到。
到得比的想像中更快。
他唯一的方法只有:
先弃刀。
再出手,打倒孙青牙。
然后拿刀再战。
——弃刀!?
他只稍一犹豫,宋展眉的剑已在。
来得比估计中更速!
他已不得不弃刀。
而且,就算他弃刀,也来不及攻袭孙青牙了。
因此宋展眉的剑,已经刺到了。
到得那么快,快得不可思议,当雷怖看到他,已看到他出剑,看到他出剑,已判断一定很快,但在判断剑快之时,剑已经比他判断更挟,刺向他的咽喉,雷怖正要用,“掌心雷”轰他一记,但手才一扬,那一剑已刺向他掌心——只怕“雷”未轰,掌心已穿!
雷怖迄此已没有办法。
他只好弃刀。
可是他本不忍弃刀。
他的刀,本来叫做“步步刀”。
他和雷艳,本来是“雷家堡”里少有的“四级战士”,因不满“霹雳堂”决定“封刀挂剑”,只顾研制火药爆炸,因而脱离雷门,重拾刀剑,一个创起“惊雷堂”,一个自立“大雷门”,但不是给武林中列为邢门异帮,就是无法拓展扩大,雷怖于是投靠梁师成,经过“叫天王”的安排惩恿,想在京里大干一番,造势树威,之后自立山头,在京城里建立“大雷门”。
大张旗鼓,让同门知道:他成功,他精明,他有远见,他不但出类拔萃,也出人头地。
原因无他,他在“霹雳堂”,一直受制于堂中的“双响炮”:雷抑与雷郁。
雷抑不许他在江湖上妄造杀孽。
雷郁甚至主张雷家以门规处置他。
他自认为是“江南霹雳堂”里的第一号战士,无奈在爆炸力方面,他偏不及雷艳,雷雨和雷无妄。——偏是这“杀人、放火、金腰带”全都来了京城发展,大展拳脚,而他依然藉藉无闻。他杀尽雷家的宿敌,然而却得不到门人应有的尊重。
他一向反对“霹雳堂雷家”要门里子弟放下以前曾在武林中立下极大威名的刀法和剑诀,专心精研炸药的定策。
他知道这是朝廷的主张:霹雳堂为了自保,不得不作这样的改变。
可是雷怖认为就算遵从,也是阴奉阳违,因为专事研究炸药,其实是朝廷故意给霹雳党的束缚,限制了雷家堡子弟的发展——炸药做的再好,也只不过去粉饰太平,作为皇帝老子或东南王朱勋父子等人贺寿、迎春的点缀品而已!
大丈夫岂能沉迷于这等小玩意中!
——就算成功研制了爆破力较矩的炸药,不是给朝廷限制不准再造,便是只有将秘法献于天子:鬼才知道皇帝老子几时才得空发展,关注这门技艺!
还是不如刀好。
——刀法好,一刀就把敌人杀了!
是以,雷怖立志要自行干出一番事业来!
因而,他更急攻猛进:
以致有人唆使他在京城杀人以立威,屠戮以慑京师武林,他居然也受之